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夏奕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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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專訪謝可寅。採訪 夏奕寧 剪輯 李思潔(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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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演員》賽事正酣,記者在第三輪錄制的間隙見到謝可寅。一身斜肩禮服裙大方明艷,妝容精致得像要去參加頒獎禮。相談幾句,鬼馬本色慢慢顯露,女明星的表情管理時不時掉個線,令採訪間充滿歡樂。
在大多數觀眾眼中,選秀出道的愛豆在表演類競技綜藝裡就是妥妥的「槽點擔當」。粉絲也擔心自家愛豆表現不好,會收到一波「拉低了表演行業水準」的冷嘲熱諷。因此當謝可寅提出想參加《我就是演員》,公司其實有頗多顧慮。
「這也是我覺得一定要來的原因,連我的團隊都不確定我會演戲,更別提很多不熟悉我的觀眾了。」就像曾經她執意要報考藝術類院校,「咬碎牙也不後悔,什麼結果我自己擔」一樣,這一次謝可寅也據理力爭,保證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縮。
謝可寅在劇目《少年的你》中飾演陳念
驚喜的是,兩輪競演過去,新人演員謝可寅當得起一句「未來可期」。《少年的你》中的陳念,遭遇霸凌依然沉默隱忍,與她自身敢愛敢恨的性格相去甚遠。《新喜劇之王》中的如夢,短時間內需要切換多個大起大落的情緒,懟臉哭戲更考驗其面對鏡頭的表現力。向來嚴格的導師章子怡也不吝稱讚:「(表演)完成地非常有水準,潛力很大。」
表演得到章子怡的稱讚
粉絲愛她的熱烈張揚、野蠻生長,平日裡親昵地叫她「小老虎」。而在《我就是演員》,小老虎收起了爪子變成乖巧小貓,眼裡裝滿求知欲。
不顧一切地來到演員的舞臺,乍一看像一顆星球在運轉中突然脫軌。但只有她知道,兜兜轉轉這些年,自己終於將最初的夢想又抓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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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謝可寅出生在四川一個平凡的家庭。在小學的一次文藝匯演上,她一人分飾兩角,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宋丹丹趙本山的「白雲黑土」組合,贏得滿堂彩。那是她初嘗「走紅」的滋味,從那時起便立志長概略做演員。
但在她印象中,父母不僅和文藝完全不沾邊,甚至比其他家長更傳統保守。所就讀的也是當地師資力量還不錯的實驗學校,老師一直鞭策同學們好好學習、考一本二本。參加藝考、進演藝圈這個決定如同晴天霹靂,全世界都反對她拿人生去冒險。
「就,發生了挺多事的。」謝可寅輕描淡寫地帶過了考學時曾經歷的壓抑、掙紮、焦慮、痛苦……她如願進入藝術院校,學習戲劇表演專業。在校時,這個川妹子的熱心颯爽和不把事情做好誓不罷休的韌勁一直得到師生們的欣賞。班導翁蕾誇她古靈精怪、經常冒出奇思妙想:「在排《臨時居所》時,和劉闖把舞臺上的側幕條系在一起來分隔舞臺表演區域,這個有創意的嘗試令我印象深刻。」
本以為走出校門也會大道斑斕,但真正開始北漂見組後,卻是接二連三的碰壁。謝可寅分享了一段試戲的經歷:和朋友一塊去面組,朋友有經紀人帶,而她只有自己。兩人面試了差不多的角色和戲份,談片酬時卻得到完全不一樣的待遇,一個開價12萬,輪到她卻只有1500塊。謝可寅心有不甘地問副導演,為什麼我這麼便宜?副導演說,你就值這個價。
諸如此類的拒絕與看輕,謝可寅經歷了上百次。家人打電話來關心近況,就搪塞幾句「我挺好的,放心吧」。她很少自我懷疑,覺得自己可以忍耐、還能追夢,但時間久了心裡的火「被現實一潑冷水澆得只剩煙」,殘存的小火苗於是被藏起來,「從此再也不提」。
以第五名的成就出道,加入女團THE9
練習唱跳、學習RAP創作,成了老天爺打開的一扇窗,讓她又找到了存在的價值。「舞臺下的努力真的能夠變成舞臺上的閃爍,這和我最初學表演時讓我滿足的狀態很像。」輾轉多個選秀,在2020年的夏天她以限定女團THE9成員的身份再次出道。
接觸女團舞臺後,她也非常明顯地感覺到,4年專業表演的學習對愛豆發展助益很大:「讀書時我們一直有練習寫劇本,所以作為rap擔當寫歌詞時,我的語言組織能力還不錯;觀眾誇我在唱跳時表現力強,也是因為我學過表演,知道有些感覺要怎樣自然而然地帶出來。」
記者問她,現在有人氣了,是不是更有底氣去爭取拍戲的機會?
