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這樣總結中國功夫片的幾大巨擘級人物：
「李小龍是開天辟地的創始者，也為後世功夫片定下了大音調。
成龍的功夫喜劇是另辟蹊徑的傑作，早已經跳出了民族文化的范疇，是全世界共享的電影瑰寶；
但若是要找出一個最能代表中國傳統武術的面孔，答案只會有一個：李連傑。」
在中國傳統武術領域，他一覽眾山小，將功夫片推向了一個令人高山仰止的境界，並毓成萬千氣象。
與其他事業高度和情感生活相輔相成，亦絢爛繽紛的人相比，李連傑的婚姻呈現出「割裂」又統一的一面。
1990年，李連傑和黃秋燕離婚，在其後漫長的30年時光中，他卻對利智表現出了貫徹始終的癡情。
▲ 李連傑與黃秋燕
前幾日，李連傑在接受採訪時，感謝利智甘願為家庭放棄事業的付出，並透露將自己20億的財產全部交由利智來掌管，只是為了讓妻子以此獲得足夠的安全感。
多年以後，李連傑回憶起自己當初與利智一見鐘情，並決意迎娶她的選擇時，仍表達出了孤註一擲的堅定：
▲ 李連傑與利智
「我可以斷送所謂的一切前程。我每一天的血管都熱血沸騰，我知道那個是愛。」
為了成全他眼中義無反顧的愛情，前妻黃秋燕斷然轉身，從貫穿了他20年的生活中永遠消失……
1、
似乎在所有的傳奇中，我們經常能看到命運陰霾的籠罩。
李連傑兩歲時，父親因公殉職，母親以羸弱的肩頭挑起撫養五個孩子和兩位老人的重任。
1971年，年僅8歲的李連傑被教練吳彬慧眼識珠，開始在北京什剎海體校學習武術。
▲ 童年時期的李連傑
那一年，比他大兩歲的黃秋燕也進入了該武校，和李連傑成為了同門姐弟。
1975年，在全國運動會上，只有12歲的李連傑參加成年組比賽，摘取了全能冠軍。
在四年後的全運會上，帶傷出征的李連傑，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力，最終囊括了5塊金牌。
而黃秋燕，巾幗不讓須眉，也曾經獲得過北京市女子蛇拳和劍術冠軍。
黃秋燕出身於一個藝術世家，父親黃伯壽是北京軍區文工團的編導，母親陳良環是歌舞劇院的舞蹈教師。
雖然家境優渥，但黃秋燕並無千金大小姐的驕矜之氣，性格明快開朗。父親原打算讓女兒將來也從事舞蹈事業，後來因為發生變故，黃秋燕被父母送到北京什剎海體校。
當時，盡管兩人都處於懵懂的年紀，但擅長李連傑的黃秋燕心地善良，一直以師姐的身份照顧著這個師弟。
▲ 《少林小子》中的黃秋燕
「他穿的褲子，是姐姐穿過後給哥哥，哥哥穿完又給的他，他總要設法捂住那個女式的褲兜，怕人看見。他年紀小小就學會博得老師寵愛，還會賺錢給家裡，要證明他的價值給全世界看。」
少年的默然與隱忍裡，有沉重的生活賦予的倔強與孤傲。
那時，黃秋燕常帶李連傑回家改善夥食，面對父母的質疑，黃秋燕解釋為：
「小師弟的家裡經濟條件差，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只有他母親在撫養著姐弟幾個。」
也許愛的種子，就在這種體恤與憐愛中悄然生根發芽。
成名後的李連傑在接受採訪時提起過那段緣起：
「她比我大兩歲，經常照顧我，當時也不清楚什麼是愛，就是互相的一種喜歡。」
▲ 《南北少林》中的黃秋燕
盡管作為全國武術隊裡最傑出的人才，但1979年，飽受傷病困擾的李連傑，帶著莫大的遺憾，黯然告別了他喜歡的武術隊。
1980年，功夫電影《少林寺》面向全國選角，導演張鑫炎想物色一位具有武術基礎且相貌不凡的年輕男性擔綱主演，而早已在武術行業名聲遠揚並儀表堂堂的李連傑，最終成為張導的不二人選。
1982年，《少林寺》上映，在當時電影票只有幾毛錢的時代背景下，創造了1.6億元的驚人票房，堪稱奇跡。
▲ 《少林寺》劇照
《少林寺》不僅紅遍了整個華語世界，在整個亞洲，甚至歐美，都掀起了中國武俠電影的熱潮。
在片中出演武僧覺遠的李連傑，也因此一夜爆得大名。
也就是在這一段時間，黃秋燕與李連傑的關係有了進一步的進展，並確立了戀愛關係。
後來《少林寺》在拍攝第二部時，李連傑嚮導演推薦了黃秋燕，李連傑曾如此表白自己的心聲：
「我就想如果當時我們倆分手了，是不是對不起人家呀，我也怕當時大家對我有這個誤會。所以又找了《少林寺》導演張鑫炎，拍了第二部，介紹她做了女主角，這樣我心裡就踏實了，因為我覺得我也對得起她了，我成功了，我也希望你成功呀！不是我紅了把你甩了，是你也成功了。」
彼時，李連傑的內心所想似乎為他們未來的婚變埋下了伏筆：
他沒有非她不可，也沒有那麼堅定不移，也許只是在他情竇初開的年紀，她以女性特有的柔情在不經意之中完成了對他愛的啟蒙；也許是她的好讓他覺得應該「投桃報李」。
