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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7月27日《新華每日電訊》草地周刊
作者:濟兼
從19世紀60年代,我的高祖母定居湘北算起,已經過去了150年。
150年來,家族日漸壯大,也逐漸淡出原來居住的山谷。回望來路,牽引家族向前發展的,始終是一種不熄的信念和永恒的追求——對公平正義的渴望、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這是驅使一代又一代人為之風雨兼程、百折不回的原生動力,這種力量不僅溶解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血液里,更存在於民族的基因深處。
胸中有烈火,抗爭為正義
我的高祖母姓汪,她從南京輾轉來到湖南,定居白鶴谷。
她早年在上海參加小刀會,從事反抗清廷的鬥爭,起義一度取得成功。然而,在清廷和洋人的聯合絞殺下,小刀會的鬥爭最終失敗。隨後,她加入太平天國。
天京城破。她和潰敗的太平軍一起,四散流落。從南京到湖南一千多公里,一路上顛沛流離。
白鶴谷深藏於湘江右岸,在湖南省城長沙和嶽陽之間,其間群山起伏、層巒疊嶂,為她躲避官軍搜捕提供了天然屏障。
清末亂世,湧入白鶴谷避難的人越來越多,有流離失所的難民,也有政治上失意的官員。左宗棠、郭嵩燾等晚清名臣,就曾在白鶴谷修築避暑山莊。
她領養了一個男孩,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名叫大喜。曾祖父八歲進山,與高祖母相依為命,依然保留原來的姓氏。
曾祖父為人憨厚,老實巴交,山里人不時刁難他。我的高祖母一雙「三寸金蓮」,武藝卻不錯。據說她三次顯露武藝,刁難的人才開始收斂。
一次祠堂分谷,我的曾祖父去時,主事的人不肯發谷給他。我的高祖母聽說以後,提著籮筐趕了過去,她踩著人們的肩頭,直接躍上二樓,裝滿一擔稻谷,又拎著從樓上輕鬆躍下。在場的人驚得目瞪口呆,從此再沒人敢欺負我的曾祖父。
高祖母活到80多歲去世。她的一生經歷亂世,也曾奮起抗爭,卻最終在白鶴谷的山水間隱居下來。她去世的時候,我的曾祖父已經有了5個孩子。
驅日寇、求解放,爭取光明前景
我的祖父生得大頭大臉,上了兩年小學,就到地主家打短工,後來跟隨拳師徐寶麟學習武藝。
十幾歲時,他自己創業做黃篾貨生意,還開了雜貨鋪,挑著擔子翻山越嶺販賣豬肉。他用賺來的錢置辦田產,20來歲時已是地方上能主事的人了。
1939年,日寇犯湘。四次長沙會戰先後打響,湘北一帶是主要戰場,他參與組織遊擊隊,與盤踞在當地的日寇展開鬥爭。
1945年,為了支援南方人民抗日,以八路軍三五九旅為基礎的南下支隊奉命南征,於年初進入湖南。他經組織介紹給南下支隊六支隊司令員楊宗勝,成為六支隊戰士。
他熟悉地方情況,協助部隊做群眾工作,為部隊籌糧籌款,在迎接六支隊入駐白鶴谷、奇襲日軍據點、策動縣保安團司令左八爺起義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
5月,湘陰縣抗日民主政府在白鶴谷成立,他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
8月,日寇投降,全國革命形勢急劇變化。南下支隊奉命北返,他協助六支隊安全轉移後,奉命潛伏下來。敵特勢力對他產生懷疑,對他發出通緝。
一次,他在白鶴谷螺螄石被敵特人員抓住.他堅守黨的秘密,不懼嚴刑拷打,敵特人員決定連夜將他活埋。我的祖母不顧好幾個月的身孕,趕往娘家找她當保長的哥哥出面搭救,我的祖父才幸免於難。
1949年,龍瓚牽頭成立湘北人民自救軍,我的祖父是自救軍第一團骨幹。當時,湘陰縣長由國民黨進步人士吳劍真擔任,我的祖父常被派到吳劍真處做工作。
7月,吳劍真縣長宣布和平起義。我祖父隨龍瓚率湘北人民自救軍進城,捍衛革命成果。
成立湘陰縣委和縣政府後,他主持十幾個鄉的劃鄉建政工作,30歲時即擔任白鶴鄉第一任鄉長,之後任土改工作組組長,主持地方清匪反霸、土改工作。
他晚年罹患高血壓症,中風癱瘓後臥病7年,於1992年去世,享年73歲。他就像白鶴谷的翠竹一樣,襟懷坦蕩、高風亮節!
