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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一整年,《柔情史》拿獎拿到手軟,
不僅入圍柏林電影節、西雅圖電影節,
還獲首爾女性影展最佳導演獎、
香港國際電影節火鳥大獎、國際影評人費比西獎。
這是一個女孩自編自導自演的長片處女作,
劇組大部分成員都是女生。
故事主人公是一對缺乏安全感的母女,
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同住一個屋簷下,
互相折磨、傷害,看不到出路。
這部電影堪稱今年最硬核的國產女性電影,
以「令人震驚的真實度」剖析了母女關係的真相,
「我的電影當中沒有歲月靜好的粉飾,
我同情女性,也在反思和批判,
女人的焦慮是伴隨終生的,
女性總是更把傷害面向自己」。
自述 | 楊明明 編輯 | 陳星
《柔情史》講的是居住在北京胡同里的一對普通母女,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蝸居在同一屋簷下,互相爭吵、折磨的故事。
女兒小霧是一個大齡文藝女青年,自由編劇,沒有固定的職業和穩定的收入。意外獲得一筆稿費,她在胡同里租了一個小房子獨居,繼續搞創作。
母親已經退休,無業,婚姻失敗,事業也失敗,可以說一個徹頭徹尾失敗的女性。她原本和家中老人同住,因為無法忍受與老人相處,女兒租房後便搬去和女兒同住。
女兒小霧是個大齡文藝女青年
母親無法忍受和家中老人相處
她們看上去都是那種很爭強好勝、易怒的人,但同時也過度敏感、脆弱、容易受傷。
她們發生最大矛盾的時候,往往是她們對於自己經濟狀況擔憂的時刻。女兒分手,母親就會陷入極度恐慌,因為失去了金錢的依靠。
矛盾還有一個重要根源,是她們兩人對於母女關係不一樣的理解。其實她們兩個也許都不太清楚人跟人該怎麼相處,這可能是更大層面的社會性的人和人相處的問題。
我當初拍這個電影,也是因為想透過這樣一個家庭的親密關係去看待整個社會的人際關係。家庭其實蘊含著很多秘密。
最早我是想寫一個中國版《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的故事。我好奇的是:為什麼會有種人沒有人愛?我們人和人之間的愛到底是什麼樣子?
吃、吃、吃
電影里吃飯的戲特別多。全片第一場戲,就是母女二人在飯桌上對坐著吃飯。
母親一邊大嚼特嚼,一邊絮絮教訓著女兒:「你不能相信男人」,「不要讓男朋友見到你的母親,母親是你的底牌」,「要注意體態,你的屁股又下垂了」……
其實母親是一個生活的失敗者,她沒有任何存在感,她唯一能夠找到自己存在感的地方就是她的生活經驗,於是她拿食物當成一個武器。因為我活得比你長,吃得比你多,那麼我在你的生活上,就有發言權。
「吃」象徵了母親的控制欲。
她們兩個人長期相處,兩個人唯一可以心平氣和在一起說話的時刻其實就是在餐桌上。在餐桌上,母親就要樹立自己的權威。只要是她看不慣的事情,她都要發泄出來。
整部片子,用「奶、羊蠍子、瓜」三種食物切分了整體的結構。這是劇本一開始就有的設定。
我就是想把食物跟他們的生活聯繫起來。食物象徵著貧瘠和缺乏,可以體現出生活的蒼白。似乎除了吃以外,沒有別的東西值得投入和討論。
牛奶,是最便捷、最便宜,又可以補充營養的東西。
外國人肯定沒聽說過「羊蠍子」是什麼東西,但是中國人歷史上有很深刻的關於饑餓的記憶,其實吃肉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改善生活,就是幸福,所以甚至連骨頭都會啃得很乾淨。
最後一段選擇瓜,是因為我想留點希望,有點甜的東西在。
兩個人都是巨嬰
母女兩個人都有一點巨嬰的意思,都不成熟。
可能父母生孩子的時候,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只是要一個孩子。很多母親,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沒有做好當一個母親的準備。
而中國社會里代際關係又算是主要關係,夫妻關係其實是居於第二位的。當父母在社會中受到壓力和挫折,或者說遇到生存層面的問題時,很容易就把這個東西強加給下一代。
這就導致人際關係的界限很模糊,很容易受侵犯。
我想呈現一個對仗。兩個人在生活中互相折磨,直到彼此都受不了了,就轉而分別去談戀愛。戀愛中兩人也都失敗了,於是不得不又回家,繼續折磨對方。
母親偶然遇到自己的老情人,以為可以煥發「第二春」,結果還是無疾而終,還被騙著買了很多保健用具。
女兒拒絕了男朋友的愛情。其實她的男朋友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背叛,甚至他可能是一個改變她命運的人,但是最後她還是離開了他。
母親問女兒為什麼老是跟男朋友分手,女兒說「他們都太好了,像假的」。
有些觀眾聽了這句台詞發笑,他們可能不太懂,其實女兒說這句話,並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為日子就應該壞著過。
她已經習慣了和她母親在互相傷害中度日,她不相信美好。她認為世界上不太存在那麼好的東西,「好」都是有代價的,都是有目的可圖的。
表面上看,這是女性對自己感情的自主選擇,其實深處蘊藏著這個家庭一點點很悲劇的東西在里面。
說到底母親其實並不是一個天生庸俗的人。她不去跳廣場舞,也不像很多大媽一樣去聊大天。她心氣很高,夢想自己老年還可以成為一名作家。
她也寫點東西,下雨的時候她說牛把草一起吃進去,那一瞬間母親其實還是展現出了寫作天賦的。但是她最終還是被社會變得市儈而雞賊。
她很痛苦也沒有辦法,如果不是經歷了那麼多傷害——男人的傷害、鄰里的傷害、歷史的傷害,她是不是有機會變成另外一個不一樣的人?