▲《少林小子》中的李連傑與黃秋燕
1984年，李連傑攜黃秋燕拍攝了《少林小子》。在電影中，黃秋燕扮演的「三鳳」人比花嬌，給很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兩年後，李連傑在拍《南北少林》的打戲時，發生了意外，腿部嚴重骨折，醫生甚至言稱有落下終身殘疾的危險。
▲《少林小子》中的李連傑與黃秋燕
黃秋燕聞訊後，心急如焚，幾乎天天往醫院跑，悉心照顧李連傑。
那段時間是李連傑人生中的至暗時刻，他每天醒來，都擔心自己的餘生將在輪椅上度過。
為了陪伴李連傑，黃秋燕最後乾脆把工作全部放下，在他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她給予了他無微不至的照料，與莫大的慰藉。
李連傑就是在那個特殊的時間節點決定和黃秋燕結婚的。
▲ 李連傑與黃秋燕
後來，他親自承認，在那次終身大事的抉擇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報恩」。
無疑，「報恩」是完成道德的「獻祭」，而愛情，不應該是被同情被感恩戴德的產物。
悲劇的產生，有時也許僅僅源於一個錯誤，或者不能明辨初衷的動機。
2、
1987年，兩個人在未通知任何親朋好友的情況下，登記結婚，也沒有舉辦婚禮儀式。
曾經，我們認為諸多儀式感的鋪排，是一種財力的浪費，和精神的消耗，其實，那何嘗不是一種鄭重其事的交付？
但在黃秋燕的心中，真正的幸福是一種返璞歸真：「我們20年一起練功，感情很自然地發展，生活平平淡淡，沒有那麼浪漫。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蠻開心，因為他的脾氣和性格都蠻好。」
結婚之後，李連傑的發展卻急轉直下，接連幾部電影受挫，事業遇阻，所以萌生了去海外一搏的打算。
1988年，黃秋燕懷著7個月的身孕，與李連傑一同來到美國，李連傑做一些武術培訓和交流的工作。
黃秋燕生下大女兒後，成為了賢內助，負責照顧他的生活。
李連傑剛到國外發展得並不好，無戲可拍。1989年，香港功夫片大佬羅維邀請他拍電影《龍在天涯》。
▲ 《龍在天涯》劇照，李連傑和利智
黃秋燕知道後，鼓勵丈夫要把握良機，勇敢地迎接挑戰。
同年，李連傑受到徐克的力邀，拍攝《黃飛鴻》系列電影。
與新武俠宗師徐克的合作，讓李連傑東山再起，躍上了演藝事業的又一個巔峰，並順理成章地登上了一代「功夫巨星」的寶座。
在香港影壇，他一施長才，大展拳腳，機會紛至沓來的同時，艷遇也悄然發生。
李連傑與黃秋燕結婚後的第三年，在拍攝《龍在天涯》時，對與其合作的利智一見鐘情。
1986年，在美國舊金山大學留學的利智返港，參加第2屆「亞洲小姐」競選，憑借魔鬼身材和天使面孔成為全城焦點，更被「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評委倪匡捧為50年難得一見的美人。
倪匡甚至揚言：「比賽不給她冠軍，我就把電視臺燒了！」
最終，利智果然艷壓群芳，獲得了「亞洲小姐」冠軍。
▲ 利智與何鴻燊
當年活色生香的她，在舞池中陪何鴻燊翩翩起舞的曼妙風姿，令賭王也曾對她一見傾心。
李連傑不是那種孟浪的登徒子，但見到她，卻情難自禁，淪陷其中。
那是他人生中最落魄的時光，而當時的利智卻風光無限。
他曾如此表達自己當初對利智的情感：
「在遇到利智後，我才發覺對她的愛，是可以讓我付出一切名利、地位，甚至生命，有一種豁出去的感覺，但對於前一段感情，我還是沒有那種感覺，那時還不明白到底什麼是愛。」
不久，李連傑便向黃秋燕提出離婚。
馬克·吐溫曾寫道：「有時候真實比小說更怪誕，因為虛構是在邏輯長進行的，而現實往往毫無邏輯而言。」
20年的朝夕相處，比不過怦然心動的那一刻。
在這個世上，有人尊重現實的邏輯，有人信守道義的準則，有人更聽從自己內心的呼喚。
李連傑坦言，對利智，是一種宿命般的神奇感應：「突然間在生命中遇到一個人，利智比我媽媽，比我兄弟姐妹更了解我內心想的事情，我的願望是什麼，我的擔心是什麼。」
只因「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於是，他寧願「蹈死不顧」。
▲ 李連傑與利智
唐朝詩人陸龜蒙在《子夜變歌》中寫道：
「人傳歡負情，我自未嘗見。三更開門去，始知子夜變。」
子夜已變，她無法再挽留想絕塵而去的他，因為在黃秋燕看來，「你愛的人不快樂，因為你在他身邊。」
放手，成了她當時最體面的選擇。
