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拋棄了於謙老師自己開了一檔節目,說評書,講三國。
長褂一穿扇子一拿,驚堂木往桌子上一拍,確實像那麼回事兒。
郭德綱老師9歲學說相聲,在踏入相聲門之前,他已經跟著老先生學了兩年的說書了。
時隔多年再拿起驚堂木,郭德綱這也算是回歸「老本行」了。
郭德綱說書的水平確實還在,顯白和正文水平都在,不比之前的《坑王駕到》差。
《三國》是大書,這裡面有太多需要掰開了揉碎了的彎彎繞繞,要說起來實在太麻煩。
說書人都不愛說三國,哪怕是說書文化最繁榮的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名家講三國的也少,到了如今,講三國的就更少了。
一是麻煩,二是如今觀眾的文化水平都比較高,書店裡買一套三國,人人都知道是怎麼個故事,一個細節講不好就容易被罵。
舉個例子,清末民初那會兒說書先生講故事,說是這一把劍捅進人的肚子裡抽出來,連捅三個人之後劍就不能用了。
觀眾問為什麼?
說書先生便道:人的體溫是三十七度,捅一個三十七度,捅兩個七十四度,再捅完第三個,劍就化了!
這放在當年,光一句「人的體溫三十七度」就哄得聽書人一愣一愣的了,哪有人質疑?
這故事若是放現在再講,觀眾早就把先生罵死了。
聽郭德綱說書還有一樂兒,聽他掰閒話。
《老郭有新番》目前更了四期,分上下篇,總共8集。
郭德綱在這8集裡掰扯的資訊量可不是一般的大,自己的那點兒底兒,曲藝界的那點兒「潛規則」,都被他揉碎了塞在講《三國》的縫兒裡。
上來先擠兌自己,說自己是「廢物」。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他生平總共就會三件事兒:說書場戲說相聲,別的做什麼也不靈。
連刷8集節目之後還是有些感觸,別的不說,但就「郭德綱為什麼這麼紅」這件事兒,就有了新的認識。
拋去老天爺給的東西來看,郭德綱確實是有紅的本錢。
稍微了解曲藝屆的人都知道,幹這行想成角兒,沒有捷徑,三個要素缺一不可。
天賦、勤奮、興趣。
天賦和勤奮這兩項被說得太多了,暫且不表,單說興趣這一項。
節目裡郭德綱話當年,說自己這些年沒回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總能想起以前的一些光景。
冬天的書館門口,垂著一張到地的大棉門簾子。伸手撩開往裡去,引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大爐子,爐子上坐著水。
一屋的老頭,就郭德綱一個小孩兒。大家圍著說書的先生,一邊嗑瓜子一邊聽說說閒話。
聽他說這話,人一下就被揪到這個環境中了。他是真的好這口,不然不會在這麼多年後,還能把這個場景描繪的如此栩栩如生。
如今文藝界進入了泛娛樂時代,曲藝界的那些老規矩,總有些不靈的。
在這方面,郭德綱又是頭一個想明白的。
泛娛樂時代,年輕的觀眾喜歡的不再是你的「藝」,而是你的「人」。
曲藝人們如果真的想走下戲臺子走進時代裡,就得先想明白這點兒——你在戲臺上販賣的不光是你的本事,還有你的「個人魅力」。
藝人和觀眾之間的關係,很多時候都像是過日子。
觀眾如果愛你的人,你怎麼都對。你唱戲沒板兒了,忘詞了,觀眾也覺得你可愛。
觀眾要是看你別扭,你就是唱的再好,人家也不買帳。
德雲社這些年越做越好,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轉了曲藝界觀眾「老齡化」的趨勢,也不乏這方面的原因。
雖然很多人抨擊德雲社的「偶像化」之路,但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條和時代扭在了一起的「成功路」。
用郭德綱自己的話來說,爭論是張三更好還是李四更好,或者是王二麻子更好沒有意義,藝術沒法這麼比。
如果真想論個高下,那就讓仨人在同一個劇場分三天開場子,誰的票賣的最多,那就是「最好」。
郭德綱也不怕揭自己的老弟。
他行走江湖這麼些年,身上最痛的「疤」是哪塊兒?
——「郭德綱錄像帶偷師天津老藝術家發家」啊!
