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日,[神奇女俠]開畫,最終北美破四,全球破七;
2019年3月8日,[驚奇隊長]開畫,最終北美破四,全球破十一。
巨大的票房回報打臉了好萊塢商業片領域一個奇怪的說法:
女性主角沒有市場。
2018 年的戛納電影節,以凱特 · 布蘭切特為首的 82 位女性電影工作者集體亮相紅毯。
為電影業男女同工同酬的「5050×2020運動」站臺。
而自從 2017 年網上大範圍出現#METOO# 標簽話題。
女性覺醒從一個領域擴散到又一個領域,從一個國家擴散到又一個國家,從昨天擴散到明天。
電影以及電影業身處其中,既是覺醒意識的先鋒區域,也是這種覺醒必有回響的熱點區域。
該是時候聊聊這個話題了。
顯然,女性運動一直在發生,本文雖然稱之為「覺醒」,但並不是說,之前一直在沉睡。
換個角度,今天的覺醒之所以受矚目,是因為性別的另一邊已經很難「裝睡」了。
所以,雖然覺醒並非始於METOO,但METOO充分發揮了網路的力量。
讓這場持續的社會變革,大大推進。
在這個過程中,有兩個值得關註的誤解。
第一,是這種覺醒會帶來過猶不及的運動。
考慮到這種覺醒的覆蓋面以及後果,它本就不可能全然溫良。
要說沒有微觀層面的「過度」的確不可能。
但是我們常說,歷史的車輪轉動不息。
它未必總是向前,但從未停止。
問題是,一個車輪哪個是上,哪個是下,哪個是正,哪個是反?
無論是生物學,還是社會學,或者是心理學層面上,男和女都是人類的共同組成,那麼「正」在哪裡?
宏觀來看,社會性別落差離「正」的距離還很遠,根本談不上「過正」。
以著名的戛納電影節為例,71屆以來的主競賽,有1645部男導演作品。女性導演呢?82部。
這個比例的爭議點不在於主競賽是否應該有更多女性導演作品,而是作為基礎的整體數量,比例必然更為懸殊。
所以,在整體產量比差距過大的情況下,如果要求某屆戛納20部主競賽,必須有10部以上女性作品,或有過猶不及之嫌;
但如果訴求在於提供更多女性電影人制作電影的機會,這算得上「矯正之道」吧。
另一方面,女性覺醒也不是什麼復古運動,不是對原始社會結構的招魂。
大家還記得[肖申克的救贖]裡的那張[洪荒浩劫]的海報嗎?
拉蔻兒·薇芝的原始女性形象,以及片子本身的故事結構,都提醒我們,電影如何通過敘事手段,塑造兩性的位置關係。
誰看誰?誰拯救誰?誰依附誰?誰指引誰?
在這個電影的原始社會裡,父權已經獲勝。
但女性主義者不要以為,父權之前的時代,與如今的女性覺醒中的訴求和願景,在本質上一致。
並不是這樣。
早期人類文明的母系社會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女權社會。
畢竟在漫長的歷史中,人類文明的核心是繁衍,是生殖,所謂母系,是這種生殖崇拜的一個階段。
在今天,生殖與繁衍在很多社會中,被很多人(無論男女)排到了諸多追求的相對後位——
即便在絕對數量上,這並不是主流,這是以往的人類文明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今天的女性覺醒,以及隨之而來的女權訴求,對兩性而言,都是非常新鮮的命題。
本質而言,女性覺醒之於人類社會最大的意義可能在於,讓世界回歸本來的龐雜面貌。
這種龐雜有兩個層面。
第一,所謂男權社會是一種通過制度、文化操作,簡化社會運轉摩擦力的方式。
在這個過程中,女性長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在一種進步論的社會演進中,效率一直是居於第一位的。
在過去,這種性別不對等也成了效率提升的一部分。
其實不只是性別,階級、種族、國家這些概念,特別是進入到地理大發現之後,都成為這種效率優先的可應用因素——
而人本身,也不斷地被分配到這些身份概念之中,界定「自己」。
