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如此頂級的脫口秀演員們，除了笑果文化制作的幾檔綜藝之外幾乎沒有節目可以上。在龐博2017年拿下冠軍後，他出演的節目只有《你好新家》、《詩意中國》寥寥幾檔。第二季《脫口秀大會》冠軍卡姆，收到的綜藝邀約也不多。好像出演脫口秀垂直類節目就是演員們事業的巔峰，之後就無路可走。
文 | 張煒鋮
編輯 | 蕭禱
運營 | 小小
羅永浩終於完成了他的脫口秀首秀。
臺上，13分鐘的表演裡，「真還傳」成了最大的炸點，「人民喜劇藝術家」老羅自嘲自己欠債6個億後「下海」直播的窘狀，又同時對自己還上了部分欠債做了交代。
臺下，李誕和幾位領笑員拍燈拍紅了手，觀眾笑得捂住了臉。
《脫口秀大會》新一季確實催化了更多金句和話題的產生。尤其是在女性議題上，這一季給出了異常精彩的表現。「為什麼有些男生看起來那麼普通，卻還能那麼自信？」楊笠的段子在微博上引發了一輪又一輪的熱議。李雪琴、顏怡顏悅等女性脫口秀演員也在節目中表現活躍。
除此之外，脫口秀新秀們的湧現也令人興奮。十強選手裡，新人占據了六席。在上半年屢受重創的笑果文化和脫口秀行業，好像也隨著這個節目的播出恢復了生機。
一檔10期的節目靠著笑聲、掌聲和話題聲出了圈，但在這樣的熱鬧背後，屬於這檔節目背後的公司——笑果文化的危機並沒有解除。
▲羅永浩在最新一季《脫口秀大會》總決賽上完成了脫口秀首秀。圖 / 《脫口秀大會》
非常好笑、無比「好哭」
一切正變得殘酷起來。
《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的第一集裡，選手們依次上臺表演，3位導師們在表演中途隨時可以拍燈。3燈代表晉級，1燈或者2燈就是待定。待定的選手，需要再選出一個人來battle。一輪過去，只有25個人能留下來。
當李誕宣布這一季的賽制為50位選手的突圍賽時，觀眾們或多或少都有些錯愕。在此之前，《脫口秀大會》像是這個行業的年會，溫柔地給予演員們展現自我的機會。
但在這一季裡，脫口秀「老人」逐漸淡出了視線，早在前半程，張博洋、梁海源就早早結束了節目錄制。而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這個讓人笑的節目裡，如果評選最讓人想哭的片段，大概率當選的會是龐博的淘汰感言。在催淚的音樂中，這位《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的冠軍、第二季的第四名，被稱作脫口秀界門面擔當的演員，立下了將要參加下一季，陪《脫口秀大會》走過四季的誓言。李誕在場下哽咽，其他的參賽演員也在後臺感傷落淚。
在龐博被淘汰的第九期裡，他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下坡路這個玩意就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突然跑起來了。」但是這個包袱沒響，龐博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龐博只是陪《脫口秀大會》度過漫長歲月的演員之一，梁海源、思文、Rock、王建國，這些熟悉的面孔跟在李誕身後，參加了一季又一季的《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在李誕的評價中，龐博是和節目共同成長的，其功力隨著節目一檔檔的播出不斷進步。
▲龐博。圖 / 《脫口秀大會》
是《脫口秀大會》造就了龐博。但是當2017年《脫口秀大會》第一季播出時，絕大多數觀眾對於脫口秀的理解僅僅來自於同年年初播出的《吐槽大會》。
當時「吐槽」還是一個潮流的網路用語，這檔節目依靠著明星們犀利的自我吐槽，制造了周傑、蔡國慶、李小璐好幾期爆點，在第一季就獲得了超18.4億的播放量。這給了平臺繼續做喜劇綜藝的信心，在騰訊視訊的做喜劇廠牌的野心之下，《脫口秀大會》接棒《吐槽大會》，以期實現脫口秀在中國的破冰。兩檔節目共同的制作公司——笑果文化，迄今為止的六次融資中，有三次發生在2017年，其中兩次金額過億的投資都發生在4到5月——兩檔節目的間隙中。
