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近幾年快速展開亞洲布局,與亞洲各國電影人合作,拍出了不少佳作。
韓國的《王國》,日本的《火花》《全裸監督》等等,都有不錯的口碑。
但在華語劇方面,似乎一直都沒能摸清門路。
懸疑片《罪夢者》開播前造足聲勢,成果差強人意;
喜劇《極道千金》連宣傳都省了,結果口碑播放量雙撲街;
定位模糊的《彼岸之嫁》更是糊得沒眼看。
如今,對於網飛與臺灣地區的合作,難講有期待。
但4月30日播出的網飛這部大尺度華語劇,卻是來勢洶洶,大有「翻身」之意。
誰 是 被 害 者 / The Victims’ Game 2020
鐵打的張孝全、近年突破良多的許瑋甯,再加上拋掉「偶像包袱」的林心如,陣容完全不遜色於《罪夢者》。
與《罪夢者》同為犯罪懸疑題材,但《誰是被害者》開播後的表現,實在比前者好多了。
3天就吸引到近2億觀眾付費觀看,豆瓣評分一度升至8.4。
「網飛華語劇翻身」的大旗,仿佛就要揚起來了。
網飛級別的尺度與制作水準,加上質量過硬的劇本,《誰是被害者》頭炮打得非常響。
然而播出幾天過後,《誰是被害者》在各平臺的評分卻都出現了逆跌趨勢,豆瓣評分降到了8.1,IMDb也僅134人評分7.5。
這部劇究竟如何,翻沒翻身,為何後續口碑疲乏?
作為一部懸疑推理劇,本劇的野心從片名就顯露了出來——
誰是被害者?
探案的目的並非找到兇手,而是找出被害者。
這是為何?
圍繞這一疑問,本劇迅速展開主要人物布局,設定頗為巧妙。
男一號方毅任,是警隊鑒識人員,同時是一名亞斯伯格症患者。
亞斯伯格症是一種自閉症,患者雖能專註於某件事情,但人際關係處理和行事方式則是一塌糊塗。
方毅任不可捉摸的行為方式,天然地增加了劇情的戲劇性。
與方毅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女一號徐海茵,她是一位在新聞圈摸爬滾打多年的記者。
八面玲瓏的她,為了獲取獨家資訊不擇手段——打通警局關係,以各種身份騙取被害人家屬、嫌疑人的信任。
徐海茵的人脈和手段,讓劇情得以流暢地往深度發展。
二人為了各自的利益合作,逐步深入到一宗離奇的「連環殺人還願案」當中。
第一宗命案與過氣歌手蘇可蕓有關。
她被發現慘死於浴缸中,全身被酸性物質腐蝕,死狀與她生前未發行專輯的封面幾乎一模一樣。
如此離奇死法,當然把各媒體的頭條上了個遍,這張專輯也瞬間爆紅。
然而在鑒識科完成驗屍後,卻發現這是一具男性屍體。
那麼蘇可蕓去了哪?這具男屍又是誰的?
很快,另一宗命案與蘇可蕓案聯繫在了一起。
一具被燒焦的屍體在工地被發現,屍體旁有一張員工卡,名字,張聰健。
女記者徐海茵挖地三尺,將張聰健生前所在公司譽品尚城的黑料一一扒出。
所有人都被資訊誘導,認為這是一起因工作壓力導致的自殺事件。
但是出人意料的轉折又發生了,鑒識隊發現,這具屍體竟然是蘇可蕓的屍體,而真正的張聰健去向不明。
緊接著第三具屍體出現了,死者正是——張聰健。
前一個死者都偽裝成下一個死者,三宗命案緊密相連,似乎只有可能是一起有預謀的連環殺人案。
奇怪的是,每位死者的遺願都會在上一個人死後被實現,兇手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在之後的劇情中,更多的人以相似的方式還願、死去,如套娃般一案扣一案。
這麼詭異的案子,怎麼破?
