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孟達曾說，現在問我到底什麼是無厘頭，我也不知道。
3月7日，滿頭白髮的周星馳和姐姐一起，低調現身吳孟達葬禮。面對記者，周星馳全程不願多言，神色哀傷。短暫停留了9分鐘，周星馳一行匆匆離開。
隨後，與吳孟達合作次數僅次於周星馳的劉德華，獨自一人駕車來到現場，下車後主動和媒體禮貌地打招呼，神色肅穆。
吳孟達的另一位老友周潤發，並未在當天現身葬禮。此前，在得知吳孟達去世的消息後，周潤發發聲悼念：「達哥一路走好。」
三個人都送來了祭奠吳孟達的花圈，周星馳送來的花圈，被安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挽辭寫著「永遠懷念」。
2021年2月27日，吳孟達因肝癌搶救無效去世，享年69歲。這一年，周星馳已經58歲，劉德華59歲，周潤發65歲。
屬於香港電影的黃金一代，正在逐漸老去。而香港黃金時代最為知名的黃金配角吳孟達，終是沒有等來和老搭檔周星馳的再次合作。這將是周星馳畢生的遺憾，也將是廣大影迷的遺憾。同時，也是吳孟達一生的遺憾。
往事如煙，不絕如縷。就讓我們將時鐘撥回到四十年前，循著歲月的腳步，永遠懷念這位帶給我們無數笑聲以及淚水的演員，吳孟達。
楔子
1960年代的香港影壇，是邵氏兄弟的天下。由傳奇電影教父邵逸夫一手創建的電影帝國，開啟了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
邵逸夫
1967年7月26日，邵氏出品的電影《獨臂刀》橫空出世，創下了129萬港幣的高票房，成為當時最火爆的電影。主演王羽憑借此片一炮而紅，一躍為炙手可熱的影壇巨星。香港武俠電影的首個高峰正式降臨。
《獨臂刀》王羽劇照
雖然邵逸夫是一個熱衷於慈善的商人，光是對內地的捐款就已經超過了100億港幣，但對待手下的員工，邵逸夫卻錙銖必較、吝嗇成性。這一點在日後不斷從邵氏出走的演員身上可以得到印證，對王羽而言，情況同樣如此。
王羽曾經不止一次對外宣稱「邵氏公司壓榨演員」，他和邵氏的矛盾逐漸走向激化。
邵逸夫的吝嗇，不僅讓他失去了很多一手捧紅的演員，同時還讓邵氏電影錯失了不少傳奇巨星，李小龍就是其中之一。當李小龍在美國失意、決定返回香港之際，首選的合尷尬刁難象就是邵氏電影。然而面對李小龍要價一萬美元的天價片酬，吝嗇的邵逸夫是絕不可能同意的。
恰巧，邵逸夫的左膀右臂鄒文懷，也早已有了出走之意。而王羽和李小龍，就是鄒文懷為自己招攬的左膀右臂。
李小龍（左）、鄒文懷（右）
1971年，去意已決的王羽，半夜偷摸潛入到了邵氏辦公室，一把火燒掉了幾百位邵氏簽約演員的合同。這一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令邵逸夫震動之餘，竟毫無反制辦法。而王羽已經和鄒文懷、李小龍一道，成立了一家新的電影公司：嘉禾。
痛定思痛，邵逸夫開始思考解決方法。同時，商業嗅覺敏銳的邵逸夫，早已將目光鎖定到了電視領域，於1967年11月19日成立了香港電視廣播有限公司，也就是大名鼎鼎的TVB。TVB是香港首家獲得無線電視牌照的電視臺，因此也被稱為香港無線電視臺。
1971年，邵逸夫決定開辦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通過面向全社會招生，自主培養影視人才，主要為TVB服務。1972年，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正式開班授課。此時的邵逸夫並沒有想到，本為獲得「廉價勞力力」而舉辦的培訓班，竟會成為日後香港影壇的「黃埔軍校」。
恰同學少年
