「今年是我最不希望漠河火的一年」,「漠河舞廳」往事:90年代初,老板穿三千多元的衣服

  看著動圖裡跳舞的老人,李金寶腦袋裡浮現出一個人。他告訴新京報記者,2019年的確經常有個老人來舞廳跳舞,別人都是成雙成對跳交誼舞,只有他一個人跳獨舞。「他挑曲兒呢。他喜歡節奏感強的,抒情的那種他還不跳。」

  「一蹲、二起、三擺架」。

  11月6日晚上,大陸最北端的小城漠河,55歲的李金寶展示了一段舞技,他摟著舞伴,反身、傾斜、擺蕩……旋轉在偌大空曠的舞廳中。《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是一支慢三舞曲,抒情的舞燈時明時暗,搖曳生姿。

  10月下旬,一首《漠河舞廳》歌曲爆紅,將這家東北邊境小城的舞廳推到了聚光燈下,創作者柳爽介紹,歌曲以舞廳裡一位獨舞老人「張德全」(化名)和其在大火中失去的亡妻的故事為創作背景。歌曲裡忠貞的愛情故事,喚起了人們對發生在1987年的大興安嶺「五·六」特大森林火災的沉痛記憶。

  火災之後,漠河重建,當地出現了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私營大眾舞廳,成為除電影院之外最受當地人喜愛的休閒娛樂場所,也見證了漠河人漫長的自我療愈與生活復蘇。作為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大眾流行產物的舞廳,在漠河被賦予了另一層特殊的意義。

  但此後三十多年間,舞廳從頂峰走向衰落,並一度斷檔,直到2018年年底,李金寶的舞廳開張。

  當年跳舞的人老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年輕的「張德全」們從全國各地來到這座邊境小城,交付半生青春。如今暮年已至,一部分人搬離漠河,還有一部分人選擇留下來。

  由於疫情等壓力,舞廳經營慘淡,李金寶一度想把舞廳關了。隨著《漠河舞廳》的走紅,他改變了想法,「把舞廳開下去,讓跳舞的老人們能一直跳下去。」

  

  2019年12月,柳爽在舞廳拍到的獨舞老人「張德全」。受訪者供圖

  

  尋找「張德全」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半地下室,坐落在漠河的商業區。

  入冬之後,漠河的白晝越來越短。下午4點左右,小城暮色四合,地下室門匾上「舞廳」兩字的霓虹燈亮了起來。門匾左邊豎著排版的「漠河」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裝上燈帶,看起來毫不起眼。這是李金寶幾天前才替換的名字,在此之前,他的舞廳叫做「夢知艾」。

  從臺階下去鑽進室內,是一間約400平方米的長方形空間,室內光線暗淡,曖昧的粉紅色燈光撒落下來。舞廳左邊靠牆放著一排整齊的座椅,叫做「普座區」,收費5元;舞廳右邊幾張桌子和椅子組成「卡座區」,桌上鋪著綠色的撞球桌布,盛放著一盤糖果,這裡的收費是每人10元。

  黑龍江疫情持續收緊,李金寶的舞廳有一陣沒有營業了,整個大廳空落落的。

  下午五點多,漠河文旅局局長馮廣慶來到了舞廳。自從《漠河舞廳》火了之後,他經常來舞廳找李金寶。

  他剛來不到幾分鐘,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的年輕人探頭鑽進了舞廳。他操著一口廣東腔國語問道,「這裡是不是漠河舞廳啊?」他是柳爽的一名粉絲,1996年生的小夥子,從深圳飛到霍爾濱,又轉乘綠皮火車花了十幾個小時才來到漠河,只是為了「見一見真正的漠河舞廳。」

  馮廣慶有些激動地攬住他,「你是第一個來打卡的粉絲,來,我們必須合個影。」

  馮廣慶今年53歲,平時喜歡玩短視訊。出於文旅行業的工作習慣,他經常會搜索全網的漠河元素。《漠河舞廳》這首歌他去年就聽過,但是沒怎麼留意。

  漠河文旅局的視訊號由一名90後年輕人運營。今年3月,文旅局的視訊號曾經發過《漠河舞廳》歌曲,但沒激起什麼水花,馮廣慶沒太關註。直到10月中旬,這名年輕人把歌曲背後的這段愛情故事提煉出來,以旁白配歌曲的形式發在短視訊上,突然就「火得一塌糊塗」。

