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婆婆又來了。
要知道，婆婆開了一個小超市，可是一天到晚離不了人的。用她自己的話說，耽誤一天要損失多少錢哪，所以輕易她是不出門的。
今天她怎麼就捨得休息一天，還主動上了我的家門？
婆婆買的葡萄西瓜，都是這個季節稀少的東西，看見我盯著，她笑著說：買給亮亮吃，好長時間沒有看見孫子了，想的慌。
我心裡琢磨著，頭附和地點了一下。
婆婆見了，就往我身邊湊近了一些，嘴巴動了一動，想說什麼，又沒有說。最後，她還是附在我的耳朵上說了：是這樣，我打算把彩禮錢補給你。
什麼？我驚得嗓子一下子就放開了，結婚都十年了，孩子都八歲多了，這會兒給我補彩禮，婆婆這唱的是哪一出？
婆婆急忙擺擺手：小聲點，小聲點。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我撇撇嘴說婆婆：媽，家裡就我們兩個人，你兒子馬上回來了，要是你怕人聽見，就別說。
婆婆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想把彩禮補給你，你結婚時我手頭緊，沒有給彩禮，現在手裡寬綽了一些，就想補給你。
我說：媽，你補了彩禮，是不是還要補辦婚禮呀？
婆婆一下子就慌了，恰好這時老公開門解了婆婆的圍。我對婆婆說，有話還是跟你兒子說吧，然後就進了廚房。
我在廚房裡叮叮當當，還是聽見客廳裡高一聲低一聲的爭吵，看來，母子倆談的不是很融洽。
我笑了，婆婆肯定又是在抖她的生意經了，不然，不會有大一聲小一聲的叫嚷。
十年前，婆婆處心積慮、理直氣壯地不肯給我彩禮，今天卻尋上門來補彩禮，這裡頭肯定有名堂。
2
我和方勇是高中同學，大學開始談戀愛，畢業兩年就步入了婚姻。
方勇家在小縣城裡，家裡只有一個媽，開了一間小超市。我家在市裡，爸爸是重點高中數學老師，媽媽在事業單位。
方勇學習好，考高中是直招，進入了我爸爸所在的重點高中。我則是因為爸爸的關係，我們一個班。
高二時我單方面迷上了方勇，成就直線下滑。爸爸知道後，找到方勇，跟他談了一下午。
後來，方勇主動找到我，要跟我結成對子一起考大學。我就這樣陪著方勇一直到大學畢業，我們也終於水到渠成了。
由於我們當初都畢業才兩年，沒有多少積蓄，雙方家長見面後，確定下來婚事，兩家各出了20萬在市裡買房付了首付。談彩禮的時候，出現了不和諧。
婆婆不願出彩禮，說自己一人供一個大學生不容易，已經買了房，手裡沒有錢了。
還說什麼兩家都是一個孩子，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現在拿過來給過去，就是給人家看的，多此一舉，有房子住就行了。
我爸爸就說：那你不給彩禮，我也不用給嫁妝，兩邊都省下了。婆婆的臉木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更離譜的還在後頭。
方勇和我爸商談婚禮事宜後，回家跟婆婆商量，他一回去三天都沒有回來。第四天，方勇像個霜叫車茄子一樣無精打采回來了。
原來，婆婆說她沒錢，想辦婚禮有心無力，要辦婚禮讓我們家辦。她還反將一軍，說我們家是女生，灰頭土臉悄無聲息辦了婚事，別人會看笑話。
不過，我們辦婚禮的時候，她會到場，不然不好看。
我爸氣得臉都煞白了，讓方勇把婆婆請來，說是有話必須說清楚。
婆婆來了之後，我們達成了協議：兩家不辦婚禮，不娶不嫁，拿證就結婚。結婚後我和方勇獨自處理一切事情，雙方老人都不能插手干涉。婚後過年過節各回各家，各見各媽，雙方老人不能為此爭執。
婆婆一口應下了，臨了來了一句：怎麼說都是我家娶媳婦，胳膊肘再拐，還能拐到哪裡去？娶到就是賺到。
我爸聽到後連連搖頭說：小生意人就是處處算計，說完他看著我「哎」了一聲。我知道爸爸沒有說出口的話：誰叫是我上趕著黏著方勇呢，婆婆這是明明白白地拿捏我。
後來，我也終於明白了，爸爸為什麼要跟婆婆約法三章了。
3