賣掉家里的樓板也要送孩子讀書
我的祖母瘦瘦高高,頭髮天生波浪卷。她出身官家,不過在清末動蕩的時局中,娘家日漸頹敗。
她的曾祖父曾擔任禁煙委員,協助林則徐禁煙,官至從四品知府;她的祖父曾任麻陽縣縣令,父親是秀才,清廷廢除科舉後,在家里教習私塾;她的母親也是大家閨秀。
這樣的家境未能給她一個無憂的童年。禁煙運動引起英軍抵抗,林則徐被革職,她的曾祖父受牽連罷官。
1912年,清帝退位,她的祖父憂憤不已,抑鬱而死。
1924年,她的父親去世,年僅36歲,彼時她才不過3歲。
家道中落,她十一歲就到省城紗廠做工,靠自己賺錢奉養母親。她沒有受過系統教育,但從小耳濡目染,還是打下了紮實的文化基礎,寫得一手好繁體字。
她和我的祖父在抗日戰爭中相知相戀,1946年結婚以後,先後生育7個孩子。
我的祖父投身革命和建設事業,常難兼顧家庭。她全力支持他的工作,革命年代擔驚受怕,解放以後又百廢待興。她一邊承擔起婦女主任的工作,一邊拉扯著一大家人。
上世紀60年代,我的祖父處境艱難。祖母堅強地支撐起了這個家,面對批鬥刁難也毫不畏懼。雖然經歷困難歲月,孩子們都健康長大了。
她酷愛讀書,90多歲時依然耳聰目明,不戴眼鏡照樣看書看報。她常說「黃金非寶書為寶」,在她眼里,讀書是最榮耀的事情。
她希望子孫們都發奮學習。我的父親那一輩受教育程度都很高,和她堅持送孩子讀書是分不開的。最艱難的時候,她為給孩子們籌措學費,連家里的樓板都賣了。
她頗有生活的雅趣,喜歡觀習書法、侍弄花草。她常擺上一個小方桌、幾碟點心,泡上幾杯茶,拉著孫兒們「飲茶作樂」。
她教給我們各種傳奇故事,還有書本上學不到的詩文,其中一首古詩只有10個字,但正序和倒序誦讀,卻能變出28字的四言律詩來。她就像一株溫馨的蘭花,堅守著家族的文脈。
順應改革開放,闖出一片天地
我的父親習慣緊皺眉頭,嘴上角的一顆黑痣,隱現出他的火爆脾氣。他是上世紀50年代生人,趕上集體建設的火熱時期。
父親從小脾氣倔強,我的祖父怕他惹事,教孩子們拳術的時候,就有意避開他。可他學東西快,躲在樓上偷看,等大家學完了,他一招一式全打出來,我的祖父這才答應教他拳術。
他先在集體企業毛筆廠上班,之後去長沙教書。一次放假回家,偶遇我的祖父被人批鬥,他只身從人群中將我的祖父接了回來。從此,他無心教書,就此辭職回鄉。
1978年,改革開放春風拂面,鄉鎮企業方興未艾。我的父親那一年24歲,創辦了自己的木器廠。第一單生意拿到60把木沙發訂單,一把椅子能淨賺七八元錢。
創業艱難。我的母親協助父親拓展業務,出差經常找不到飯館。洞庭湖區水質不好,煮飯的水都是黃色的。變幻莫測的天氣還可能帶來生命危險。
一天晚上,貨船在巨浪衝擊下失去平衡,將一船藤椅和人都倒進湖里。風浪太大,藤椅一時攏不過來。幸運的是,一位老者駕著一只小舢板過來,幫著把藤椅都打撈上來了。我的父親感謝老者,還特意拜他為師。
短短幾年間,父親的藤椅生意拓展到整個湘北地區,每個月都要出一到兩批貨,每批發出上百把藤木椅。人們在農閒的時候,都願意到父親的木器廠來做工,男的做木匠,女的編藤椅。
木器廠年利潤上萬元。憑借紅火的藤木椅生意,他積累下可觀的財富。他作為公社的第一個「萬元戶」,在公社的表彰大會上受到嘉獎。
他添置了白鶴谷第一台自行車、第一台錄音機、第一台「天仙」牌電風扇……家里買第一台電視機的時候,鄰居們圍坐在院子里,大家像看電影一樣圍坐在一起,那熱情不亞於觀看一個新的偉大發明。
父親熱情大方,他的開銷覆蓋整個家族,對兄弟姐妹們的資助毫不吝嗇。為小孩子做衣服,都是把裁縫直接請到家里,侄子侄女們也人人有份。
父親的木器廠紅火了10年之久,直到我的祖父中風癱瘓,我的父親為了照顧他,難以兼顧木器生意。後來,他投身地方的建設和公益事業,主持農網改造和水利工程,創辦白鶴谷第一個敬老院,一直幹到退休。
父親現在60多歲了,依然熱情似火。他幹事業敢闖敢幹、處公務剛正不阿,像高山上的一棵青松,撐起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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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制:易艷剛 | 責編:劉新華 | 校對:趙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