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濤:心理關口前的中國匯市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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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境內外匯市場運行出現了一些新情況、新變化,各方對於匯率雙向波動的適應性均有所增強,我們應該站在新起點上謀劃匯率政策的頂層設計,而要避免刻舟求劍。

——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高級研究員管濤

今年初,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從6.50比1左右起較快升值,3月底中間價一度升破6.30。自4月中下旬起,人民幣匯率開始回調,到6月底跌去前期全部升幅,且中間價和交易價先後跌破了6.60。7月初,有關部門主管先後以公開演講或接受媒體採訪方式安撫市場情緒,但人民幣匯率繼續走低,到月底中間價和交易價先後跌破6.80,8月初交易價更是跌破6.90。於是,市場上又開始激辯要不要守7、是保匯率還是保儲備。至此,今年以來人民幣匯率重走了2015年「8.11」匯改以來的整個歷程,最高升到了匯改啟動時的水平附近,最低又離破7一步之遙。進入8月份以來,有關部門通過恢復對遠期購匯征收20%的外匯風險準備、重啟逆周期因子等方式調控匯率,以對沖外匯市場的順周期性行為。以下,本文結合第三季度的外匯數據對當前外匯形勢進行分析,並在此基礎上對匯率政策提出政策建議。

境內重現外匯供不應求但供求依然基本平衡

今年第三季度,人民幣匯率延續4月中下旬以來的弱勢調整,中間價累計下跌3.8%。當季,銀行即遠期結售匯由上季順差346億美元轉為逆差448億美元,月均逆差149億美元,遠低於2015年8月至2016年底月均431億美元的水平,且8、9月份的逆差規模自7月份的175億美元持續環比下降,分別為168億和106億美元(見圖1)。其中,8月初恢復征收外匯風險準備後,銀行未到期遠期淨購匯(含期權Delta頭寸)差額終於在9月份由升轉跌(見圖2),顯示該措施的效果逐步顯現,減輕了即期市場銀行提前買入外匯的壓力。

圖1:月度銀行即遠期結售匯差額變動

(單位: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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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圖2:月度銀行未到期遠期淨購匯(含期權)差額變動

(單位: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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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註:未到期遠期淨購匯差額(含期權)增加為負值,表明銀行提前在市場買入外匯;減少為正值,表明銀行提前賣出外匯。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盡管第三季度銀行代客結售匯由上季順差445億美元轉為逆差258億美元,但小於當季銀行代客涉外外匯收付逆差377億美元的規模(上季為順差46億美元)(見圖3)。這表明在基礎外匯收支由順轉逆的情況下,市場沒有出現貶值恐慌,反而更多以自有外匯資金或外匯借款對外支付。而上一輪人民幣匯率貶值壓力較大時,市場採取了去杠桿的方式,加劇了外匯供求失衡(見圖3)。

圖3:季度銀行代客結售匯差額

涉外外匯收付差額的背離

(單位: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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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註:代客結售匯差額I與涉外外匯收付差額II的背離為正值,表明市場加杠桿;為負值,表明市場去杠桿。

市場結匯意願減弱、購匯動機增強但運行基本正常

第三季度,以「收匯結匯率(即銀行代客結匯/代客涉外外匯收入)」衡量的市場結匯意願為67.5%,較上季回落了2.0個百分點;以「付匯購匯率(銀行代客購匯/代客涉外外匯支出)」衡量的市場購匯動機為67.6%,較上季上升了4.3個百分點(見圖4)。這顯示隨著人民幣匯率加速回調,疊加中美貿易摩擦的不確定性因素增加,境內人民幣匯率貶值預期有所抬頭。第三季度,以1年期無本金交割遠期(NDF)衡量的人民幣匯率貶值預期平均為1.2%,高於第一、二季度的平均值0.4%和0.7%(見圖5)。

圖4:季度市場結售匯意願變化

(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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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圖5:人民幣匯率貶值預期(相對於中間價)