「我不敢想。如果有合適的機會當然很好,但我很怕心想不能事成,那就還是不要抱太大期望吧。那樣願望落空的話,我也就不會失望了。」那一刻謝可寅難得地露出一絲膽怯,好像又變回了那個虔誠地扣開表演殿堂大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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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生時代,大家還叫她謝雪。後來家人幫她更名,挑選了一個好聽又有韻味的「寅」字,恰好契合她骨子裡不服輸的狠勁。謝可寅非常喜歡:「可寅,一定贏,就適合我這種帶有好勝心的女孩。」
《我就是演員》於她,這是「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的挑戰,也是「希望它不要結束」的圓夢。起初,她的小目標是進前33強(熱知識:《我就是演員》第三季一共33位選手)。在最新一期節目中,她同時得到了劉天池與陸川給出的滿星卡,陸川更以籌備中的電影項目為橄欖枝,將謝可寅收至麾下。
謝可寅在劇目《新喜劇之王》中飾演如夢
謝可寅說,自己越來越貪心,夢想在演員的舞臺停留更久一點,挑戰更多的角色。
能在演藝之路上越走越穩,時時自省也必不可少。謝可寅剖析,自己算是比較「拎得清」的人:「我必須要對得起它。幹一行愛一行,努力都是必須的。」
無論是唱跳還是演戲,「我都是一定會準備好才上臺的人」。舞蹈底子差,那就通過百遍千遍的練習來彌補,練到膝蓋積水也不願停。沒有影視的實戰經驗,拍攝時把握不好表演的分寸,她在節目組跟著導師如饑似渴地學,冬夜裡光腳拍戲凍到說不出話,心裡卻是無限滿足。
粉絲經常開玩笑,說《我就是演員》怎麼老把謝可寅弄得臟兮兮的?
「怕醜還怎麼當演員?」她回憶起自己在畢業大戲《小井胡同》裡扮演石嫂與二妞兩個角色,造型也是土裡土氣、傻乎乎的。「這些都是學表演最基本的素養,如果導演讓我演一個從下水道裡鑽出來的角色,我一樣會去做。」
最近一次自省,是當她發現了一本一年半前買來、卻沒翻過幾頁的書。「過去我一直有看書的習慣。但從我參加選秀到前段時間,我居然一頁都沒有看過。」她驚覺自己在超快節奏的日程中變得心浮氣躁,少了點沉淀和思考,「我身邊的環境還有工作屬性,其實是附帶了很多泡沫的,2021年希望能把握好自己的節奏,不要浮躁。」
這份清醒與自持,也讓觀眾有更多理由相信,無論在唱跳還是表演的舞臺,她都會比歌曲中吟唱的彗星閃爍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謝可寅接受澎湃新聞專訪
【對話】
「拍戲凍得臺詞都說不出,但內心很爽」
澎湃新聞:《我就是演員》錄制至今,你覺得自己收獲了什麼?
謝可寅:能讓這個行業裡瞻仰的前輩們暫時肯定我一下,對於我這種還有一些忐忑的新人來講,就是莫大的鼓勵。
本身我對鏡頭並不陌生,做女團時在舞臺上也會一直跟鏡頭互動,但對著鏡頭演戲還是比較陌生的體驗,我都不知道眼睛要往哪兒放,真不習慣。這次能夠去到影視基地,和其他演員合作,得到陸川導演、張頌文老師等前輩的指教,我感到受益很大。哪怕是大冷天的晚上三四點光腳站著,拍戲時凍得臺詞都說不出來,但我內心很爽。
從專業能力上來說,也得到了和在學校時相比很突破的進步。比如我的第一個劇目《少年的你》,陳念這個角色是我以前絕對不敢碰的,她的性格跟我相差太遠,我怕自己演不好就會躲。但到了《我就是演員》,箭在弦上,我只能告訴自己一定要克服,去揣摩,去一點點靠近陳念的內心世界。
澎湃新聞:《少年的你》這段表演播出後,的確震動到了不少觀眾,因為這個角色的氣質和你留給大家的印象反差很大。
謝可寅:可以說,我活了20多年就沒有柔弱過(笑)。我也不需要誰來保護,我一直是保護別人的那種人。所以當時我真的完全找不到陳念的角色狀態,表演老師就引導我去想像、去回憶,最重要的是去相信「我就是陳念」。這個過程太難了,那幾天我的團隊也都不跟我說話,「孤立」我。那種氛圍讓我一個人坐在角落時,會覺得他們可能突然就過來欺負我、打我一下,這也有幫助我進入「陳念」的狀態。
澎湃新聞:在節目裡你談到表演對你來說像白月光一樣,這份初心是怎麼誕生的?