  處於輿論中心的李金寶,顯然消息滯後了很多。10月中下旬的一天,漠河當地電視臺的記者扛著照相機來拍舞廳,跟他說,「你這舞廳火了你知道嗎?」,李金寶一頭霧水,「我不知道哇。」記者翻出手機裡的短視訊,「看這是不是你的舞廳?」

  這是李金寶第一次聽《漠河舞廳》這首歌,並且知道了舞廳爆紅的原因:一位叫「張德全」的老人在1987年大興安嶺火災事故中失去妻子康氏,此後他三十多年未娶,為了紀念愛跳舞的妻子,老人經常來舞廳獨舞,老人跳舞的舞廳正是李金寶的舞廳。

  看著動圖裡跳舞的老人,李金寶腦袋裡浮現出一個人。他告訴新京報記者,2019年的確經常有個老人來舞廳跳舞,別人都是成雙成對跳交誼舞,只有他一個人跳獨舞。「他挑曲兒呢。他喜歡節奏感強的,抒情的那種他還不跳。」

  但李金寶沒有跟「張德全」說過話,並不清楚他的故事。舞廳隻開半年,從10月1日開到來年5月1日,夏天地下室太涼,人們喜歡在廣場上跳舞。等到零下四五十攝氏度的冬天,舞友們才來暖和的舞廳。去年開始,由於疫情,舞廳更是開了關關了開,李金寶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張德全」了。

  大興安嶺五·六火災紀念館副館長馬景春也注意到了「張德全」,紛至沓來的媒體電話打到了紀念館,馬景春翻閱了漠河縣城範圍內的遇難者名單,並沒有找到一位康姓遇難者。《漠河舞廳》制作人柳爽告訴新京報記者,「張德全」系化名,故事加入了一定程度的文學想像和細節填充。

  雖然「張德全」的故事暫時無法考證,但馬景春覺得,「張德全」就是老漠河人的縮影,1987年那場大火發生時,男人們都去了山上打火,遇難者大部分都是留守在縣城的婦女兒童和老人。馬景春記得,2008年五·六火災紀念館新館擴建時,一位開計程車的男人氣勢洶洶地沖進紀念館說,「我要看看這館裡有沒有我家人的照片,如果有,甭管哪個上級主管允許的,我都要撕下來帶走!」

  那時候馬景春還是一個講解員,她帶著男人看完了布展照片。發現沒有自己的家人,男人悲傷地癱坐下來,馬景春才知道,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在這場大火中喪生。

  「我太理解他的那種痛了。」馬景春說,大火給她留下了長達數十年的心理創傷,她每個晚上都會反覆夢到著火和躲火,「那是一輩子都無法忘的記憶。」

  

  11月5日,記者參觀五·六火災紀念館,進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日曆塑像,1987年5月6日,大興安嶺火災起火的日子。新京報記者李照攝

  

  慘痛的回憶

  大興安嶺五·六火災紀念館位於漠河中華路上。進入紀念館,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燒毀造型的日曆塑像:1987年5月6日,星期三。

  火災紀念館官方資料中記載了這場大火的緣由:1987年5月6日上午到5月7日上午,因清林作業員吸煙將沒徹底熄滅的煙頭扔在草地上、違規使用割灌機等行為,一共導致五處地方發生火災,這五起山火經防火部門積極組織力量進行撲打,5月7日中午火場明火被撲滅,火情得到控制。

  然而這天中午,漠河境內天氣突變,刮起了8級以上的西北風,使河灣、古蓮兩處火場內死灰復燃。在古蓮火場,龍捲風將火舌從地面卷上樹梢,火頭高達幾十米、上百米,火勢形成人力不可遏制之勢,把撲火隊伍逼回縣城。

  那一年,21歲的李金寶才從吉林老家到漠河兩個月,他不喜歡種地,於是來漠河當瓦工。那一年,馬景春還是一名初一的學生。當天上午考完期中考試,下午自由活動,她和兩個小夥伴在家附近打羽毛球,風太大,羽毛球順風跑,馬景春不得不把球拍放在絆子垛上,和小夥伴們告別回家。

  根據他們的回憶,當時縣城的人們隱約感受到了不安。天空籠罩在煙霧中,灰蒙蒙一片,看不到火情,但嗆得人直咳嗽。回到家裡的馬景春焦慮地問母親,「怎麼感覺火要著過來(縣城)啊?」母親說,「不能夠吧。」在漠河,年年都會發生林場著火,人們早已司空見慣,但從沒有蔓延到縣城過。

