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包郵區」，橫店的物理距離足夠遙遠，從距離最近的義烏高鐵站出發，驅車到橫店還需一個多小時。中國最紅演員、收視率最高影視劇，多在橫店留下痕跡。伴隨象山、無錫等影視基地崛起，劇組有了更多選擇，但毫無疑問，橫店憑借足夠厚實的家底，依舊是影視劇尤其是古裝戲、年代戲拍攝地首選。去年2月中旬，這裡也是疫情暴發後影視產業鏈一環中最早復工的地方，全劇組每個人都要參加25題防疫考試，獲100分才能開機，這在全國又刷了一回存在感。
圈外人懷著對橫店種種的美好幻想，但進入這個中國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第一印象是失落。它看上去與三四線城鎮並無二致。雙向單車道有淺黃色土跡，一排排自建小樓從車窗外一閃而過，高的四五層，更多的是兩三層，無序排列。一樓招牌不外乎汽配店、小飯店，二樓以上裝著淺藍色合金窗，行人稀稀落落。
車子進入橫店城區半小時，七彎八繞逼近影視拍攝基地，才會發現少許不同。店面招牌中「影視」比例在加重，某某影業、某某直播、某某演員培訓取代了小飯店。可惜它們經不起斟酌，透過玻璃向內望，一張寫字臺、幾條木板凳，橫在空落落的房間，有種人去樓空的寂寥。熱鬧的還是飯店，正對「清明上河圖景區」，不到20米內有5個「外婆家」。旅遊淡季，遊客不多，唯有牆上、門口趙雅芝、甄子丹等老牌明星與店主的已經泛黃的合影，記錄著店面或真或假的輝煌。
橫店旅館看上去也是小城標配，大堂逼仄，光線不足。前臺店員熟練而冷漠地檢查行程碼、健康碼，開出房卡。房卡被過多摩挲，圖案花白。等待開房時，一行人打量著大堂一旁的「楊冪」：穿戲服的楊冪立牌靠著桃花布景擋板，前面是茶幾、古琴、坐墊、裝著碩大假桃枝的陶罐，擋板外豎著衣架，掛了黑色與淺綠色戲服。它們看上去更應該出現在商場打卡點。前臺背面木架貼著各類海報，網羅近10年最紅古裝戲，最新的一張是《慶餘年》，可惜一角卷起，像畢業生宿舍即將被拋棄的招貼畫。走過兩個穿黑衣的年輕人商量去地下室，那裡堆放道具，他們所在的劇組包了整整一層樓。
時代改變著橫店。狗仔隊變成年輕女孩組成的代拍隊伍，她們依靠偷拍、轉賣劇照而獲利。在熱門古裝戲外景地，代拍們甚至租用挖掘機，站在吊高車鬥，企圖越過劇組搭起的幕布從高處拍攝獨家照片。網路直播與短視訊，讓橫店倏忽拉近與外界的距離。抖音、快手能夠搜索到成千上萬個主播。年輕的女群演一邊拍著龍套戲，一邊制作VLOG上傳，內容包括吃便當、候場，她們極有職業精神地略去拍戲細節，不暴露尚未播出的外景。男群演身兼追星、直播、倒票等多重業務。他們以橫店為根據地，在全國每個角落追逐明星，例如機場候機樓、劇場VIP入口，工作標配是兩個以上手機與巨大充電寶。更多時候，主播蹲守在橫店旅館。早上五六點，穿著運動服、睡眼蒙矓的明星走入兩層小旅館化裝、做造型。他們偶爾與眼熟的主播打招呼，兩三個小時後，又頂著高聳古裝發髻出門。直播間有幾十人還是上萬人圍觀，能拿到多少打賞，驗證哪個明星是真正的流量。在橫店工作過的人，總是抱怨這裡夏天蚊蟲多，冬天陰冷，不過這裡終於成為超越攝制基地的存在。鄭爽開炸雞店、陳偉霆懷念深夜11點依然開門營業的健身房，明星們在橫店卸下防備。為演員們制作工作羽絨服的月娥，在淘寶開出專門店，劉德華、李冰冰同款羽絨服標價一兩千元，足可與品牌服裝抗衡。橫店影視「文榮獎」每年舉辦一屆，鄭曉龍、唐國強、侯鴻亮、李少紅、於冬、黃建新等先後擔任評委會主席，今年到了第七屆，憑借《清平樂》拿下最佳男主角的王凱，與憑借《傳聞中的陳芊芊》拿下最佳女主角的趙露思親臨現場領獎。不過，橫店的龐大，足以打消人們與明星擦肩而過的幻想。從旅館開車到目的地，車子在橫店繞了一個多小時，越往前走，大家越驚嘆龐大的橫店深藏不露。走入拍攝基地，高大灰色城牆後，沒有想像中鱗次櫛比的古代樓房。遠遠一座牌坊，彩漆斑駁，有了年歲反而增添實感。三四排灰色四合院，隱隱有些故宮的樣子。最裡一間，影片正在緊張拍攝，這幾天就要殺青。擠滿工作人員，卻鴉雀無聲，只有男女主角對話聲和嬰兒啼哭聲。小演員哭鬧無法控制，拍完兩個鏡頭後，導演讓真媽媽上場哄孩子，我們好奇於不到一歲的嬰兒從哪裡來，場務隻簡單一句話：「這裡是橫店。」
真實的拍攝，瑣碎而無聊。幾分鐘情節拍了大半天，不知不覺天黑了，場務在道具卡車後拉開應急燈，白色光線照亮空地，工作人員們排隊領便當，圍坐著吃，像大學食堂。吃完飯後，他們將一直忙到次日凌晨。而我們走出灰色城牆，眼前燈光閃爍、車水馬龍，與半小時前白光、空地、一群人默默吃飯的景象截然不同。穿越時空，熙熙攘攘的日常夜景與小飯館變得親切，只是吃完飯，一位精致時髦、背著名牌手袋的女孩在我們前面買單，異於常人的瘦削、手機通話時出現「劇本、制作」低語，再次提醒，這裡是橫店，獨一無二。
欄目主編：孔令君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邵競
內文圖片為諸葛漪攝
來源：作者：諸葛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