在此之前，國內與脫口秀直接掛鉤的綜藝有2012年播出的《今夜80後脫口秀》。這檔綜藝並沒有引發過多的回饋，但培養了笑果文化主要的班底。《吐槽大會》的主要編劇，李誕、池子、王建國等，在《今夜80後脫口秀》完成了對綜藝制作最基本的理解。
有了《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第一季的成功，接下來的綜藝內容延續就變得相當容易。觀眾對節目模式有了基本的了解和期待，進入門檻變得更低。到了去年的《吐槽大會4》，單季節目在微博上收獲了87個熱搜，主話題閱讀量超過了85億，節目播放量高達21億。
脫口秀綜藝已經成為綜藝裡不可缺少的品類，觀眾們也擁有了收看脫口秀綜藝的自覺，穩定的市場需求已經成型，脫口秀演員這一群體也完成了初步的職業化。
因為演員和節目間緊密的命運相連，才使得龐博的轉身離場顯得無比「好哭」，他在節目中的疑問：「剛剛那個小土坡就是我的人生巔峰了嗎？」似乎也有了現實的映照。
這也讓人思考，為什麼如此頂級的脫口秀演員們，除了笑果文化制作的幾檔綜藝之外幾乎沒有節目可以上。在龐博2017年拿下冠軍後，他出演的節目只有《你好新家》、《詩意中國》寥寥幾檔。第二季《脫口秀大會》冠軍卡姆，收到的綜藝邀約也不多。好像出演脫口秀垂直類節目就是演員們事業的巔峰，之後就無路可走。
▲龐博在《你好新家》中體驗房產中介工作。圖 / 《你好新家》
「行業獨大但是弱」
龐博所在的笑果文化，毫無疑問是這個行業裡最頂端的公司。甚至，當脫口秀出圈已成既定事實，不少觀眾想尋找更多的脫口秀產出方時會問出：這個行業怎麼還是只有笑果文化一家公司？
觀看一檔綜藝，和真正走入線下讓脫口秀進入生活還相去甚遠，兩檔節目打造的垂直輸出口實際上是很單一狹窄的。行業整體的停滯使得新公司的冒頭非常困難，也使得笑果文化一直處在脫口秀行業的「神壇」之上。它被推到頂端，接受了外界投向這個行業幾乎所有的目光和讚譽。
但即使是笑果，對於藝人也沒有超出《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之外的規劃，就連基本的藝人管理也疏漏百出。
2020年1月9日，從《吐槽大會》第一季起就大放異彩，被視作李誕之後笑果第二人的池子曬出微信聊天記錄截圖，圖中顯示他已經被移出「笑果藝人大家庭」群聊。他直接在配文中表達了不滿：「朋友們，這就是脫口秀，這就是笑果脫口秀。」解約糾紛從此開始，5月6日，池子爆出笑果文化讓他賠償3000多萬以供解約，對方甚至還拿到了自己在中信銀行的流水單。直到8月21日，池子才宣布，與笑果文化和平解約。
整起事件都顯示出笑果文化在藝人管理上的無能。無論是移出群聊的矛盾還是財務糾紛，在一個成熟的大公司裡都不應該發生，即使發生了也難以為外界所知。私自調查藝人的銀行流水單，更是屬於低級錯誤。
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的開頭，李誕拋出了一個梗：「這個節目居然還在，這個公司居然也還在。」在過去的一年裡，笑果文化可以說是風雨飄搖，李誕說，「顯然，我低估了2020，我也低估了這家公司。」
如果說池子解約事件還可以說是和藝人觀念不合導致的摩擦，卡姆吸毒事件就徹底印證了在笑果文化在員工管理方面的缺失。和卡姆一同被抓獲的，還有兩名笑果文化的工作人員。
雖然笑果處在一個垂直行業的頂部，但是它的發展還處在一個相當初級的階段，管理水平還停留在小作坊水平，對於藝人的話事權也很小，外部環境對它的影響又很大。就像李誕在採訪中所說，「笑果是行業獨大但是弱的公司」。
笑果文化也做出過努力，推出了線下演出以及新人培訓的品牌「噗嗤」，希望能夠給藝人提供完整的成長空間。「噗嗤」學院每年舉辦訓練營，向下挖掘新人，甚至是完成從粉絲到從業者的轉化。但是「噗嗤」實際上還是隻解決了藝人如何「進入」的問題，並且到目前也沒有顯著的成果。
這樣的公司，是無法為龐博們直接提供向外的推力的。而龐博們想要成為下一個李誕，問題還不僅僅隻在笑果文化。
▲池子，噗嗤脫口秀現場。圖 / 笑果官微
下一個李誕在哪裡
「本不富裕的脫口秀行業，現在雪上加霜，我們非常需要有人雪中送炭。當然很顯然，也沒有人給我們送，只能靠我們自己努力了。」李誕在節目中調侃。
無人在意的情況下，笑果文化其實也深度參與了今年上半年的另一檔綜藝：《認真的嘎嘎們》。這是一檔旨在尋找具有專業綜藝技能的「有趣綜藝新偶像」的選秀節目，一共有56位選手參與，最後選出6位「認真的gagman」。李誕擔任了導師，笑果文化也送出了包括脫口秀演員以至喜劇編劇在內的人員參賽。