警方能做的,幾乎只有根據現場證物,找到下一個「被害者」。
反常規布局,詭異懸案的鋪墊,在全劇的前三集已經完成。
快節奏推進以及鋪設的種種懸念,成了支撐觀眾觀看欲的法寶。
更難得的是本劇為專業度所做的努力。
劇組請到了警方、媒體、醫學、心理學等各界的專家,參與到拍攝中,確保了面對題材的精準度。
加之網飛的傾力投資,道具、布景方面也達到了懸疑劇中的高水準。
但要說翻身,隻滿足於做一部像樣的懸疑劇,遠遠不夠。
《誰是被害者》真正的野心所在,要從本劇改編的原著談起。
本劇改編自臺灣推理作家天地無限(鄭惠文)2015年所撰小說《第四名被害者》。
除了被網飛拿下版權以外,韓國也已有電影公司準備將其改編成電影。
鄭惠文在臺灣偵探小說家中,被歸類為「社會派」,他最擅長的就是描寫小人物在社會傾軋下的掙紮。
《第四名被害者》同樣有極強的本土性和現實批判性。
鄭惠文如此闡釋寫下這部小說的動機:
「大約從2000年開始,臺灣各大新聞臺SNG車滿街跑,為了沖高收視率,經常可見到在案發或災難現場,記者拿著麥克風對受害者提出愚蠢問題,網路上也開始有『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這句話。」
動機如此,鄭惠文在行文時,便特別突出了徐海茵這一角色,從媒體記者的視角出發,引領讀者深入劇情。
全書的主旨,是通過展現媒體亂象以及這一宗連環案件,來反映社會各界小人物所受到的不公正對待。
劇情多憑借警方、媒體兩條線推進,結構非常緊湊。
改編成劇,《誰是被害者》的雙主線與原著大致相同。
但在這兩條線以外,編劇團隊還將敘事主體擴展到了劇中的每個「被害者」身上。
劇集中段,幾乎每一集都會出現一名被害者,敘事的主體則在其中輪流產生。
這樣的安排,目的是將聚光燈投向原著花費翰墨較少的那群人。
闡述他們的身世處境,也讓觀眾更能產生共感。
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也能漸漸了解到,「被害者」還有更深層的含義。
這些「被害者」無不身處社會底層或邊緣,通過對他們的描繪,本劇也試圖探討一個個值得關註,卻常被忽略的社會議題——
媒體的嗜血生態、對性別認同的偏見、對公眾人物的過度消費、對員工的過度壓榨……
比如,全劇開始時的蘇可蕓案,便提到了過氣歌手因整型而被群嘲的情節。
第二個被害者張聰健,因患絕症受到上級、同事歧視,並且一直在房企處於過勞的狀態。
他們的死皆有源頭可尋,並且在死前都已「被害」。
而加害者,正是社會中的所有「其他人」。
主題近似於去年爆火的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但作為一部懸疑劇,本劇比之更進了一步。
《誰是被害者》以死亡這一極端做法為核心,將社會邊緣人的絕境放大呈現。
這些處於社會邊緣的人,生前窮盡一切辦法都不曾得到傾聽。
唯有一死,才能讓眾人聽到自己的訴求,還自己的遺願。
被害者的死訊以及生前的故事,必定會被媒體爭相報導,經此傳播,這起「延續還願殺人案」才算最終成立。
諷刺的是,通過媒體報導聽到他們的聲音的人,並不真正關心他們的訴求。
獵奇新聞過時後,「被害者」仍將湧現。
片尾曲《誰》的副歌中,有兩句遞進的歌詞:
「誰,能夠找到我」
「誰,想要找到我」
正是這些無法與世界共享陽光的人的真實寫照。
而《誰是被害者》的主旨,則是喚醒人們對這些邊緣人士的關懷之心。
不過,以驚天懸案為主要載體和噱頭,輔以如此繁復且與探案無關的劇情線,《誰是被害者》這種處理方式,真的達到了效果了嗎?
更進一步說,把《誰是被害者》捧為翻身作,又是否言過其實?
不可否認的是,《誰是被害者》並不完美。
本劇的兩位導演莊絢維和陳冠仲,都只是初出茅廬,劇情處理的生澀之處非常明顯。
不過,他們在全劇開拍之前,也做了一些非常有趣的安排。
左:陳冠仲,右:莊絢維
為了更完整地呈現劇中每個人物的故事弧線,他們讓每位演員為各自的角色立傳,還請來各領域的專家輔助演員進行調整。
蘇可蕓飾演者丁寧談對角色的理解
對每個角色的重視和處理方式,誠意足夠,但呈現在劇中,反而成了一大弊病。
在劇集中段,每名受害者的身世鋪陳幾乎都不做割捨,占用大量篇幅,並且接近於平行敘事。
觀眾因開篇懸案產生的興致,便在這一過程中迅速迅速衰減。
而本想達到的警示效果,以及「自殺與否」的哲學拷問,也因太想面面俱到,反而不免有些泛泛而談,不如《我們與惡的距離》的單一話題深刻。
《我們與惡的距離》正是聚焦媒體輿論生態的佳作
但即便如此,在目前的網飛華語劇中,《誰是被害者》仍稱得上最佳。
其關鍵在於做好了本地化工作,社會論題才得以在此基礎上,進行有說服力、能共感的延伸。
前階段,無論是不中不西的《彼岸之嫁》,還是請來HBO團隊制作的《罪夢者》,都曾被詬病「水土不服」。
《彼岸之嫁》劇照
網飛在《誰是被害者》的孵化過程中顯然吸取了教訓,註資+成片購買,完全放權臺灣瀚草影視進行制作。
這便是為什麼《誰是被害者》能在保證質感的前提下,將本地化工作也做足。
無論是劇中的家庭關係、相處方式,還是各行各業的工作模式甚至潛規則,都是此前網飛沒有過的華語區「土特產」。
單就這方面而言,網飛在華語劇領域也已經步入了正軌。
這點的意義在於,像網飛這樣的金主,會更願意繼續為華語劇提供支持,高質量的作品也會越來越多。
回到《誰是被害者》這部劇本身,它的可貴之處在於,觸及了此前國內罕受關註的邊緣話題,順利完成了價值輸出和反思。
也讓我們看到,給足支持和權限,華語劇也能達到這樣的質感,這樣的尺度,觸及這樣艱澀的話題。
豆瓣上有條短評說,「給這麼高分,是最近疫情期太旱了嗎?」
我認為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這類型的劇,在華語圈太旱了。
可惜,華語劇的幹旱,也許只能靠港臺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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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8.1,大尺度網飛華語劇,太敢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