(單位:元人民幣/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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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即便如此,現在的貶值預期與2015年和2016年時相比仍有天壤之別。當時,1年期NDF隱含的匯率貶值預期動輒達到4~5%。現在,市場貶值預期溫和,境內外匯市場總體仍呈現逢低(升值)買入(外匯)逢高(貶值)賣出(外匯)的特徵。前三個季度,人民幣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5.0%:個人和企業分別減少境內外匯存款21億和543億美元(見圖6);收匯結匯率為66.4%,同比上升了3.6個百分點,付匯購匯率為65.0%,回落了1.1個百分點。

圖6:季度非金融企業和住戶部門

境內外匯存款餘額變動

(單位: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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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中國人民銀行;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迄今為止,無論人民幣匯率升值還是貶值,市場均未出現恐慌性拋售外匯或搶購及囤積外匯的情況(見圖6和圖4),匯率杠桿調節作用總體正常發揮。其中,第一季度,人民幣匯率累計升值3.9%:個人和企業分別增加境內外匯存款40億和140億美元;收匯結匯率為62.0%,環比回落了0.4個百分點,付匯購匯率為63.8%,回升了2.0個百分點。第二季度,人民幣匯率累計下跌5.0%:個人和企業分別減少境內外匯存款15億和360億美元;收匯結匯率為69.5%,環比上升了7.5個百分點,付匯購匯率為63.3%,回落了0.4個百分點。第三季度,雖然市場購匯動機增強,但個人和企業分別減少境內外匯存款47億和323億美元。

住戶部門表現較為淡定

從與個人外匯收支活動相關性較高的服務貿易項下(主要包括出入境旅遊、涉外勞務收支、跨境贍家匯款、留學費用等)銀行代客結售匯情況看,今年前三個季度,人民幣匯率總體下跌,銀行代客結匯同比增長13.2%,購匯下降4.3%,結售匯逆差下降11.2%。其中,第二三季度,人民幣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8.6%,該項結匯同比增長11.9%,購匯下降6.9%,結售匯逆差下降14.6%;第三季度,結匯同比增長7.7%,購匯下降2.6%,結售匯逆差減少7.2%(見圖7)。

圖7:月度服務貿易項下

銀行代客結售匯及差額同比變動情況

(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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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本輪調整過程中,住戶部門之所以反應較為平靜,一是因為人民幣匯率彈性增加,及時釋放了匯率升值貶值壓力,避免了匯率預期的進一步積累;二是因為有了2016年底恐慌性購匯、2017年人民幣匯率止跌反彈的教訓後,這次面對人民幣匯率再度考驗是否破七這一整數關口,市場趨於謹慎;三是因為近年來家庭負債率上升,且受國內股市低迷和互金平台爆雷等因素影響,個人購買外匯的有效需求下降。

民間部門貶值恐慌有所減弱

這一方面是由於本輪匯率調整前,有避險意識和避險條件的企業基本都做了匯率風險對沖操作。盡管2017年初以來人民幣匯率一路升值,但截至今年4月底,銀行未到期遠期淨購匯頭寸達到954億美元。到9月底,人民幣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7.8%,該頭寸增至1069億美元,期間累計增加了115億美元。而「8.11」匯改之前,國內企業普遍缺乏匯率避險意識,在貶值恐慌下,匯改當月遠期淨購匯頭寸就翻了一番還多(增加504億美元)(見圖8),這招致了2015年9月份央行征收外匯風險準備措施的出台。

圖8:月度銀行代客遠期淨結匯累計未到期額

(單位: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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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註:正值為遠期淨結匯累計未到期額,負值為遠期淨購匯累計未到期額。

另一方面是因為民間部門的對外資產負債狀況有所改善。根據最新的國際投資頭寸數據,截至今年6月底,以剔除儲備資產後的淨對外頭寸衡量的民間對外資產負債狀況顯示,民間部門對外淨負債1.47萬億美元,較2015年6月底(「8.11」匯改前夕)的2.37萬億美元少9039億美元(見圖9),少了38.1%。這顯示通過前些年「藏匯於民」和「債務償還」的努力,客觀上民間部門的貨幣錯配狀況已有較大改善,對匯率貶值造成的對外償債負擔增加的敏感性降低(日本因民間部門是對外淨資產,故對日元升值造成的對外資產縮水較為敏感)。同期,民間部門對外金融資產(不含儲備資產)增長48.4%,而對外金融負債僅增長了6.9%(見圖9)。