李連傑把所有財產留給黃秋燕，自己淨身出戶。
3、
和黃秋燕離婚後，恢復單身的李連傑，並沒有馬上和利智結婚。
因為，他害怕自己只是一時沖動，更害怕追求者如過江之鯽的利智是逢場作戲。
▲ 利智
所以李連傑和利智定下一個10年的約定：如果10年後，他們依然深愛彼此，就選擇結婚。
李連傑在這10年裡繼續埋頭拍電影，而利智卻選擇了息影，下海經商。
但經商之初，並不順利，因為遇上了經濟泡沫，利智所有的投資全部賠光，還負債上千萬。
李連傑為了幫利智還債，不惜賣身給向華強的永盛電影公司，以每部電影1200萬元的片酬，簽下兩年六部電影的合約。
當債務還清，李連傑兌現了10年之約。
1999年，李連傑在洛杉磯迎娶利智。
2002年，李安拍攝《臥虎藏龍》，盛邀李連傑出演李慕白一角，卻被他婉拒了，因為他那時要陪伴剛剛懷孕，身體反應較為強烈的利智。
多年後再提及這段陳年舊事，李連傑說那是他對一個女人的承諾，同時，他也表示，自己對於沒能出演這部後來獲得數項奧斯卡大獎的電影，也會有遺憾。
但他從未後悔對利智的付出。
一向拙於言辭的他，甚至對媒體說：「利智是我的全部。」
▲ 利智
所以你看，這就是愛的吊詭之處：薄幸與深情，可以並行不悖於一人之身。
4、
1990年離婚之後，盡管李連傑把在美國買的房子留給了黃秋燕，但因為房子是貸款買的，當時沒有工作的黃秋燕因還不起貸款，而導致房子被銀行拍賣。
生活無著的她在鄭明明的幫助下，成為了美容院的一名美容師。
業精於勤的她一做就是十年。
▲ 黃秋燕
後來，她自立門戶，開了一家理髮店。
在此期間，黃秋燕的朋友給她介紹過很多條件不錯的男子，但她卻絲毫不動心。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面對那場堪稱劫難的婚姻，除非刮骨療毒，才能於生命的廢墟上重建幸福的家園。
▲ 黃秋燕近照（右）
後來，她遇到了王先生。
王先生是山東人，與她的父親恰巧是同鄉。當年，王先生從韓國移民到美國，在舊金山開了一家風味獨特的餐廳，餐廳距離黃秋燕的理髮店很近，黃秋燕經常去那裡用餐，漸漸就與王先生熟識了。
因為彼此情投意合，經過兩年多的戀愛，2005年，兩人結為夫妻。
黃秋燕對父母說：「婚姻不是為名為利，只要自己的愛人人品好，真心愛我就夠了。」
不汲汲於富貴，亦不再渴望生命的洶湧澎湃，便能發現平凡的珍貴。
結婚的時候，李連傑以兩個女兒的名義，給黃秋燕送上了5萬美元的禮金和祝福。
2015年，電影《少林小子》在北京舉行33周年再聚首。
▲ 前排左六為李連傑，二排左五為黃秋燕
昔日劇組裡的演職員除了已故者，大多到場。30多年的光陰如逝川之水，彼時，當年風華正茂的的年輕人都已兩鬢斑斑。
李連傑和黃秋燕也都不約而同地去了。
黃秋燕那年54歲，梳著短髮，略微變胖，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只是，在很多其樂融融的合影裡，她與李連傑並未同框，唯獨在一張集體合照裡，李連傑站在中間，黃秋燕與他隔了4個人，仿佛隔著無法逾越的天塹。
咫尺山河，寸步千里。
蕭亞軒《最熟悉的陌生人》中如此唱道：
「我們變成了世上 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後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2004年，李連傑在印尼經歷了史無前例的海嘯。在大浪襲來時，他將4歲的女兒拼命舉到頭頂，保姆則抱著李連傑1歲的女兒在遭遇滅頂之災前被路人救起，差點命喪黃泉的他們掙紮上岸後，「回頭看大海時，海灘上什麼都沒有了。」
拍武打戲，曾讓李連傑九死一生；在印尼海嘯中，他再次死裡逃生，人間的無常讓他參透了名利的虛妄，此前已成為佛門俗家弟子的他在海嘯過後，成立了「壹基金」。
扶危濟困，成為了他後半生最大的使命。
當年國色天香的利智，雖然已美人遲暮，但仍是他願意傾盡全力守護的女人。
如今，已屆花甲之年的黃秋燕和先生平淡相守，以度餘年，她的眉眼一如往昔那般溫婉。
終於，前塵之殤，成為歲月的朱砂。
海藍博士說過：「你今生的任務不是尋找愛，而是發現自己原本美好。」
因此，走過人生的大江大河、野渡荒津，當我們不再寄望於命運的恩慈，才會發現，自我救贖帶給我們的療愈與尊嚴，是對自己最好的成全。
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薺麥青青
責任編輯：華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