吳孟達出生於一個富庶的家庭，父親經商。作為家中的長子，父親希望吳孟達能夠繼承家業。但吳孟達卻被娛樂圈表面上光鮮亮麗的明星迷了魂，千方百計想要進入影視行業。
終於，在1974年，吳孟達背著父親，偷偷報名了第三屆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和他同一屆的學員，還有周潤發、任達華，可謂星光熠熠。
吳孟達的確有表演天賦，這屆訓練班裡，他的成就一直名列前茅。相反，日後成為影帝的周潤發，此時卻只是一個不入流的門外漢，幾次差點被退學。每次談論起此事，吳孟達都會興高采烈，格外驕傲。這段共同學習的經歷，讓吳孟達和周潤發建立起珍貴的友誼。
TVB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任何從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畢業的藝人，都必須經歷「跑龍套」的磨練，這個時間大約為二到三年，周潤發、吳孟達也不例外。直到1976年，周潤發回在給伍衛國跑龍套，吳孟達也只能在《民間傳奇》等劇中，出演小角色。
吳孟達年輕時期
直到1979年，吳孟達終於等來了改變其命運的一部電視劇：《楚留香傳奇》。這部電視劇由鄭少秋、趙雅芝領銜主演，吳孟達飾演劇中的男二號，外號花蝴蝶的胡鐵花。《楚留香傳奇》在TVB創造了高達77%的收視率，引發萬人空巷。眾多主演一炮而紅，包括吳孟達。
吳孟達比周潤發先火了。
不僅如此，《楚留香傳奇》還火到了臺灣，觀眾們對一眾主演的追捧，達到了癡迷的地步。多年後，回憶起這段風光歲月，吳孟達不止一次感慨，自己當初進入影視行業，就是抱著貪慕虛榮的念頭。話說回來，即便沒有這些歪心思，又有多少人能夠經受得起誘惑呢？
自此之後，吳孟達一夜成名，告示不斷。隨之而來的是紙醉金迷的生活，到了臺灣，沒有了TVB的約束，吳孟達徹底迷失自我。美酒、賭博、女人，一步步將吳孟達拖入深淵。眾多狐朋狗友聚集到他的身邊，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將他捧到了雲端。即便TVB三番五次召他回香港，他依然不聞不問，樂不思蜀。
吳孟達用「大方」來自嘲這時的自己，不管是給女人花錢，還是賭博，他都大手大腳。到了1980年，他的信用卡裡，已經欠下了30萬的巨額債務。當吳孟達失魂落魄地回到香港，等待他的是銀行的起訴和TVB的封殺。
起初，吳孟達的父親並不同意他走演員這條路，父親始終覺得，演員這一行不踏實。事後看來，只能說知子莫若父。
走投無路的吳孟達，能想到的唯一希望，就是同穿一條內褲的好朋友周潤發。而此時的周潤發，已經憑借《上海灘》中的許文強一角聲名鵲起，晉升一線。
吳孟達回憶和周潤發「同穿一條內褲」
30萬雖然不是一個小數目，但吳孟達知道，對已經成名的周潤發而言不足掛齒。加上二人之間的交情，他本以為周潤發會仗義疏財。
但誰曾想，吳孟達隻等來了冷冰冰的五個字：「你自己解決。」這讓吳孟達憤恨難平，兩人從此交惡。
吳孟達另一位好友、無線藝人訓練班1975年的學員杜琪峰，也和他斷絕了往來。有一天，吳孟達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了一句格外令他紮心的話，杜琪峰在背後罵他是「爛泥扶不上牆」。
從高峰跌落谷底，欠了巨額債務的吳孟達，幾乎對人生失去了希望。加上被TVB封殺，失去工作後還債無望，他一度想要自殺。
吳孟達老家附近有一個水庫，小的時候，他常去那裡玩耍。不止一次，吳孟達想要縱身一躍了卻此生，期盼來生能做一個好演員。他又沒有自殺的勇氣，心想萬一來生沒法投胎成人，而是成了貓貓狗狗怎麼辦？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吳孟達決定痛改前非。他向TVB誠懇認錯，而一向務實的TVB，竟給了吳孟達再來一次的機會。可在法律的制裁下，他個人三分之二的薪水，都需要強制拿來抵債。吳孟達重新開始了跑龍套的生涯，他能拿到的，最多只是《射雕英雄傳》裡彭長老這種角色。