謝可寅:我覺得自己算是比較幸運的人,因為我很小就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不到七八歲時,我在小學的文藝演出第一次嘗到成名的甜頭,當時我一個人模仿了宋丹丹趙本山的「白雲黑土」,演出效果特別好。我表演完獲得了好多掌聲,那種感覺太棒了。
從那時起,我就希望能成為一名演員,開始不斷地在原生條件下做出一些掙紮和反抗。直到今天我終於能說,我有在正兒八經地做自己從小就夢想去做的事。
澎湃新聞:成為校園明星的話,家人難道不覺得你有當演員的潛力嗎?
謝可寅:我的家庭跟藝術一點不沾邊,甚至比尋常家庭還要再保守一點,所以我的話對家人來說好像晴天霹靂。「我要上電視」這個想法,跟「我要放棄自己了,這輩子就這麼完了」差不多。他們無法接受他們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也會很擔心我未來會經歷什麼。
澎湃新聞:目前大家對你的演技評價都挺不錯,有想過自己能在節目裡走多遠嗎?想進決賽嗎?
謝可寅:剛開始我覺得只要能來就行,現在我變貪心了,想能再多演一場就好了,能再多挑戰一個角色就好了。要說具體能走到哪兒,我希望《我就是演員》不要結束。
「當愛豆,是老天爺給我打開的一扇窗」
澎湃新聞:現在看來,你作為愛豆的表現也非常亮眼,你覺得自己是天賦型的藝人嗎?
謝可寅:如果我說沒有,那也顯得有點假,很「凡爾賽」(笑)。我上手是還挺快的,包括rap也是,既然老天爺賞飯給我吃,那我也要對得起它。幹一行愛一行,努力都是必須的。在努力的基礎上,如果還能有一點天賦,那就很值得感恩。
澎湃新聞:在舞臺上展現出的那種強烈的野生感,是與生俱來的嗎?
謝可寅:可能我天性就是如此,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性格,但中間也發生了好幾次轉變。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不愛說話、攻擊性很強,身邊的人戳我一下,我都要反撲回去的那種,現在回想當時是有點過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學會平衡和調整自己,慢慢變成了現在這樣,可能以後還會有所改變。畢竟如果人的一生總是一成不變,那好像也挺平淡無聊的,對吧?
謝可寅當表演老師時的學生為她應援
澎湃新聞:你知道嗎,去年參加選秀的時候,有你過去當藝考培訓老師時教過的學生現身幫你拉票。
謝可寅:這挺正常的,我們表演專業日常開銷很大,不想老是問家裡要錢的話,大家就會出去做兼職。我發過傳單,也當過店員,不過做藝考培訓,還真就不僅僅是為了賺錢。我有很認真地帶我的學生們,把我當年的經驗傳授給他們,如果真的有幫到他們,那讓我很有成績感。
澎湃新聞:還記得畢業大戲演了什麼嗎?
謝可寅:是一部叫做《小井胡同》的話劇,原版是北京人藝的。我在裡面演了兩個角色,一個叫二妞,是個臉臟兮兮紅彤彤,人也傻乎乎的小朋友,穿著棉襖像個年畫娃娃;另一個叫石嫂,人物形象就龐雜多了。
澎湃新聞:粉絲有把你畢業大戲的視訊考古出來哦。
謝可寅:我當年很厲害,對吧(爆笑)。
澎湃新聞:畢業那陣剛入行時,試鏡屢戰屢敗,有想過為什麼嗎?