我和方勇結婚後，因為爸媽離得近，常常會送些吃的喝的用的，而婆婆則從未踏進我家一步。
四個月後，我懷孕了，孕吐厲害，肚裡都吐空了最後吐黃水，恨不得把苦疸都吐出來，人一下子就瘦下來了。方勇看在眼裡，疼在心上，他急忙給婆婆打了電話，讓她趕快過來伺候我。
誰想，婆婆說她生意忙，走不開，還說當初說好了，我們小兩口的事，她作為老人不插手。
方勇氣得跳了起來：她懷的可是我的孩子，你的第一個孫子，你怎麼能這樣？他還沒有說完，電話那頭就掛了。他再打電話，婆婆壓根不接。
末了，方勇吞吞吐吐地對我說:要不，讓你媽來照顧你，將來孩子就跟你姓，你看這樣可以嗎?他眼睛都不敢抬，心裡大概也沒底。
我說跟爸媽商量商量。
其實有什麼商量的，爸媽就我一個，疼都疼不過來，怎麼會不管呢？要不然，我沒臉沒皮膠水一樣黏著方勇，他們也不會知道不妥，還成全。
我媽辦了病退，回來伺候我。之後我生下兒子亮亮，就跟我姓叫江小亮，我爸很開心，一直想個兒子，現在有個孫子。
我們沒有辦滿月酒，自己沒有積蓄，老是搜刮我爸媽也不行。婆婆來看了一回，送了100個紅雞蛋，說是土雞蛋，養人。
方勇差點把雞蛋都扔了出去。
4
直到兒子三歲，我們才第一次辦酒席請客。
那天在酒店裡，親戚朋友都來了，孩子跟著我們迎接客人，一個個學著叫人。大家都逗孩子，姓什麼，叫什麼，爸媽是誰，爺爺奶奶是誰。
我兒子奶聲奶氣回答了。
大家覺得奇怪，孩子為什麼跟我姓。孩子離我婆婆遠遠的，在我爸媽身邊快樂得像隻小鳥。我隻說孩子姓什麼是我們一家人商議的結果，其餘什麼都沒有說。
上廁所的時候，我聽見婆婆跟阿姨嫂子幾個的聊天，一下子明白了我爸說過的生意人的算計。
婆婆說：別看他們現在鬧得歡，將來怎麼著還不一定呢。孩子小的時候，給點吃的喝的就黏著他們，長大了，知道誰是他的親人就跟誰親。
豬肉貼不到牛身上，等我孫子長大了，我多給幾個紅包，接過去照顧一個暑假，熟絡了就會疏遠他們。不是說了嗎，血濃於水，那是我親孫子。
現在孩子小，花錢都花在背地方，像粉擦在了屁股上，白費勁，我才不花那個冤枉錢呢。
有嫂子提醒她：你孫子跟媳婦姓呢。
婆婆滿不在乎地說：沒關係，到時候我把彩禮補給她，保證她樂呵呵地把孩子的姓改過來。著什麼急，還早著呢，讓他奶奶姥爺先照顧著，我樂得清閒。
等我孫子上學以後，知道錢是好東西了。我手裡捏著錢，他自然往我跟前湊，自然就跟我親近了。
我微微一笑，隻當沒有聽見，卻留了一個心眼，不能讓婆婆把好事占盡了。
5
兒子六歲上一年級的時候，一個周六，婆婆打電話來說病了，住院了，讓我們去看看。我和方勇趕快借車趕了回去。
婆婆的腳扭傷了，醫生叫她休養幾天，她就住進了醫院。看見我回來了，她就指使我端茶倒水扶著出去看看。
方勇找醫生一問，說是她可以在家裡休息，但她自己要求住院，方勇一下子就明白了。
聽方勇一說情況，我轉身就走。一病房的阿姨嫂子都說我，說婆婆說的，我從結婚就隻回來看過她兩次，對她不管不問，問我怎麼當人家媳婦的。
我不慌不忙地把婆婆不給彩禮，不辦婚禮，不帶孩子，以及當初約定的各回各家，各管各媽，一起說給大家聽。大夥兒一個個聽得都呆住了，說還有這樣的操作。
因為孩子周末有輔導課，不能耽誤了，我轉身出了病房。病房裡一下子像小鳥開會，嘰嘰喳喳地熱鬧了起來。
有人問婆婆，賺那麼多錢，兒子正經辦事都不花錢，預備了給自己找老伴還是養老？有人說沒事，手裡有錢，到時候有個大病小災的，心裡不慌；有人打趣婆婆，沒什麼大不了，到時候拿著錢，誰叫媽，誰叫奶奶就給一點兒；有人直接問她，是不是打算把錢裝進棺材，自己帶走……
我把一屋子的嘈雜拋在腦後，帶著孩子回家了。晚上，方勇也回來了，他把婆婆送回了家，請了鄰居照看，給人開了一周的工錢。
方勇說婆婆黑著臉，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不上班怎麼還房貸，孩子還上輔導班，哪一天不得強撐著，就她閒的。
6
兒子一年級的暑假，婆婆突然來了，上來就是一個大紅包，塞給孩子。