  很快,人們察覺到不對勁。薄暮6點左右,馬景春和家人沖出了家門。煙霧遮天蔽日,大街上全是擁擠的逃難人流,哭聲喊聲汽車喇叭聲連成一片,仿佛世界末日來臨。馬景春原本和弟弟牽著手,但被人群沖散了。風卷起漫天的小石子,砸在臉上生疼,馬景春顧不上那麼多,她扒上了一輛開往部隊大院的車。軍人俱樂部東面有一塊很大的空地,部隊官兵協助救援。馬景春到的時候,已經有兩千多人在那裡避險了。

  其他的逃難人群湧向了附近的河邊。當時李金寶原本在家帶表弟表妹,大火逼近後,他們隨著人流逃向了一百米外的大林河橋下。河邊沒有易燃物,被認為是最安全的避險地,李金寶跳進齊膝深的水裡,躲過了一劫。

  5月7日晚8時,從正北、西南、西北三個方向撲來的火頭同時會聚在漠河縣西林吉鎮,鎮內大樹被風連根拔起,直徑1公分粗的銅質高壓線被大風扯斷,板皮、棍棒和屋頂上的鐵皮瓦一齊被卷上半空,民房騰起數十米高的火焰,濃煙遮天蔽日,火光照得滿城通紅,整個縣城一片火海。

  據官方資料顯示,「五·六」特大森林火災火場總面積為1.7萬平方公里(包括境外部分),燒毀林地101萬公頃,境內被燒毀的各種房舍達63.65萬平方米,受災大眾5萬多人,一萬多戶居民無家可歸,211人在大火中喪生,266人受到不同程度的燒傷,有的造成終生殘疾……

  漠河縣城不大,常住人口五萬多人,遇難者、傷者和幸存者們或多或少有過連接和交集。對於馬景春來說,那些案例不是數字,而是身邊熟悉鮮活的生命。那個下午和她打羽毛球的小女生一家三口全部被燒死;馬景春嫂子的姐姐,一個一米七的漂亮女生,被發現時遺體「就縮在一起,特別小」;還有馬景春的老師,一家七口被燒死在地窖,那天老師上山打火,妻子和妹妹帶著5個孩子在地窖躲火不幸遇難。老師的妹妹,從四川來漠河生二胎,沒想到孩子剛生下來不久就遭此厄運。自那之後,這位老師精神失常,不得不回到了四川老家。

  這場持續了28天的大火將漠河縣城夷為平地,焦黑的土地上,只剩下突兀鵠立的煙囪。

  

  漠河舞廳在一家半地下室內。新京報記者李照攝

  

  「漠河舞廳」的前世

  

  漠河是大陸最北部的一座邊境小城,地處大興安嶺地區,擁有豐富的林木資源。上世紀八十年代,大興安嶺地區經濟富饒,每到春秋時節,大量外地人湧入大興安嶺,被林場雇傭為臨時工、季節工。

  大陸青年報1987年的報導《紅色的警告》中這樣描述上世紀80年代的漠河:「經濟效益相當可觀,地方上倉廩充實,縣上花錢手腳也大,辦公大樓、各項公益設施建造得都很漂亮。」

  據多位漠河居民告訴新京報記者,火災之前,不少家庭已經擁有了電視機、錄音機、洗衣機。林場職工是「香餑餑」的工作,每月能掙六七十塊。縣城裡有兩家電影院,逢年過節很是熱鬧。火災之後,除了居住的房子,漠河人的生活也一並被燒毀了。

  《漠河縣志》記載了漠河重建的過程。災後一年多的時間裡,全國35000多人的建築大軍,奮戰250個日日夜夜,建成房屋95萬平方米,1萬多戶災民全部搬進了永久性新房。被大火燒毀的各種生產設施:包括大型貯木場、鐵路專用線、公路橋梁、輸變電線路和通訊線路等全部恢復。

  1988年10月20日,黑龍江省災區復建指揮部召開總結表彰大會,宣布「大興安嶺災區‘恢復生產、重建家園’工作取得全面勝利。」

  人們心靈和精神創傷的恢復,卻更為隱秘和漫長。很長的時間裡,有人聽不得警報聲,有人戒了煙,還有人看到絆子垛,下意識想遠離。在這樣的背景下,漠河第一家私人承包的舞廳,「百樂舞廳」在1989年誕生了。