在這檔節目裡，尷尬成了顯而易見的主題。節目的設置是四位導師何炅、李誕、陳偉霆、大張偉有兩種評判標準，好笑的是「嘎」，不好笑的是「尬」。但是由於一發技、情景整蠱等水土不服的段子存在，很多的「嘎」實際也很尷尬。《認真的嘎嘎們》最後在豆瓣的評分人數也僅僅有12000多人，大部分的評價都是，選手沒有導師們本人好笑。
《認真的嘎嘎們》的不成功，實際上是由於節目本身沒有理清楚「喜劇人」或者是「綜藝咖」的選拔標準是什麼。各種各樣的喜劇類型雜糅在一起，使得節目變得怪誕。但是綜藝其實最真實而及時地反映了市場的風向，這也表明，市場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樣的喜劇藝人。
▲李誕和《認真的嘎嘎們》參賽選手。圖 / 微博@李誕工作室
於是眾多的綜藝只能把目光投向已經成名、節目效果有保障的綜藝咖，這使得資源大量地集中在幾個熟臉上。
在最後一期的《脫口秀大會第三季》裡，羅永浩指向領笑員李誕、大張偉、沈騰、徐崢、楊天真所在的區域，稱他也沒像這五位領笑員中的至少三位一樣，「什麼破節目都上。」
在數量上確實如此，大張偉在今年的前八個月裡，已經累計參加了11檔綜藝節目，李誕、郭麒麟緊隨其後，也出演了大量綜藝。但是除他們之外，你也很難再在節目中找到一個新面孔。這也是因為國內邀請綜藝嘉賓的模式已經較為固定，無非是流量明星加主持人再加綜藝咖。
除了脫口秀、相聲等垂類綜藝，沒有哪一個綜藝是會把位置專門留給脫口秀演員或者別的種類的喜劇人。綜藝能力和喜劇專業能力之間是有所差別的。笑果文化的編劇李飛，在《認真的嘎嘎們》中的表現也並不出彩。李誕的成功是一個偶然，依賴於平臺的青睞和除了脫口秀專業技能之外出色的個人綜藝能力。
在一個更加成熟的綜藝市場，是可能給專業的喜劇演員們提供豐富的機會的。日本的很多綜藝節目會有專門供漫才演員展示才能的環節，邀請漫才演員出演也成為一個慣例，同時，新喜劇演員也是大部分綜藝裡不可或缺的角色。在韓國，只要在gagman比賽中勝出，綜藝就會源源不斷地找上門來。這和個人的綜藝能力關係並沒有那麼緊密，是其他的綜藝節目也需要相幹的專業喜劇技能。
而現在，脫口秀演員想要真正地走出去，還是需要靠個人的綜藝能力，脫口秀至多給他們帶來一個被看見的機會。即使笑果文化已經是一個發展完善的公司，這也是它無法為他們培養的能力。所以《脫口秀大會》很有可能誕生下一個龐博，卻遲遲難以走出下一個李誕。優秀的脫口秀演員們只能一季復一季地參加《吐槽大會》或《脫口秀》大會，直到像王建國所自嘲的那樣，稱自己歲數大了，才華枯竭。
龐博的淘汰感言中，很重要的另一個部分是，他看到了脫口秀行業的日漸發展，他拿的第一屆冠軍並不是某種事情的終結，而是某種事情的開始。
▲笑果脫口秀線下活動。圖 / 微博@車間訪談辦公室
但事實上，脫口秀演員們的破局，寄希望於脫口秀這一小行業的蓬勃發展還全然不夠。只有國內綜藝整體的品類更加豐富，形式更加多樣，在嘉賓的選擇上有更多模式，對脫口秀演員形成較為穩定的需求，他們才能擁有真正完整的職業上升通道。
對於笑果文化來說也是如此。在2017年，笑果文化作為一個新星一樣的公司最受關註的時刻，董事長葉烽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笑果文化的定位不止是一家制作公司，而是一個行業公司，必須要制作出一個行業才能支撐起來的不同類型的系列產品。」做一個行業公司其實並不是盡頭，它還需要同時成為整個綜藝行業的供應商，才能成為一個「行業獨大且強」的公司。
別的答案也不是不存在。短時間內寄希望於綜藝行業的高速成熟好像並不現實，李誕正率領笑果群星們尋找一條新的出路。在《脫口秀大會》第三季決賽播出前，李誕就預告了將與冠軍一起進行直播帶貨。比起冠軍歸屬於誰，這才更像是這一季《脫口秀大會》的最終結局——成為一個好的脫口秀演員，從而成為一個好的帶貨主播。
就像羅永浩在前幾期裡，頻繁鼓勵演員們進軍直播帶貨時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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