孩子看看我，我沒有說話。婆婆說話了，說是來接孫子回家過假期。孩子聽了一揚手就把紅包扔回給了婆婆。
婆婆不死心，拉著孫子軟磨硬泡，還賴在家裡吃午飯。
沒想到，吃午飯的時候，孩子不見了。我打電話給我媽，說是孩子在她那裡，婆婆悻悻地扒了幾口飯走了。
要知道，孩子長這麼大，回婆婆那也就三次。兩次是跟我和方勇一起，一次是方勇帶著，結果那次把方勇氣得恨不得扇婆婆兩巴掌。
方勇帶孩子回去後，有朋友叫他去玩。婆婆就讓把孩子放家裡，方勇一再囑咐別給孩子吃冷凍食物，他就去了兩個小時回來，孩子拉了一褲襠。
原來方勇一走，孩子就哭了，婆婆哄不住，就給他吃雪糕，一口氣給吃了四個。
孩子腸胃弱，我們平時限制他吃冰凍的東西，吃完他準拉肚子。
正因為不讓吃，孩子才饞雪糕。婆婆跟孩子生疏，帶不了了，問孩子想吃什麼，孩子一眼就看見了雪糕。
婆婆只要孩子不鬧就行，哪知道孩子吃完就拉。方勇回來一看，把孩子收拾好了就回來了，從此再也不帶孩子回去了。
醫院事件後，婆婆多次讓我們帶孩子回去看她。我們征求孩子的意見，孩子不願意，我們也不勉強。
現在，婆婆親自來接，孩子理都不理，這可怪不了我們。
以後只要到了暑假 ，婆婆就來磨蹭一回，孩子就是不給她面子。很自然，對孩子來說，誰對他好，他就跟誰親。
所以，婆婆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可能以為是我教的，提出給我補彩禮，我估摸著沒那麼簡單。
7
果然，剛過一個月，婆婆又來了，她這回是要當著我們夫妻一起來說。
原來，婆婆說補彩禮是有條件的，要求我們把孩子改回「方」姓，還要求我們每月帶孩子回家兩趟看她。她年紀大了，該享享天倫之樂了。
難怪上次婆婆走了，我問方勇怎麼回事，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原來是這樣，方勇都知道說不出口，婆婆卻還理所當然。
我笑著一字一頓地跟婆婆說：我兒子有名有姓，他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沒人管的，他是我爸媽一把屎一把尿照顧大的。種在自己地裡的莊稼，不是誰想割就能割的。
婆婆臉一紅，還嘴硬：可他就是我孫子，是我兒子的兒子。我就是他奶奶呀，說到天邊也沒法改變的。
對，是你孫子，但他也是我兒子，也是我爸媽的孫子，外孫子也是孫子。我沒有給婆婆面子。
婆婆還要咬文嚼字，說外孫子就是外孫子，不是孫子……
我一口打斷了婆婆的話：豬肉貼不到牛身上是吧？可我們還真就貼上了。我兒子現在跟我爸媽比跟我們都親，天天的我媽送去學校，晚上接回來，輔導功課，買衣服買鞋子買吃的……
你是奶奶，你為孩子做了什麼？不要說孫子，你為你兒子做了什麼？你心裡好像沒數。
婆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囁嚅著想說什麼，她看看方勇，方勇沒理她。
我鄭重地對婆婆說：當初說好了，他不娶我不嫁，我們拿證就過日子，以後所有的事我們做主，誰也不能插手，包括我兒子的姓。
至於你的天倫之樂，對不起，我給不了你！當初說好了，各回各家，各管各媽，你找你兒子。
婆婆眼望著方勇，方勇一聲不吭。
我告訴婆婆：彩禮不用補，既然不是真心想補，何必做那個樣子。
8
對於補彩禮事件，用我爸的話來說，就是婆婆小生意人的算計，這算計婆婆謀劃了十多年。
誰想到婆婆還真低估了我兒子，她有錢，孩子也沒往她身上貼，還黏著我爸媽。
人都是感情動物，我爸媽從小在兒子的情感銀行裡存儲的感情不少，兒子記著呢。婆婆現在還沒有存儲感情，就想先貸款支出感情，可能嗎？
婆婆很精明，知道現在人都講實惠，可她不太了解孩子，孩子從小的依賴，他是一生都不會放下的。
所以，要想取之，必先予之，老祖宗千年以前都說過了。可現在的人都隻相信眼前的利益，不相信積累的力量。所以，婆婆這回是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