女兒可能覺得自己和母親不是同一類人。她厭棄母親,但是其實她長大了就會變成母親,繼續重復母親的命運,一個性格導致的家庭悲劇。
電影里面有一張席勒的海報,可以反面理解:孩子是母親,那個母親其實是她的孩子,就像一個雙生胎。當你的母親逐漸衰老的時候,會呈現一種反哺的這樣一種狀態。
我不粉飾歲月靜好
片子的英文片名是「Girls Always Happy」,「女孩永遠開心」,但是電影里面,她們明明都不太開心,是有一點諷刺的。
這對母女的關係,和我們傳統理解的東方式的溫情是有著天壤之別的。她們的爭吵、她們的世界觀,可能會讓一部分人覺得不太舒服。
有一次女兒終於拿到了一筆稿費,兩人去購物。
女兒對母親說我們要買這個,她是真的想買點東西給她媽媽,結果母親一問價錢說不買。理由是買了之後,那些服務生就該高興了,她不想讓別人高興。
其實這部電影是有一些黑色的東西在里面。我覺得它其實沒有什麼情感,很冷血。很多人看完電影,覺得力度像是男生拍的。
拍這個電影,想表達的一個核心,就是揭開日常家庭生活中歲月靜好的假象。
「柔情」肯定不是字面意思,不如說是從日常生活的傷害和絕望中萃取的幾滴足以讓她們繼續生活下去的希望。
至於「史」字,是因為她們之所以形成今天這種狀況,都在之前有很多很多的積累,很多細節一點一滴累積所導致的。
不是說帝王將相的歷史才是歷史,我們這種平凡日常,也可以構成一部個人生活史。
胡同最fashion
《柔情史》最開始沒有故事,我就只想拍胡同。
因為我自己小時候在北京南城長大,5歲時搬進胡同,住到16歲才離開。有很多在那種環境下發生的故事,街坊鄰居的,完全是一個不一樣的生存狀態,也是不一樣的景觀。
拍北京胡同的電影除了謝飛導演的《本命年》之外,其實很難再看到描寫胡同里的平民老百姓故事了。
胡同里面的人都很暴露,這里的暴露是指隱私的部分。四五戶人家,擠在一個院子里面,每一家都認識,聲音也能聽見,隱私是很少的。
但是胡同生活又很神秘。那個門常年緊閉,不知里面住的是什麼人,臨時開一下門,短暫地瞥見一下里面,是很富有生活氣息、很豐富的一個場所。
影片里選的一些景都是我平時很喜歡去的地方。
西四的白塔,西海、後海的胡同,我都去那里遛彎。妙音寺白塔,那個塔體積特別大,穿過兩條胡同之後就會發現一個巨大的白塔豎立在胡同里,下面是一個可愛的廁所,很魔幻的感覺。
里面有一個長鏡頭,小霧騎著滑板車在一個胡同里拐了七個彎。在胡同里騎滑板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大王,或者是一個女王的形象。胡同是她的領地。
女性永遠處於焦慮狀態
《柔情史》是我自編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長片作品。
先是入圍了柏林電影節最佳處女作提名,後面在香港、首爾也都拿了獎,我也跟著去展映參賽。於是過去的一整年我都在環遊世界,而且是免費的。
《柔情史》參加各類影展
在各種各樣的影展上,看到那麼多不同膚色、年齡的女性過來和我說,她們的母親也是這樣對待她們的,我自己也很吃驚。
我一開始怕他們對中國式的這種家庭關係看不太懂,但是其實並沒有。我發現世界上所有的母女關係都是一樣的,女兒經常跟自己的母親過不去。
我自己經歷過一段時期的單親家庭。我母親算是一個職業女性,她對我要求很嚴格。我知道她其實不想要孩子,她覺得我中斷了她如火如荼的事業。
日常生活中,我自己與母親也存在某種緊迫感。《柔情史》其實到現在都不敢給我媽看,我覺得那會顛覆她對自己的認識。
導演楊明明
我一直對親密關係很感興趣,尤其是對女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很有感觸。很多母女關係,包括我自己,有時候是內耗、消耗的。我覺得要盡量避免那種內耗。
好的母女關係,應該兩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追求自己的生活,健康的關係,哪怕是親情,也應該像朋友一樣可以交談、交流。
我覺得不論是成功的女性,還是失敗的女性,她們其實永遠處在焦慮的一個狀態。女性的那種焦慮好像更把傷害面向自己,是伴隨終生的。
原因很複雜,可能和生理構造有關。女人可以孕育一個生命,這本身就意味著她可能需要像大地一樣,去承受更多的東西。她受到的壓力會更大,承受力需要變得更寬廣。
《柔情史》里的這對母女,她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愛?
肯定還是有的。到最後女兒其實已經發現了,她沒法再向她母親這個年齡的人去提出任何的要求,或者希望她們改變自己,那種正義、批判都已經並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她們能夠彼此接受。
柔情和無望幾乎是同時發生,這就是愛的雙重含義。
其實我拍電影,是想留住那些人性當中的那些閃光點。
我覺得愛一個人是很難的,所以那些美好的時刻,那些人性很優美的時刻,我都想通過電影這種方式把它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