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第一季的不溫不火,《演員請就位》第二季明顯火了起來。
這綜藝更名叫《導演請就位》或許更合適,幾個大佬「人精」之間明裡暗裡的battle真是讓人看得拍案叫絕。
就比如最新這一期,黃奕出演了《風月》中的如意一角,就上了好幾次熱搜。
原因呢,就是郭敬明在「滔滔不絕」地表達他對黃奕表演不滿意的時候,黃奕滿臉是一副教科書式的不屑。
「老娘就這樣靜靜地聽你裝X。」
甚至她在採訪中直接說:「郭導他可能沒有看。」
要知道,《風月》是陳凱歌的作品,他的評價對黃奕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當陳凱歌對黃奕的表演表示出讚賞的時候,她眼睛裡明顯出現了淚水。
下面,就讓我們借著《演員請就位》的東風,再回顧一下這部電影,也一起看看鞏俐的「如意」。
《風月》
這部作品1996年於香港上映。
它改編自葉兆言的小說《花影》,由陳凱歌執導,張國榮、鞏俐、何賽飛等人主演,王安憶編劇,攝影是杜可風,音樂是趙季平,服裝是張叔平。
這個陣容可以說是非常強大了。
不過《風月》的豆瓣評分僅有7.6分,平心而論有點低,被嚴重低估了,原因可能是這部電影在陳凱歌的電影序列中是一個頗為尷尬的存在。
從 80年代初期的《黃土地》、《大閱兵》、《孩子王》到後來的《無極》、《妖貓傳》,第五代導演從文化探索到商業探索的路徑在陳凱歌的電影中有著異常清晰的軌跡。
雖說陳凱歌與張藝謀相比,更屬於「文人導演」那一類,影片的哲思性更強,但他的轉向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風月》作為前後之間的一個過渡地帶,顯得非常「不三不四」。
盡管影片雲集了一眾大牌演員和王牌班底,但陳凱歌似乎還是「放不下架子」,依舊在片中加入了不堪重負的寓言敘事和載道氣息。
有趣的是,在中國電影迎來商業化大潮的90年代,陳凱歌和張藝謀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了上海——一個標準的現代都市,
於是,張藝謀拍出了《搖啊搖,搖到外婆橋》,陳凱歌拍出了《風月》。
如果說前者還是通過鄉村的詩意去展示對現代文明的質疑,那麼後者則毫不猶豫地否定了現代性。
上海在《風月》中徹底成為了一個罪惡和混亂的滋生地,而北京則是那個存在於話語中的烏托邦式的地點。
江南龐家,一個始終被鴉片煙霧所繚繞籠罩的深宅大院,一個充滿扭曲和變態氣息的封建大院。
它依舊以一個第五代中常常出現的「古老的鐵屋子」的形象出現在電影中。
這個符碼對於熟悉第五代的觀眾來說,是再常見不過的了:《紅高粱 》、《菊豆 》、《大紅燈籠高高掛》、《炮打雙燈 》、《五魁》……
陳凱歌居然在《風月》中如此滯後地加入了「鐵屋子」大合唱,有點令人吃驚。
影片開頭,一個長相俊俏的小女孩站立在畫屏下,縱使透過煙霧朦朧也能看出那股子靈動鮮妙。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說:「乖女兒,知道鴉片是什麼嗎。是人間的鐘靈毓秀。」
這小女兒,便是龐家的長房大小姐如意。
她任性,叛逆,會在姨太太們打麻將的桌子底下鑽來鑽去,把桌布全都扯下來,急著仆人大聲喊叫。
她還會梳著一根長長的麻花辮,瘦削的身子穿著一件肚兜就肆無顧忌地跑進家裡的祠堂,讓長輩們大發脾氣:「女人不能進祠堂。」
此時,電影有一個定格。
畫面裡的三個孩子,那個女孩子是如意,另外兩個男孩子,一個是如意的小跟班端午,另一個是大少爺的小舅子忠良。
這三個孩子此時還不知道,他們長大後的情欲糾纏,會是多麼的磅礴劇烈,以至於每一個人都將在痛苦中茍活。
原本,如意會嫁給景少爺,那個與她門當戶對的男子。可是,景少爺的家人覺得如意是聞著鴉片煙長大的,是一個「毒人」,悔婚了。
自此,如意就成了這深宅大院中的女人,一個身體和情欲都被壓抑著的女人。
與此同時,忠良,這個長相俊俏的男孩子,逐漸成了一個長相俊俏的男人。
從小,他就在姐姐和姐夫那個煙霧繚繞的房間裡,耳濡目染著那些離經叛道之事。
姐姐對他說:「以後不看書的時候,就幫姐夫燒煙。」
姐夫對他說:「來,忠良,親你姐姐一口。」
後來,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的忠良下毒把姐夫毒成了廢人,離開了江南。他名義上是去北京讀書,實則去了上海,留下他姐姐一人在龐家守著一個活死人痛苦度日。
不像張藝謀在《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中對鄉村特有的浪漫想像,陳凱歌從一開始就以慣有的冷靜撕碎了任何對鄉村懷舊式的緬懷和幻想。
龐家,埋葬了兩個女人的青春,同時也毀了忠良,這是從鄉村內部出發的對腐朽鄉村的拋棄。
在父親死後,如意(鞏俐飾演)成了龐家真正的主人。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顧長輩們的阻止和咒罵,遣散了那些姨太太。