圖9:季度民間部門對外資產負債狀況

(單位: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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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WIND;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註:淨對外頭寸正值為對外淨資產,負值為對外淨負債。

一道有舍才有得的選擇題

時至今日,人民幣匯率再次逼近「7」這個整數關口,2016年底的情形彷佛再現。「7」本身沒有什麼經濟涵義,更多是心理意義,是卡在大家心頭的「一根刺」。當大家都不在意、預期分化的時候,外匯市場平穩有序運行,匯率該漲漲該跌跌,價格杠桿調節作用正常發揮。後來,在「7」的關口徘徊,反而引起了各方的焦慮:政府頻頻喊話,表達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基本穩定的決心和信心;市場則反復試探政策底線,貶值預期揮之不去。顯然,各方對於匯率波動的容忍度和平常心,決定了人民幣匯率市場化能夠走多遠。

今年以來,境內外匯市場供求不論順逆差,規模均不大,外匯收支基本平衡(見圖2)。按可比口徑計,今年2~9月份,銀行即遠期結售匯(含期權)逆差合計28億美元,同比下降了94%。有鑒於此,不論政策守7還是市場破7,似乎都無太大問題。當然,現在不知道的是,如果政策要守7,最終是否要求助於資本流動管理措施(包括宏觀審慎和行政管制的措施),以及這些措施的成本和效果如何;如果市場要破7,最終是否會導致市場預期的非線性、跳躍式變化,以及是否會對境內外金融市場產生溢出效應,甚至引起國際社會的反彈。

當前沒有無痛的匯率選擇。人民幣匯率不論守不守7都是有利有弊,而且長短期角度看利弊權衡也不盡相同。鑒於內外部的不確定和不穩定性因素較多,做任何匯率政策選擇都應該堅持底線思維,在情景分析、壓力測試的基礎上做好應對預案(哪怕是小概率的最壞情形),未雨綢繆、有備無患。有價值的政策建議不是簡單的要不要守7,而是還要研究如果守7會遇到什麼問題,以及遇到問題當如何處理;如果破7 又會遇到哪些問題,以及遇到問題該如何應對。經歷了「8.11」匯改的曲折後,相信人們很難再會輕易相信一個利大於弊、風險可控的政策結論了。此外,如今境內外匯市場運行出現了一些新情況、新變化,各方對於匯率雙向波動的適應性均有所增強,我們應該站在新起點上謀劃匯率政策的頂層設計,而要避免刻舟求劍。

最近人民幣匯率走弱反映了外匯市場的順周期性和羊群效應。8月6日至10月31日本輪重新調控匯率以來,美元指數累計升值1.9%,人民幣匯率中間價累計下跌了1324個基點,其中收盤價相對中間價偏弱累計貢獻了2410個基點,相當於前者的183%。我們不能將此簡單歸咎於市場的非理性。因為市場匯率不可能自動穩定在均衡水平上,相對於經濟基本面決定的均衡匯率出現超調是外匯市場的正常反應。一般來講,當市場普遍看空時,會選擇性地相信壞的消息,市場匯率會相對均衡匯率出現過度貶值;當市場普遍看多時,會選擇性地相信好的消息,市場匯率會相對均衡匯率出現過度升值。如此,市場匯率圍繞均衡匯率上下波動,最終趨於均衡匯率水平。所以,沒有只跌不漲也沒有只漲不跌的貨幣,而匯率不論漲還是跌,也是各有利弊。

匯率政策成功的關鍵在於穩定市場預期,而穩預期的關鍵在於政府市場聲譽(即政策公信力)。「8.11」匯改以來的實踐中,我們積累了正反兩方面的經驗與教訓,這是我們做出任何選擇都可能達成目標的信心和底氣。穩預期就是穩信心,信則立、不信則廢。這不但要靠市場溝通,還要靠市場操作。政策上需要早做打算,目標要清晰,目標一旦確定就不宜輕易搖擺,政策手段、工具與政策目標要保持一致。歸根到底,在當前匯率的心理關口,守有守的做法,破有破的做法,關鍵是要言行一致、行勝於言,因勢利導、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