  59歲的顧兆發是李金寶的男生兒,也是漠河最懂舞廳的人,上世紀90年代初他在幾家舞廳都當過鍵盤手,後來又經營了漠河唯一一家舞廳長達10年。

  顧兆發記得,最初的「百樂舞廳」開在漠河總工會的二樓,舞廳裡設備簡陋,卡式錄音機放歌,只有一盞舞臺燈。簡易的舞廳出乎意料地受到當地人的熱捧,普座票3元錢,卡座票5元錢,而當年一張最貴的電影票只要2毛錢,一盒火柴2分錢。

  市場競爭很快在漠河打響。一年之後,「百樂舞廳」附近,一家更豪華氣派的舞廳「大世界」橫空出世,老板從佳木斯請了彈鍵盤和吹薩克斯的樂手。「百樂」不甘示弱,也拋棄了原來的卡式錄音機,引入現場樂隊,一時兩家難分伯仲。再後來,文化局開了一家國營性質的舞廳,也加入了搶客大戰。

  顧兆發流轉在這幾家舞廳之中。「舞廳有句話叫‘鐵叫車樂隊,流水的歌手’」,顧兆發說,在舞廳,樂隊通常只有一個鍵盤手,是最重要的角色。他年輕時喜歡音樂,自學了電子琴。有一次,百樂舞廳聘用的文工團鍵盤手有事來不了,顧兆發頂替上去。舞廳老板相中了他,顧兆發就成為了舞廳的常駐鍵盤手。隨著知名度的提升,其他舞廳開出了更高的價格挖他。白天,顧兆發在機關單位上班,晚上,他一頭紮進「歌舞升平」的舞廳。

  那是正宗的「漠河舞廳」,曖昧旖旎的燈光流瀉穿梭在舞廳各個角落,鍵盤手熟悉時下所有的流行歌曲,同時掌控著燈光的明暗和節奏;歌手得是流行通俗的聲線,《走四方》《祝你平安》《當兵的人》《月亮代表我的心》等歌張口能來;舞池中,快四、慢四、快三、中三、慢三……舞步旋轉進退;中場休息時,年輕人喊「來一曲迪斯科!」顧兆發擰開錄音機,放一支蹦迪曲,調一個動感的燈光,然後往椅背上一躺,喝口水,抽一根煙。

  火災之後第二年,李金寶結了婚,他下海經商,跑過蔬菜運輸,賣過磁帶光碟,上世紀90年代初,他倒騰起了服裝買賣。生意很賺錢,那時候他穿三千多元的衣服,進貨時身上綁好康萬元現金。冬天天黑得早,下午四點多就收攤了,其他店主帶著他走進了五光十色的舞廳。李金寶坐在卡座上眼睜睜地看,被人攛掇著走進舞池。漸漸地,他從一開始經常踩到女伴的腳,到後來幾乎通曉所有舞步,成了舞廳常客。

  馬景春和家人在1987年年底搬進了還沒完全封頂的新家,直到次年無霜期過了,房屋才完全修好。16歲那年,她在漠河本地的幼師學校讀書,全班42個同學都是女生。她形容,每到寒暑假,她和同學們就像是「長在舞廳裡一樣」,一大群青春漂亮的女生走進舞廳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為此她們常常獲得免單的優待。跳舞是幼師專業女孩們的強項,42個女同學互搭舞伴,一半人跳男角,一半人跳女角,馬景春的男步跳得最好,有時候她們還會跳「十六步」集體舞,「幾個女生聚在一起走花樣」,引來陣陣喝彩。

  據《經濟觀察報》2008年的報導,上世紀90年代末,大興安嶺陷入了資源危機和企業危困的「雙危」地步,林區大批職工下崗,「買斷」後的林場職工離開了漠河。人員流失,舞廳不再處於頂峰狀態,最後一家舞廳「大世界」2000年開春後也「黃了」。顧兆發跟妻子商量,「要不咱們開一個,我看著舞廳還挺好的,還能掙點錢」,2000年8月,顧兆發把「大世界」盤下來,開了一家「滿庭芳」舞廳,他掌管舞臺,妻子負責吧臺。