但這次挫折，卻讓吳孟達開始審視自己的演員身份。他開始思考，究竟什麼才是演員，究竟什麼才是演戲。無線訓練班的歲月，給了吳孟達自信，他相信自己是可塑之才，他開始重新學習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重新讀《演員的自我修養》。
吳孟達在節目裡獲贈《演員的自我修養》
就這樣，吳孟達經歷了人生中最灰暗的四年。
這段歲月，還讓吳孟達養成了一個令無數同行敬佩的習慣：從不帶劇本去現場。不僅是自己的臺詞，就連對手的臺詞，吳孟達都會牢記於心。許多年後，當我們因「數字小姐」指責部分演員缺乏職業素養時，吳孟達卻幾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著對演員的敬畏。《流浪地球》中與其合作過的吳京曾經直言，從吳孟達身上受益良多。可見即便在身體條件大不如前後，吳孟達依然沒有降低對自己的要求。
1984年，吳孟達等來了他的救贖之作，由梁朝偉主演的電視劇《新紮師兄》。梁朝偉是1982屆無線藝人訓練班的學員，經過兩年的跑龍套生涯後，開始逐漸嶄露頭角。《新紮師兄》裡，吳孟達飾演葉昌華。經過四年的努力，大眾對吳孟達逐漸改觀。人們發現，吳孟達重新站起來了。與輕生相比，重新從谷底爬起來，才是真正的勇氣。
和梁朝偉同屆的無線訓練班藝人，還有周星馳。
而此時，周星馳還在跑龍套。
一遇風雲化作龍
想必周星馳和梁朝偉這段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原本梁朝偉只是一個電器行小職員，被好朋友周星馳拉來陪同報考訓練班。結果梁朝偉意外被錄取，而周星馳卻慘遭淘汰。幾經努力，周星馳才獲得了參加夜間訓練班的機會。當梁朝偉已經開始在電視劇中擔任男一號的時候，周星馳依然在跑龍套。其中廣為人知的，莫過於《射雕英雄傳》裡面的宋兵乙。雖然劇中同樣有吳孟達，但這次跑龍套，甚至不能稱為兩人的首次合作。
周星馳（左一）
和天之驕子梁朝偉相比，周星馳身上似乎並不具備演戲的天賦。早年間，周星馳在TVB只能主持兒童綜藝節目，能夠獲得的電視劇角色，更是寥寥。
然而任誰也沒有想到，香港影壇最強的黃金搭檔，即將在幾年後橫空出世。
1988年，周星馳迎來了首部擔任男一號的古裝劇《蓋世豪俠》，同時，吳孟達和周星馳終於迎來了首次合作。劇中，吳孟達飾演周星馳的師父，這對全新的組合開始闖入大眾視野。第二年，大熱商戰劇《他來自江湖》開播，吳孟達繼續搭檔周星馳，二人飾演父子。
周星馳和吳孟達之間，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化學反應，日後被稱為「無厘頭」的周氏喜劇風格，開始慢慢萌芽。私下裡，二人成為無話不談的親密朋友，只要一有空閒，就會聚在一起談天談地。所聊的話題，也由風花雪月，逐步變為探討表演。
可以說，吳孟達之於周星馳，是亦師亦友的關係。
就在《他來自江湖》熱播期間，知名導演吳思遠，敏銳地發現了周星馳和吳孟達身上迸發出的獨特表演風格。很快，吳思遠找來劉鎮偉，一部以周星馳、吳孟達主演的跟風賭片《賭聖》，進入了籌備階段。
之所以叫跟風，是因為這一時期香港賭片橫行。1989年，由周潤發、劉德華、王祖賢主演的《賭神》，獲得3700萬港幣的票房，風靡一時。電影中，周潤發走入賭場時故意慢放的鏡頭，成為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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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賭聖》中，片方不止一次致敬了《賭神》，周星馳的幾次慢放走路，同樣成為值得懷念的經典時刻。