這前前後後其實是這麼個事兒。
大約是1999年前後,在北京的中和戲院,有人找到了郭德綱,問能不能把天津相聲屆的老藝術家們請來辦幾場。
這事兒的承辦人有兩個,一位是郭德綱,另一位是位老藝術家,范振鈺,高峰先生的老師。
郭德綱去天津找來了人,當時是每場給每位老師100塊錢,來回的車馬費歸中和戲院,大家夥兒也都挺滿意。
也定了規矩,不能翻臺,就是在這些天的演出裡,大家表演的節目不能重了,以免影響上座率。
最開始大家都同意了,都是行業裡的老人了,節目儲備糧很充足。
這事兒壞就壞在一個人身上——山東快書藝術家金文聲。
金文聲先生(中)
這事兒郭德綱是承辦人,每場演出他打頭開場,並做主持人。
排在他後邊演出的就是金文聲先生。
當時天津曲藝界的人沒人能想到,有人說山東快說能說成這樣,包袱天崩地裂的抖,底下觀眾笑地連著椅子一起抖。
直接讓後面登臺的老藝術家們沒法兒演了。
這大概是個什麼概念呢朋友們,如果你看過《脫口秀大會》,那大概能琢磨明白。
差不多就是大張偉王勉拿著吉他在臺上一通彈一通蹦一通跳,觀眾情緒被調動起來之後,後面看什麼節目都沒什麼意思了。
北京的觀眾也不給你面子,從頭到尾就這麼看著你⬇️
老藝術家們為了效果好,不得不拿出看家的節目。
一場又一場的演下來,庫存就不夠了。大約演了八場之後,大家覺得不得不「翻臺」了。
這一翻臺,就掉座了,慢慢的這演出就停了。
當時臺下有一對姓李的兄妹,每場都拿著一個小型dv錄,後來回去刻成了碟,把笑聲大的節目留下,把笑聲小的節目洗了。
演出結束的時候就送了郭德綱一盤碟,其實也不止送了郭德綱,很多演出的藝術家們都收到了這套碟。
但這事兒傳到了後臺,別的藝術家們就不幹了。這話傳著傳著,就變成了「郭德綱錄像帶偷師天津老是藝術」。
這事兒在郭德綱心裡是個結兒嗎?
還真是。
有一年他去東北演出,碰到一位黑龍江說相聲的演員。本來郭德綱非常欣賞他,覺得這人就是該吃這口飯的。
倆人約著吃了飯,酒過三巡後這人說了這麼一句話:「你看你這麼大能耐,這都是當初偷人家天津說相聲的。」
這話一說出口,郭德綱心裡跟吃了蛆一樣。他覺得這人既然酒後說了這麼句話,那就是把這話當真了。
出了那門之後郭德綱就跟經紀人說,這輩子不會再和這人打照面。
自己的「底兒」抖了,曲藝界的「底兒」他也沒兜著。
戲子的嘴,澡堂的水。曲藝人要想啐你兩句,那可真是又臟又臭。
這要想折騰折騰你,也就是一翻手的事兒。
所有的文娛項目裡,曲藝界是規矩最多、長幼尊卑最嚴格的。
從入行開始,就有一道又一道的規矩等著你。
說書這一行,又是曲藝界「入門」這一關中最難過的。
別的行當入門,都有師傅一句一句,一式一式的教你。
學說書沒有,你想學,那就像普通觀眾那樣坐在底下聽,還要隨時注意著給師傅添添水,遞遞毛巾。
就這麼聽了三個月,師傅會問你會了麼?你若答不會,那師傅就會直接讓你走人,告訴你不是學這事兒的料。
說書入行這麼難,那也是有「歷史原因」的。
放在以前,甭管是說相聲還是唱戲,那掙得都沒有說書多。
有位說書的老先生趕上過說書「撂地」的年代,就是先生在馬路邊上說書。
當時這位老先生年紀小,是個學徒。沒資格自己開場,也就沒法兒分錢。
他每天拿到的錢都是大家分完之後剩下的小零錢,要不就是破了爛了的票子,沒人要,就進他口袋裡了。
在這種情況下,這位老先生當年每天能掙多少錢呢?
當時馬路上拉洋車的壯漢,一天賺的錢夠全家七八口人足吃足喝。老先生每天分到的「零錢」,相當於壯漢拉洋車一個月的。
這麼賺錢的行業,那肯定不能人人都能學,人人都能說。
這一來一回的,行業內就有了「說書入行難」的「潛規則」。
再說曲藝界「長幼尊卑」的規矩。
曲藝界的規矩嚴苛到什麼地步呢?就連拆個信都是有講究的。
你手裡收到一封信,如果是晚輩寄來的,那從信封上頭開,把信提溜出來。
要是長輩寄來的,那從信封下頭開,把信請出來。
如果是同輩寄來的,兄從右,弟從左。因為在曲藝行當裡,右為尊,左為卑。
若是愛人寄來的,那就把信翻過來,沿著信封原先的密封開啟。
曲藝界那些老前輩的「往事」,郭德綱也沒少說。
說是天津曲藝界有這麼一位老前輩,外號「飽了橫」。
為什麼叫飽了橫呢?
因為以前大家去聽他說書,若是人數不足十人,那老先生態度絕佳,人人都伺候的非常到位。
這來聽書的人一多,先生錢賺夠了,那勁兒就上來了,也不好好打理人了。
你跟他說先生辛苦了,那也跟沒聽見似的。
聽郭德綱說書還是挺有意思的,正文閒話一樣沒少聽。
如果您是《坑王駕到》的觀眾,那一定也喜歡這檔《老郭有新番》。
郭德綱自己在節目裡說和平臺簽了四部大書,這次應該真的不會「坑」了。
大家聽過郭德綱說書嗎?他這種說書形式和傳統說書相比,大家更愛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