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這樣一部土土的劇是怎麼吸引年輕觀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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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從年初開始,大銀幕和小螢幕上的獻禮電影、電視劇就一部接一部。《我們這四十年》《江河水》《正陽門下小女人》《外灘鐘聲》……每部劇都各有角度,各選切入點,盤點一年的「獻禮劇」,基本可以覆蓋改革開放的各個行業和重要地區了。

劇雖然多,但像主旋律熱劇《人民的名義》一樣引起全民轟動和熱捧的並不多。畢竟涉及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和各種偶像劇、流量劇相比,這批「獻禮劇」整體質量都過得去,但因為大多覆蓋的時間跨度長,人物多,在敘事中間還要穿插國家大事、重要政策改革,多數劇都做得束手束腳,故事平淡,所以難以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大江大河》劇照

最近上映的《大江大河》總算是讓人眼前一亮,隨著最近劇中女主角——童謠飾演的宋運萍去世,網友和觀眾對這部劇的討論和關注越來越多。大家不是沖著「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去的,純粹是被劇中人物的命運牽著走了。

正午陽光出品的《大江大河》在播出之前就被寄予厚望,導演孔笙,制片人侯鴻亮已經合作過《歡樂頌》《瑯琊榜》《北平無戰事》等作品,這兩個名字被業內外視作電視劇質量的保障。

從《大江大河》的前幾集就能看出,這部劇的野心很大,它試圖用三位主角(宋運輝、雷東寶、楊巡)的人生軌跡呈現這四十年里國營經濟、集體經濟和個體經濟的改革和變化,期間還穿插社會風氣、百姓思想觀念的轉變,可以說是,布局相當宏觀,要hold得住也的確很難。

做這款「獻禮劇」一點也不容易。首先是尺度問題,批判、反思的尺度大了,官方會刁難,做得太專太紅,觀眾,尤其是年輕觀眾不買帳。時代背景和其中的年代感是把雙刃劍,有話題性、有代入感,但也容易讓故事顯得假大空,「黑五類」、成分不好、批條子、供銷社這類有年代感的詞和它們背後的邏輯也與年輕觀眾有點距離。在這樣一部劇里,王凱(飾宋運輝)變土了,「小包總」(飾雷東寶)也不再騷包了,年輕觀眾能否接受這樣的人設和造型轉變,也是個問題。

《大江大河》劇照

目前看來,《大江大河》成功地解決了這些難題。看這部劇的第一感覺是,撲面而來的青春和鬥志,一切都朝氣蓬勃,充滿希望。那是屬於整個八十年代的社會氛圍,無論是宋運輝、雷東寶,還是楊巡,他們身上都有種正氣和執拗,那正氣並不臉譜化,是骨子里的東西。和當下流行的喪文化不同,劇中的主角們像是有真正堅信的東西。一部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卻彌漫著浪漫主義情懷。

《大江大河》劇照

宋運輝相信,在革委會大院里,在太陽底下念上一千遍《人民日報》,自己和姐姐的材料就能被遞上去,兩人就有機會念大學。雷東寶從來不懷疑,自己遵紀守法,敢為人先,就沒人敢害小雷家,他就能帶著大夥發家致富。楊巡樂觀地認為,自己有做生意的天賦,只要自己誠實守信,勤快起來,肯定能賺到錢。

《大江大河》劇照

這些口號如果空喊出來,一定沒人信,《大江大河》讓觀眾都相信了,根本原因是,劇中的人物做得足夠好。前幾天,宋運輝的姐姐宋運萍「下線了」,姐姐的去世讓很多觀眾哭了一把。

童謠飾演的姐姐的確是個惹人愛的角色,她把上大學的名額讓給了弟弟,並不是毅然決然,是背著全家人寫了個放棄申請書,一筆一滴淚。她嫁給雷東寶,沒要一分錢彩禮,在婆家受了委屈也忍著不說。宋運萍是個傳統的好姐姐、溫柔似水的賢內助,但也不是《渴望》里劉慧芳的那種傳統。

《大江大河》劇照

姐姐最讓人覺得可愛的一場戲是,婆婆和她鬧別扭,說她白天把雷東寶往炕上拉,是個狐貍精。換做忍辱負重的劉慧芳,早就無地自容了,宋運萍沒有,她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就是個狐貍精,想拴住雷東寶一輩子。她和雷東寶之間的愛情故事不像今天的偶像劇那麼飄,但依然很浪漫,突然的去世不僅讓劇中人受不了,觀眾也受不了了。