這讓一個社會經濟體高速向前,但是這種效率會制造巨大的壓力,不可能一直隱而不發。
我們時代發生的「覺醒」,從來不只是女性覺醒。
但相比於階級、種族、國家,這種覺醒更基礎、更廣泛,能夠觸及的人的數量,也更多。
舉一個更弱勢的例子:
在社會發展中,兒童是一個很新的概念,對兒童的區別優待,不過是近兩三百年的事。
而在電影產業中,對兒童演員的過度使用,帶來了法律層面的兒童權益保護;
如今對行業內兒童性侵犯的追緝,讓諸多罪惡曝光。
這些人,可能的確創造過一個多彩的娛樂世界,但這顯然不能抵償曾經隱秘的罪惡。
覺醒,就意味著拋棄假裝,這勢必會給社會的各個層面帶來沖擊。
當有一個占據人類比重超過一半的「性別群體」發生任何意義上的「覺醒」。
人在這個環境下產生恐懼、憤怒、迷惑、期待、振奮、懷疑等任何情緒都非常正常。
而如何應對,又是不得不思考的問題,因為你無法回避有所行動,這就讓本已龐雜的社會,更加龐雜。
這自然延伸到第二個層面,微觀的、個體的思維模式、行為習慣。
在METOO剛興起的那陣,有過一個關於老明星摩根·弗裡曼的「指控」:
推特上的很多用詞,涉及到諸如勾肩搭背,手的位置,言談中的暗示等等。
我們都知道,言行舉止是構成社會規范,傳達理念的實踐環節,它們受到宏觀的教導和傳播,形陳規則或者潛規則。
在女性覺醒之前,手的位置可能構不成冒犯,更不是犯罪,但隨著覺醒的發生,行為規范的條件改變了,言詞的使用邊界也改變了。
習慣於按某種方式行事、說話的人,感受到了不便,產生了被冒犯的感覺。
然而,這正是覺醒的意義。
被動地換位逼迫人們去思考曾經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的合理性、正當性。
它要求每個人面對更為龐雜的社會情境,為自己的言行建立新的邊界。
這些對邊界的重建,與個體與群體,道德與法律一起,改變了舊的社會秩序與規范。
曾經合適的,不再合適;曾經潛藏的,不再潛藏;曾經存在的,不再存在。
如果我們真的想要創造一個有所不同的世界,那麼就得學會面對「冒犯」。
當然,這種面對「冒犯」,是雙向的,期間的爭吵、爭執、爭論,不僅不可避免,而且也無需避免。
厘清了覺醒的社會意義,電影產業、電影本身能在這個進程發揮什麼作用,便不難理解。
問題不是女性拍的、編的、演的、做的電影,就一定比男性好。
給予女性更多的參與權利,並不是電影品質提升的解決方案,而是電影題材、視角、情感擴展的解決方案。
文章開頭提到的[神奇女俠]、[驚奇隊長],作為超英電影,票房證明了需求。
但這不是說,兩部電影就比男性超英電影拍得更好。
但是在9:1的生產比例面前,這兩部電影的成功完全有理由讓我們期待,三四五六比例的女性超英。
我們也不該認為,男性或女性超英只能對本性別的觀眾產生影響。
問題在於,即便有男性也能從女性超英電影中獲得價值上的正向鼓舞,這些電影之前也不存在,就更不用說女性群體了。
面對龐雜、多元、豐富的消費群體,電影的制作取向,在性別這個維度上,顯然是不成比例的。
誠然,商業電影基於利益考量,很少能成為任何覺醒意識的先驅傳播者。
但是電影的大眾屬性,足以承擔和宣告某種新趨勢、新方向的不可逆轉。
前方,[猛禽小隊]、[黑寡婦]以及更多超英、漫改、童話、科幻題材還在不斷地出現。
相比於票房(不是說這不重要),它的價值擴散會如潤物無聲的春雨,慢慢沉降在更廣闊的領域裡。
女性覺醒是個進行時,覺醒之後要做什麼,也是進行時,如果要對這種覺醒留下一個期待。
或許弗吉尼亞·伍爾夫在《一個自己的房間》裡的一句話,非常適用。
在文章中,她用這句話誇讚了一位百年前的傑出作家——簡·奧斯丁。
「一位婦女在1800年寫作,沒有仇恨,沒有抱怨,沒有恐懼,沒有抗議,沒有說教。」
我們可以自由地替代「1800年」與「寫作」,當然,如果你選擇寫作,也非常好。
你如何認為男女平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