1990年8月18日，《賭聖》在香港上映。這部投資只有1000萬港幣的黑馬作品，成功擊敗同檔期的成龍、許冠文，獲得4132萬票房，打破了當年的香港本土票房紀錄。周星馳吳孟達這對搭檔，一夜間火遍全香港，二人攜手登上了事業高峰。
對於曾經跌落谷底的吳孟達而言，此情此景，更添了幾分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
而這次，清除了內心的魔障，腳踏實地的吳孟達，沒有再度迷失自我。相反，他正在走向屬於配角的藝術巔峰。
回首向來蕭瑟處
《賭聖》在票房上大獲成功，更是力壓此前由周潤發主演的《賭神》，這讓和周潤發反目的吳孟達倍感驕傲。隨著吳孟達在電影圈名氣大漲，黃金配角的名號逐漸被打響。
然而對於每一個電影咖而言，僅僅有商業上的成功，還不足以證明其圈內地位，仍需具備含金量的獎項加持。否極泰來的吳孟達，不僅在1990年迎來了年冠電影《賭聖》，還迎來了令他加冕金像獎最佳配角的另外一部電影：《天若有情之追夢人》。
而這部電影的監制，就是吳孟達的好朋友、此前罵他「爛泥扶不上牆」的杜琪峰。
《天若有情之追夢人》的主演是劉德華。劉德華比梁朝偉早一屆進入無線培訓班，1983年，他和黃日華、梁朝偉、苗僑偉、湯鎮業組成的「無線五虎將」紅極一時，風頭無兩。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邵氏的吝嗇卻從未改變。1985年，因不滿TVB的壓榨，羽翼漸豐的五虎將，在劉德華的帶領下決定跳槽。然而事變前夕，梁朝偉突然背叛了四兄弟，倒向了公司。而劉德華拒絕了TVB提出的五年長約，旋即遭到封殺。後來在邵逸夫的調解下，雙方成功解約，但劉德華在此後的十年內，不得為TVB以外的公司，拍攝電視劇。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次演藝事業的重創，竟然加速了劉德華在影壇的崛起。外形俊美的他，成了影壇的當紅小生。1989年更是搭檔周潤發出演了《賭神》，事業穩步上升。
劉德華的野心不止於偶像，而《天若有情之追夢人》，就是劉德華演藝事業轉型的起點。
這部電影不僅集齊了劉德華、吳孟達，女主角吳倩蓮更是通過此片，獲得金像獎最佳新演員提名。電影的編劇是王晶，主題曲《灰色軌跡》來自Beyond，國語版主題曲《青春無悔》來自羅大佑。新人導演陳木勝憑借此片，一戰成名。
但最終斬獲獎項的，是飾演「太保」的吳孟達。
實際上，吳孟達是比劉德華更早被選中的演員。電影的劇本剛剛創作完成，杜琪峰就找到了吳孟達，問他想演哪個角色。吳孟達又何嘗沒有野心？這一次，他想挑戰反派「喇叭」。杜琪峰輕輕一笑，盯著吳孟達的眼睛說：「只有你能演‘太保’。」
杜琪峰
杜琪峰的眼光果然毒辣，而這也是吳孟達從影生涯唯一一次獲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在吳孟達畢生所參演的作品中，只有《天若有情之追夢人》被他珍藏在家裡。但原因，卻並不是因為這份榮譽。
金像獎頒獎當日，吳孟達並沒有來到現場，而是在和周星馳拍《逃學威龍》。組委會一個電話打到劇組，通知他獲獎了。吳孟達只是笑笑，客氣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繼續現場的拍攝。
飯局上，吳孟達酒過三巡，不免意氣風發，隨口說了一句：「沒有周潤發，我還是可以混得很好。」見此情景，杜琪峰終於道出了真相。不僅是「太保」這個角色，此前在吳孟達的低潮期，周潤發都在暗中幫他打點。