  常年浸淫舞廳,顧兆發懂運作也有熟客資源,舞廳常客一百多人,逢年過節能達到四五百人,一個月就能賺回一年的房租。顧兆發說,舞廳是個小社會,「什麼人都有」,失意的男人,離婚喪偶的女生,上班的,個體戶,「有搞曖昧的,也有幹仗的。」作為漠河唯一一家舞廳,「滿庭芳」經營了十年,享受了最後的輝煌。

  2010年,舞廳所在的老幹部局拆遷,舞廳最終關門。

  

  李金寶建的舞友群,舞廳開業時會在群裡通知。一位群友感嘆,跳交誼舞的人都老了。新京報記者李照攝

  

  「失敗的生意」

  

  此後近十年時間,漠河再沒有一家大眾舞廳。當年跳舞的人也老了。漠河的舞友們分成了兩撥,一部分人投向廣場舞的懷抱,還有一部分堅守交誼舞的陣地。社區開了活動室,兩派舞友錯峰租借,每人收費6元錢,明晃晃的白熾燈,一個能放音樂的錄音機,就能盡興舞上一曲。

  李金寶後來承包了一個施工隊,收入不錯。休息時間,他去活動室跳舞,但總覺得「差點味兒」。有一年冬天,舞友們集資租了一個活動場所跳舞,李金寶認為這是個商機,他想乾脆搞一個舞廳副業,一來滿足自己的「舞癮」,二來,至少還有這一幫舞友是穩定客源,「能賺點錢。」

  李金寶找到顧兆發商量合夥,但顧兆發拒絕了。即使開舞廳的那十年生意不錯,顧兆發回是清楚地感受到,舞廳的時代謝幕了,「我說你要開自己開,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

  2018年臨近年末,漠河商貿街有一家地下旱冰場關停轉租,長方形空間,水泥地,年租金兩萬元。李金寶看中了這塊場地,立刻租了下來。2018年12月28日,他在朋友圈吆喝舞廳正式開張,店門口大張旗鼓地架起了「開業大吉」的氣拱門。

  李金寶找來顧兆發在舞廳彈琴,還聘請了一個歌手,刨開支付樂手歌手的費用,幾乎不剩下什麼錢。為了削減開支,他把現場樂隊替換成了音響。2019年還能勉強賺一點兒,到了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舞廳經營慘淡,入不夠出。李金寶一度想把舞廳關了。「要不是這次《漠河舞廳》的歌火了,我最多還能堅持一年。」

  李金寶事後復盤,從盈利角度看,經營這家舞廳是一項失敗的投資。他建了一個舞友Line群,群名叫做「交誼舞之家」,一共46人,年齡在45歲~70歲左右,購買50元一張的月票。舞廳散客很少,晚上8點半之後,就不再收門票費了。舞友們自帶水瓶、保溫杯,也難產生酒水飲料等消費。

  「老年人的錢不好賺。」李金寶感嘆,與舞廳一牆之隔的是一家撞球廳,一老一少的娛樂場所價格形成鮮明對比,撞球廳每人每小時的消費在30元左右。

  漠河冬天最冷能達到零下50℃,年紀大的舞友出行不便,李金寶開著他的7座私家車接送。他體諒他們,「月票才50塊,來回打車都要20塊了,老年人節約,舍不得。」

  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李金寶開車路滑出了一起事故,負70%責任,又賠了兩萬多元。但他沒打算漲價,「都是一個地方的,處出感情了。」李金寶說,「今年我兒子結婚,他們來捧場,甭管隨的禮厚禮薄,都是心意,我不能辜負他們。」

  張玉梅(化名)很照顧李金寶的生意,她今年66歲,丈夫70歲,是群裡最年長資深的舞友。他們上世紀70年代初來到漠河支邊,見證了漠河的半個世紀。年輕時,她喜歡跳舞,丈夫喜歡唱歌,張玉梅帶著丈夫入了交誼舞的「坑」,一跳就是三十多年。張玉梅說,就算不跳舞去舞廳坐著聽聽歌,心情也會變好。她有時感到孤單,身邊越來越多的同齡朋友和熟人退休後離開了漠河,搬去遼寧大連、鮁魚圈或是山東青島、日照,更遠的去了海南,」漠河太冷了,不適合養老。」

  「人是越來越少了。」張玉梅切身感受到。年輕人外出闖蕩不願意回來,條件不錯的老人搬去南方,街上安靜冷清,來往的路人大多上了年紀。火災後的那些年,張玉梅有時在路上會看到臉部嚴重燒傷毀容的人,每一個漠河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這些年,她幾乎再也沒見到過他們。