謝可寅:想過,但是沒有辦法。當時我只是一個剛走出校門的雛鳥,的確有很多事情是我無能為力的
蒙面Rapper謝可寅,初舞臺技驚四座
澎湃新聞:所以你去參加選秀,是不得已的轉變方向,還是為了做演員的曲線救國呢?
謝可寅:其實我當愛豆,不是因為我當不成演員。在我一直上不了戲的時候,我也沒有懷疑過自己,只是對自己所處的環境很迷茫、很失望,這時老天爺給我打開了一扇窗。
走在女團這條路,我其實抱著感恩之心。舞臺下的努力真的能夠變成舞臺上的閃爍,這和我最初學表演時讓我滿足的狀態很像。努力就有回報,我又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我參加過不止一個選秀節目,每一個我都有極其認真地去對待。可能因為我沒有非常正統地訓練過,我和粉絲之間的關係更像戰友,是她們陪我打了一場又一場硬仗。
「不知不覺變浮躁的自己,我不喜歡」
澎湃新聞:這兩年做愛豆時,有沒有後悔當年報考了表演專業?如果一開始就選擇往歌舞方向深造,現在走愛豆這條路應該會更順一點。
謝可寅:我有想過,自己如果從小學跳舞就好了。我學舞要比別人慢,只能說肢體比較協調、勉強能跟上,但參加選秀時跟那些練舞10年、有實打實基礎的人一比,還是太弱。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為什麼學表演,因為能有學表演的機會,我就已經付出了非常非常大的努力,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反抗。
當我說我想當演員,整個世界都在反對。我鼓足了勇氣,說這條路是我選的,咬碎牙也不會後悔,什麼結果我自己擔。中間發生了好多事,也讓大家看清了我的決心,學表演真的不是我一個小孩子一時沖動做的決定。
在《我就是演員》裡講的金句還上了熱搜
澎湃新聞:章子怡導師在節目裡提到她的擔憂,是當紅愛豆往往會因為忙於趕告示而忽略學習與積淀。以the9成員出道後,你會怎樣調整兩者的關係?
謝可寅:之前我就有聽涵哥(汪涵)講,像我們這樣的小輩,每天來來往往,經歷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生活節奏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快,整個人也會很浮躁,而年輕人最忌諱的就是這種浮躁。在《我就是演員》裡,子怡姐也對我們說,在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下你們會沒有時間去沉淀自己,這確實是我大半年來很明顯的一個感受。
過去我一直有看書的習慣。但從我參加選秀到前段時間,我居然一頁書都沒有看過。直到有一天,我收拾行李時找到一本才看了沒幾頁的書,想繼續看時,發現已經是我一年半前買的了。我這才察覺,不知不覺間,我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慢慢變浮躁了。
我不喜歡自己變成這樣,也為此困惑了一段時間,涵哥和子怡姐的話都提點了我,要沉下心來,把握好自己的節奏,不要浮躁。我在想,以後哪怕少睡一會,也要多學一點東西,看書也好、看劇本也好。還有鋼琴,我其實擺了一架鋼琴在客廳,希望今年至少能學會彈一首簡單的變奏曲。
澎湃新聞:你平時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
謝可寅:我看書很雜,像是人文、地理、傳奇、神話故事……什麼都願意看,我想讓我的精神世界變得更大更豐富。我覺得看待世界要有自己的角度,要始終保持好奇心和探索欲,可惜人這一輩子只能活那麼幾十年,我怕來不及把這個世界看完,那就在我有精力的時候,去嘗試更多新鮮好玩的東西,音樂也好,運動也好。
澎湃新聞:類似什麼運動?
謝可寅:跳傘,想要挑戰一下我們非專業人士能夠去到的最高高度。
澎湃新聞:有沒有可能和粉絲分享一下你的書單?
謝可寅:我會分享我最近比較喜歡的事情,不只是書,但是我不推薦大家都去嘗試,只是作為交流,大家最好還是自己去找你適合看的東西。
澎湃新聞:最近有在看什麼書?
謝可寅:《葬禮之後》,是一個懸疑故事。
澎湃新聞:用一句話送給未來的自己吧。
謝可寅:祝你活得開心,活得有意義,活得價值連城。
責任編輯:張喆
校對:徐亦嘉
>專訪丨THE9-謝可寅:想當演員,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