「我是小聰明，他是大智慧。」吳孟達後來感慨這段歲月，對老朋友發出了由衷的感激。周潤發也不知道吳孟達能否重新站起來，但如果借給他30萬，等待吳孟達的，只會是進一步的沉淪。而他所能做的就是，逼迫吳孟達自己拯救自己。
慶幸的是，吳孟達做到了。從此，世間多了一位最佳男配角。
眾裡尋他千百度
和吳孟達搭檔過的演員眾多，但是最為深入人心的，還是周星馳。
自《賭聖》之後，周星馳吳孟達先後合作了《逃學威龍》《鹿鼎記》《破壞之王》《九品芝麻官》《食神》等數十部作品，二人在電影中的關係，從父子、師徒，到死對頭，不斷給觀眾帶來新鮮感。
經過一部部作品的磨礪，二人之間獨具魅力的表演風格日趨成熟。慢慢地，人們開始用「無厘頭」來定義他們的表演。
究竟什麼才是無厘頭？可能每個觀眾都有自己的理解。但是對於當事人而言，答案卻未必那麼清晰。我們能夠窺見的是，在周星馳和吳孟達寂寂無名的時候，二人把大量業餘時間，用來研究表演、觀察生活，從市井小人物的身上，汲取了大量創作靈感。這些真實生活中有血有肉的人們，他們的喜怒哀樂，本身就是最為樸實無華的表演。而縱觀周星馳和吳孟達的演藝生涯，他們最擅長的，恰恰就是演繹小人物。
但在影壇，二人已經不再是小人物，而是成名的大腕了。
隨著名氣的增加，周星馳的脾氣開始漸長，加上對於表演的理解遠超常人，在片場，周星馳常常因為合作演員表演不到位，而大發雷霆。幾乎每一個合作過的演員，都被周星馳罵過，唯獨吳孟達例外。
周星馳從不罵吳孟達。
片場的人都怕周星馳，沒有人敢頂撞他。拍攝《少林足球》期間，即便是當紅演員趙薇，因為一句臺詞說不好，被周星馳NG了三十多次，周星馳當眾大發脾氣。而周星馳NG多也是出了名的，只要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再拍多少條，都在所不惜。
《功夫》趙薇（右一）劇照
每當出現這類尷尬局面，吳孟達就會起到潤滑劑的作用，招呼大家休息一下。也只有他，才敢在這種局面下安撫周星馳。
2001年7月12日，《少林足球》上映。在香港，這部影片拿下了6000萬港幣的票房，為當年香港票房冠軍。這已經是周星馳電影第六次加冕年冠。
這部電影中，吳孟達奉獻了堪稱精湛的演技，演活了「黃金右腳」明峰這個充滿悲情的小人物。其搖頭苦笑的鏡頭，被讚為笑出了人生百態。
然而令所有影迷沒想到的是，《少林足球》竟是周星馳吳孟達這對黃金搭檔，最後的合作。自此之後，吳孟達再未出現在周星馳電影中。
2014年，電影大亨向華強的妻子陳嵐，針對周星馳發起了轟轟烈烈的倒周運動。算起來，這已經是繼李修賢、王晶之後，香港影壇出現的第三次倒周運動。而在新媒體的加持下，第三次倒周運動格外猛烈。
事件的起因來自一篇名叫《為什麼這麼多人黑周星馳？》的網路文章，文中談到向家有黑道背景，當年簽下周星馳，討到了不少便宜。吳孟達亦曾表示，他和周星馳遭受過黑道威脅。陳嵐看到這篇文章後怒不可遏，限期十天要求周星馳出面解釋。
文章節選
隨著事件發酵，香港電影圈的人，大多選擇與周星馳劃清界限。杜琪峰、王晶、爾冬升等知名導演，都加入到炮轟周星馳的隊伍中。和周星馳合作過的洪金寶、梁小龍、黃一飛等人，則表示雙方「老死不相往來」。即便不選擇公開站隊的張家輝、任達華、劉青雲等，亦皆表示和周星馳不熟。
只有張雨綺、徐嬌、莫文蔚、苑瓊丹等幾位星女郎，《少林足球》之後合作的林子聰等寥寥數人，選擇站在周星馳這邊。
這次事件中，還發生過一個插曲。陳嵐作為劉德華的老板與好友，曾信誓旦旦地表示：「劉德華親口和我說，(他)和周星馳不是朋友，以前、現在、將來，都不會是。」後來，在一次電影宣傳活動中，記者就此事向劉德華求證。劉德華給出的回答是：「我沒有親口說他不是我朋友，我只是說向先生現在、以前、將來，永遠都是我的朋友，也是好老板，可能向太誤會了。」