宋運萍還只是個已經「領盒飯」的配角,《大江大河》這部劇對三位主角的刻畫也好於原著小說。宋運輝的執著、正直和書呆子特質從一開場就確立了,他坐在農場的石頭上演算習題,一個沒上過高中,還要每天在農場勞力的孩子卻考了全縣第一名。他壓抑了太久,上大學是他和家庭唯一的機會,所以他不放過任何學習、科研的機會,也不敢錯過《人民日報》上每一條關於政策的消息和畫外音。

《大江大河》劇照

導演孔笙用了很多小故事和細節呈現他的這些特質。他站在太陽底下念一千遍《人民日報》,為了室友的一條「對他和整個家庭都很重要」的消息,他練習籃球到癱倒,和室友大尋逃票看電影時,他忐忑,本能地覺得這樣不對,但講義氣,死撐著不敢走……類似的橋段在劇情發展過程中不斷出現,宋運輝身上的那些特質就變得越來越可信。

雷東寶也一樣,他熱情、膽大,有魄力,但魯莽,沒人拉著容易惹禍。一出場他就主動幫宋運萍找跑散的兔子,卻不小心踩死一只。老婆一顆顆給他剝好瓜子,他一股腦吃下一碗,還嘿嘿嘿傻笑。他主意多,但沒文化,小雷家的致富和多災多難都和他這性格有關係。他也認死理,在賓館里被關了幾天,沒有的錯就堅決不認,有種吸引人的男子漢氣概。

《大江大河》劇照

像宋運萍一樣,《大江大河》的配角都很出彩。宋運輝的室友大尋簡直就是《人民的名義》里「達康書記」一樣的存在,渾身上下散發著網紅氣質。這個人缺點無數,但講義氣,看起來蠻橫,其實善良、心細,在目前宋運輝那條故事線上,起到了極好的活躍氛圍的作用。

宋運輝的三位大學室友都不是白給的,大叔、二叔是老好人,典型的「老三屆」,身上承載著時代背景。三叔和宋運輝形成一對參照,他也是現實改革開放進程里典型的審時度勢,善於混人際關係的那「聰明人」。劇中出現的其他為主角製造障礙的角色也一樣,沒有人是純粹的臉譜化壞人,導演孔笙和編劇袁克平都是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對人性和人心有洞察能力,目前出現的劉總工、水書記各有立場,背後的功利心被藏得小心翼翼,沒有人想害人,只是剛剛經歷了那駭人的時代,大家都想守住自己那點勝利果實,都活得小心翼翼,開闊不起來了。

《大江大河》劇照

在讓人物呈現出複雜性,讓觀眾信服的同時,《大江大河》在劇情設置上也一環扣一環,算得上是沒什麼囉嗦台詞,也沒什麼撐時間的廢戲。

我沒看過《大江大河》的原著小說《大江東去》,但看過作者阿耐的另一部作品《歡樂頌》,算是多少了解她的寫作風格。她善於塑造人物和整體故事架構,但並不是個摳細節的作者,作品改編影視劇其實是有難度的。難點就在於,編劇和導演要用很多戲和細節來填補作者一筆帶過的描述,否則影視劇就有淪為流水帳的危險。

《大江大河》劇照

《大江大河》在這方面做得很好,故事情節不是像大多數國產劇一樣靠台詞和情緒推動,宋運輝、雷東寶和楊巡每集都要面對至少一個難題,需要實實在在地去解決每一個困難,並在這過程中豐富細節,建立人物關係,完善人物性格,推進整個劇情的發展。

這樣一部土土的、有年代感的戲為什麼能吸引年輕觀眾?王凱、「小包總」楊爍和董子健的演繹當然增色不少,但歸根結底靠的是劇情的緊湊和細節的紮實。

在平衡主旋律劇特色和戲劇規律間,《大江大河》也算做得還不錯。按照經驗,這類劇基本要遵循「大肯定下有小批判」的原則,肯定整體改革開放成果,也可以呈現些這過程中走過的小彎路,批判各個崗位上沒那麼盡忠職守的人。

《大江大河》在保證整體價值觀符合要求的前提下,對小官員、改革開放初期大眾的惰性等現實存在的問題呈現得還算不少,人物的複雜性也算豐富,整體看來,是做到了「主旋律」讓位於戲劇規律。

目前看來,《大江大河》已經基本鎖定本年度口碑最佳電視劇,後續的故事如何發展,還是搬個小板凳慢慢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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