在如意眼中,這不是拋棄,不是放逐,而是歸還她們自由,這是她永遠也無法擁有的自由。
對於如意和忠良的姐姐來說,離開這裡,意味著能夠擁有一種更值得的生活。龐家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而她們,就是其中的「死人」。
而忠良(張國榮飾演)所在的上海,似乎也並沒有呈現出一幅光怪陸離的都市景觀。
忠良在這裡,是一個人格分裂的「拆白黨」,憑著一副好皮囊,勾搭有錢有家室的富太太,然後向她們勒索錢財,內心極度陰鬱孤傲,恐懼和排斥去愛。
《風月》的背景被設置在上世紀20年代,此時的舊上海在陳凱歌的電影中是有著明確指向的:「三十年代的上海基本已經是一個秩序的社會。遊戲的規則已經基本形成 。而二十年代的上海, 規則不明確, 讓我聯想到我們所生活的今天。」
可以說,陳凱歌在《風月》中是在借「二十年代的上海」言「九十年代的中國」。
此時的中國,也正處於向「錢」看的轉型之際,國內混亂異常。
此後,陳凱歌更是讓原本老實聽話,對如意忠心耿耿的端午「死」在了上海。
當他在大雨裡迷失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迷失在小姐們吳儂軟語的「進來看看呀先生」中後,他眼中的上海成了一個男人和女人相互打架的場所。
上海,成了黑幫、舞女、妓女等「蛆蟲」的聚集地,成了「上海夢魘。
有別於對傳統鄉村和現代上海的雙重否定, 北京則成了浪漫主義陳凱歌的最後聖地。
當離開二十餘年的忠良身著西裝、戴著墨鏡、手提公文包回到龐家時,他宛如一陣清風,給這個死氣沉沉的巨大宅院開了一扇小小的天窗。
他的到來,一如《小城之春》中章志忱的到來般,攪皺了一池春水之後又離去。
在和如意的初次見面中,他夢囈般地將北京描述成一個理想國:
「你知道這世界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 你知道嗎? 蘇俄革命, 世界大戰, 北伐, 國共聯盟, 列寧, 共產主義, 打倒列強, 自由戀愛, 男女平權, 年輕人流血不流淚, 這些你都知道嗎 ?」
只是,直到最後,他都沒有能夠帶著如意離開龐家,去往北京。
當上海被否定之後,北京作為一個沒有出場的、只存在於言語中的空間,真的能夠給予這兩個人一段真正的生活嗎?
陳凱歌最後自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是北京不能,而是這兩個人不能。
之後,就是一段纏綿悱惻又狗血的愛情故事。
如意愛忠良。端午愛如意。
忠良由於童年的創傷,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不敢去愛如意,只能憑借一副好皮囊遊走在貴婦堆裡。
後來,當「天香裡那個女人」,因為忠良始終不回答「你愛不愛我」這個問題而跳樓後,忠良陷入了一種極度的分裂和痛苦當中。
目睹了這一切的如意,終於看清了忠良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她又問他:「你愛不愛我?」
他依舊沒有回答。
如意的臺詞中,王安憶的影子影影綽綽。
《荒山之戀》中說:「女人愛男人,並不是為了那男人本身的價值,而往往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愛情的理想。為了這個理想,她們奮不顧身,不惜犧牲。」
於是,為了實現自己當新娘的理想,如意選擇了和別人結婚。
縱使忠良為了挽回如意重復了數次「我愛你」,如意依舊拒絕了他。
她明白,他早已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對她而言,這場戰爭輸了,那就走吧,再換一個戰場就是了。
忠良又一次做出了二十年前的舉動,他在如意大婚的前一晚,下毒把她毒成了廢人,像她哥哥一樣的廢人。
沒有上海,更沒有北京,只有無盡的龐家。
如意如意,卻始終不能如意。
直到看完,我們才明白,這愛情就像那鴉片一樣,是人間的鐘靈毓秀,也是惡毒的詛咒。
它令我們生,令我們活,令我們歡愉,令我們醉生夢死,也令我們痛苦不堪。
說《風月》在寫愛情,那便太狹隘,說是在寫時代,又太牽強,其實它述的正是中國人難以啟齒的「情欲」,正如它的名字「風月」一般。
於是,這電影的精致,成了一種矯飾;片中的深度,也成了做作和故弄玄虛。
陳凱歌將時代與愛情結合的最好的是《霸王別姬》,大氣磅礴,行雲流水。
但《風月》就缺點什麼,仿佛一個人,明明不會,卻硬要踩高蹺,走得東倒西歪,不三不四。
所以,還是放到最小處,隻當它是在說男女之愛之情欲是最合適的,勾勾連連,牽牽扯扯,纏纏綿綿,就像那鴉片煙。
鞏俐的如意,就如這股鴉片煙中那個燃燒的煙頭,你可以看到她的熾熱,也可以看到她燃盡,她就靜靜的被拴在那座深宅中,相比於黃奕舞臺上的平靜如水般的演繹,雖也不錯,但更高一籌。
這也就是頂級女演員與女演員間的差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