不僅如此，劉德華還表示：「如果將來有機會，也希望（與周星馳）再合作。」
《賭俠》中集齊了周星馳、劉德華、吳孟達、向華強，監制是向華勝，導演是王晶
這次倒周運動最終不了了之，雖然陳嵐說「在香港，挺向派比挺周派要多」，但在內地，即便周星馳想要出面道歉，廣大影迷也不會答應。
身處輿論漩渦中心的周星馳，從頭到尾未發一聲。
而他的老搭檔吳孟達，同樣在此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
周星馳和香港媒體的關係一向不好，捕風捉影之下，有關二人已經決裂的傳言甚囂塵上。
周星馳和吳孟達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許多年後，在當事人支離破碎的講述中，故事的真相才逐漸浮出水面。
欲買桂花同載酒
從《少林足球》開始，周星馳電影產量大幅下降，幾年才出一部作品。直到2003年，《功夫》才進入拍攝階段。周星馳早早跟吳孟達約好，片中將會給他留一個角色，吳孟達一口答應。
然而在2002年末，中國爆發了「非典」，全國上下迅速進入隔離狀態。直到2003年中期，疫情才得以控制。
按照原計劃，吳孟達將會在2003年5月進組，但現在只能向後推遲。可到了8月，吳孟達早前簽約的另一部戲已經開機，如果違約，將會賠償大量違約金。不得已，吳孟達只能推掉《功夫》。而他原本要演的角色，就是後來林子聰飾演的肥仔聰。而這個角色，原本叫阿達。
《功夫》林子聰（右一）劇照
周星馳和吳孟達之間是否因此產生芥蒂，外人不得而知。周星馳的下部電影《長江7號》，已經是四年之後的事了。《長江7號》之後，周星馳不再出演任何電影。
與此同時，吳孟達的身體健康每況愈下，甚至在2014年的時候，一度被訛傳去世。及至周星馳籌拍《美人魚》《西遊·伏妖篇》時，親自打電話邀請吳孟達參演。但在2014年4月，吳孟達因病毒感染導致心臟衰竭住進了ICU，實在無力參與拍攝。
種種陰差陽錯之下，二人一直未能重新合作。
2017年，吳孟達接到了人生中數量不多且分量極重的一部正劇《流浪地球》，韓子昂是一個不用讓他扮醜的角色。然而對於吳孟達的身體而言，每天穿著35公斤的戲服，已經讓他嚴重體力透支。每拍完一個鏡頭，他都要停下來大口吸氧。吳孟達第一次因為拍戲哭了，他真的太累了。電影殺青後，吳孟達直接進了醫院。
《流浪地球》劇組的「窮」眾所周知，這部電影，吳孟達只要了20萬的片酬。而《流浪地球》，成為吳孟達的銀幕絕唱。
周星馳一直都在關心這位老搭檔的身體。2021年2月初，吳孟達突發疾病入院後，周星馳很快聯繫到了田啟文，希望能夠前來探望。得知吳孟達病情嚴重，周星馳提出為他更換最好的醫生。但此時的吳孟達，已經經不起轉院的折騰了。
幾十年來，面對外界的流言蜚語，周星馳從未進行過任何澄清。面對昔日走向決裂的合作夥伴，他亦老死不相往來。除了在電影宣傳期間，他鮮少在媒體面前露面。即便面對洶湧的倒周運動，他依然不作任何回應。
在吳孟達離世之際，周星馳選擇親自送老朋友一程。經歷了風風雨雨，已經將近60歲的周星馳，內心增添了幾分柔軟。外界於他而言，依然風輕雲淡。唯有吳孟達，是讓他放不下的存在。
但二人終是沒有見上最後一面。
吳孟達發給林子聰的最後一條簡訊中寫道：「自己只是先去閻王那裡報個名。」這位將一生獻給了表演的老人，早已看淡了生老病死。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當我們緬懷吳孟達的時候，除了對過往歲月的不舍、對未竟心願的遺憾，同樣能從這位笑匠的身上，汲取到小人物成績大事業的力量。
時不我待，來者可追。珍惜當下，無悔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