  漠河一家養老院的負責人告訴新京報記者,院裡接收有燒傷痕跡的老人,他們不會去過問原因。還有些老人的兒女在外地工作,老人不願意離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漠河,選擇住進這家三人一間的養老院裡。

  

  11月9日晚,舞廳時隔多日再次開業。李金寶也進入舞池和舞友跳了一曲。新京報記者李照攝

  

  「要把舞廳繼續開下去」

  

  11月,東北、內蒙古多地出現暴雪,大陸最北小城的氣溫卻罕見地比往年同期暖和,直到11月5日才下了一場「能站得住的雪」。

  漠河市區中心有一座天然原始森林公園,1987年大火掠過縣城,這片森林卻奇跡般地未受影響。樟子松站得高聳筆直,低矮發白的陽光從縫隙中投落下來,林間小路上覆蓋著一層亮晶晶的雪,環衛工人輕輕一掃,便露出青色的石板。當地人說,今年漠河趕上暖冬了。

  而對於當地文旅來說,漠河今年正在遭遇一場冷冬。自去年疫情暴發後,這座邊境小城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今年3月起,漠河機場因改擴建施工停航一年,旅遊業受到直接沖擊,馮廣慶說,2019年漠河的旅遊人次是234萬次,疫情後銳減了三分之二。「說實話今年是我最不希望漠河火的一年。」馮廣慶說。

  這段時間,馮廣慶一直很忙碌,他了解到,已經有影視公司聯絡希望將《漠河舞廳》的故事搬上螢幕。馮廣慶雖然是學生物出身,但曾系統學習過傳播網課,也運營著一個三千多粉絲的個人短視訊號,對大眾傳播有一套自己的理解。他不認為是漠河文旅局把歌炒火了,「我們的號瀏覽量不算高,這首歌走紅是一個偶發事件「。「如果我們要炒作,也不會選擇這個時間炒作,現在不是時候。」

  今年上半年,漠河文旅局到南方幾座城市做了七場線下旅遊推介會,到下半年,因為疫情,線下推介會取消了,而《漠河舞廳》的爆紅,讓網友關註到這座邊境小城。馮廣慶知道,這是上天給漠河的機遇,比多少場線下推介會更管用。

  話題發酵到1億瀏覽量時,馮廣慶開始密切關註著輿情,向上級部門匯報。李金寶的舞廳他有印象,疫情檢查時他去過幾次,馮廣慶立刻上網搜到舞廳的聯絡方式,向李金寶詢問了「張德全」的細節。

  李金寶當時人還在吉林老家,馮廣慶已經有了初步的設想:抓住這個熱度,把舞廳打造成一個IP,「雅座可以賣咖啡和餐飲,把舞廳月票設計成可以收藏紀念的文創產品。」

  馮廣慶親自為舞廳月票文創產品撰寫了文案,他透露,目前文創產品項目已經在策劃階段,準備運作了。「以後這個舞廳就是‘漠河舞廳’的發祥地,漠河每一個舞廳都是漠河舞廳。」

  李金寶不懂傳播,也搞不清楚什麼是文創和IP,他決定把舞廳繼續開下去,最重要的是要為老人們保留一個舞池,讓舞友們以後還可以在這裡跳舞。也許,月票會成為外地遊客追憶一個愛情故事的載體,也許,會有年輕人走進舞廳,像2019年12月的柳爽走進舞廳一樣,加入正在跳舞的老人們,聽他們講那場大火的故事。至於以後舞廳具體會變成什麼樣,他打算告知舞友們,和他們討論、商量。

  11月9日下午,李金寶在舞友群裡發了一個通知:「今天晚上舞廳開門」,這是關了約半個月後,舞廳首次開張,沉寂多時的Line群活躍起來。

  薄暮7點多,二十多個舞友拎著裝舞鞋的包如約而至,趕赴這場久違的舞會。室外溫度零下二十攝氏度,他們寒暄著坐在卡座上脫掉厚厚的棉鞋,換上皮鞋,幾位女士還鄭重其事地穿了長裙,每個人臉上戴著口罩,看不清表情。燈光音樂一起,他們旋入了舞池。

  文丨新京報記者 李照

  編輯 袁國禮丨 校對 吳興發

  視訊記者 李照丨視訊制作 孫霖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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