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
Sir的意思是:
該讓我們的影院,真正熱起來了。
《007:無暇赴死》
No Time to Die
論熱度指數,Sir估計近期難有人能跟他掰手腕。
國內,《007:無暇赴死》穩居新片想看榜第一;
國外,上映後熱度不減,持續領跑海外票房。
系列影響力不用Sir多說。
影史最長壽IP之一。
59年,25部電影,全球總票房已超70億美元。
以及《007:無暇赴死》的最大噱頭:
第六任「007」,丹尼爾·克雷格謝幕之作。
15年,5部007電影。
從曾經最被廣泛群嘲的007人選,到如今最成功的007主演之一。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演員、一個系列值得驕傲的成績。
但Sir不想過多渲染情懷。
今天這篇影評不為告別。
只是按下暫停鍵,回頭看看。
這位在銀幕上陪伴過至少三代觀眾的神秘特工。
到底是個什麼人?
他的魅力究竟在哪?
當然,Sir沒辦法用一篇文章道盡這個悠久IP。
所以在盡量不劇透的情況下,換種思路——從三種顏色說起。
01
黃
先說這部今天上映的《007:無暇赴死》。
這次主創陣容,依然是幾乎找不到弱項。
主演。
拉米·馬雷克、蕾雅·賽杜、安娜·德·阿瑪斯、拉爾夫·費因斯、本·衛肖、克裡斯托弗·瓦爾茲……影帝影後和盛世美顏一次湊齊。
導演。
凱瑞·福永,導演界的約翰尼·德普,代表作《無境之獸》《簡愛》以及神劇《真探》。
還有保留節目,主題音樂。
這次《007:無暇赴死》拉來了作曲大神漢斯·季默。
前奏一響,就知道這曲風是007本7。
那麼,它會是什麼顏色?
海報透露玄機:
乍看是深藍色調,但留意海報底部。
落日下,炮火中。
007駕駛著那輛標誌性的阿斯頓·馬丁,像在逃亡,像在離別。
看過電影就會知道,這一幕相當點題。
《007:無暇赴死》的底色,是濃鬱的黃。
黃色意味著什麼?
首先當然是視覺的刺眼,鮮黃。
動作戲。
臨場感炸裂的槍炮與火藥,有。
荷爾蒙飆升的玫瑰與蛇蠍,有。
而且,這次電影的動作戲將會更大、更滿。
海陸空三線並行。
真人極限運動一次比一次更驚險刺激。
古堡飆車,各式酷炫黑科技裝備,那都是基本操作。
以上,均為實拍,真打真炸。
總之。
如果你是動作迷、特工粉、場面控,《007:無暇赴死》都能在大銀幕滿足你的需求。
其次,這抹黃還是朦朧。
告別、懷舊、遲暮。
以及隨著告別而凸顯的,情感。
《007:無暇赴死》可能是情感濃度最高的007電影之一。
007以往有沒有感情戲?
有,而且不局限於愛情。
《皇家賭場》中與薇斯帕(伊娃·格林 飾)的擁抱;
《天幕殺機》中,在自家古堡瘋狂爆破,宣泄童年悲劇的孤寂。
以及M女士身亡時的落寞。
這些泛黃的瞬間,都是007作為一個人而非特工時,情感松動的剎那。
它們往往一閃而過。
如今《007:無暇赴死》選擇更決絕地展現007感性的一面。
不能劇透。
Sir隻說兩個鏡頭,全是暗示。
第一個,007與愛人在山路飆車,餘暉打在邦女郎臉上。
龐德此刻眼裡的期盼和滿足,不僅在於人。
更在於這段感情(目前)的安定。
第二個。
兩代「00」號特工初見,導演特意設計了一個環繞鏡頭。
留意此時兩人背後的燈光。
一冷一暖,又相互交織:
隱喻某種意義上的「新老交替」,同時,007也似乎看到那個曾經的自己。
更「冷酷」的自己。
這必然是一次《007》系列的冒險和嘗試。
但Sir也必須挑明:
《007:無暇赴死》絕對是一部不可錯過的丹叔告別之作,但也必須承認它有瑕疵。
其中有外部原因:
先後經歷七次改檔,疫情打擊,距離上一部《幽靈黨》已經過去6年。
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動作戲和感情線未能完全有機結合。
感動有餘,同時干擾太多。
最最重要的:
當這黃色太過於濃烈,也擠壓了另一種主色調的空間。
02
藍
丹尼爾·克雷格最吸引人在哪?
有人會說胸肌,有人會說體格,有人會說氣質。
但於Sir。
它為007註入最鮮明的色彩,來自眼睛:
深藍。
他的深邃和神秘,恰好和炮火紛飛的戰場取得平衡。
我們以往認識的007是怎樣?
馬蒂尼(雞尾酒)、歐米茄(腕表)、阿斯頓·馬丁(跑車)……
永遠西裝革履,隨時T臺走秀。
高冷的臺詞,總裁的格局,以及無論穿越多少炮火都始終保持優雅的一張臉。
比起電影角色。
他在觀眾心中更代表一種「腔調」。
丹尼爾·克雷格呢?
007系列制片人當初力排眾議,選擇他作為007時,說過這樣一句話:
每當他出現在銀幕上,你無法去看別人。
丹尼爾帶給007的,是沉浸感。
即,腔調之下,對那個真實的「人」的凝視。
所以。
比起歷代龐德:
肖恩·康納利的性感英武,喬治·拉讚貝的憨直柔情,羅傑·摩爾的幽默多情,提摩西·道爾頓的滄桑冷酷,皮爾斯·布魯斯南的儒雅倜儻。
丹尼爾的龐德,似乎更難以概括,冷暖無常。
一方面,是毫不遮掩的野性。
從《皇家賭場》開始,《007》愈發強調動作以及基調上的寫實。
摒棄花拳繡腿,強調實戰感。
克雷格的西裝下,鼓起的肌肉湧動著澎湃的力量。
他殺人不眨眼,同時又保持著紳士般的華玉體面。
儼然一個教科書式的西裝暴徒。
故事基調上,也更寫實,科幻元素占比降低,不再出現隱形汽車之類稍顯卡通化的道具。
《天幕殺機》裡,Q直接在片中對此調侃了一番。
其次是人性。
是克雷格讓我們意識到,原來即使是像詹姆斯·龐德這樣的「超級英雄」,也會老去,也會不斷失敗,不斷受傷。
身體衰朽得連基礎的體能測試都通不過。
克雷格之前的龐德上天入地頭髮都不帶亂的,可現在天天灰頭土臉、鼻青臉腫。
《皇家賭場》裡,甚至還被剝光了嚴刑拷打。
矛盾,最終生出龐德內心揮之不去的猶疑。
還是細節。
五部曲中塑造得最成功的邦女郎,薇斯帕的最後一場戲。
水底,藍色。
她背叛了龐德,出於愧疚選擇自沉於威尼斯的海底。
丹尼爾版龐德也第一次為愛情感到絕望無力。
隨薇斯帕沉沒的,是龐德的心。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龐德都像一具行屍走肉般活著。
直到他遇到瑪德琳(蕾雅·賽杜 飾)。
後者是這部《007:無暇赴死》戲份最多的邦女郎。
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
(成年)瑪德琳在電影裡出場第一個鏡頭,海面,藍色。
她從海中浮出水面。
為什麼如此設計?
隱喻龐德那顆沉入海底的心終於浮上來了,他總算可以再愛上另外一個人了。
可再想深一層:
他的愛,是指向眼前這個浮起來的人,還是心裡那個期望她浮起來的人?
可能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正因為這些模糊又豐富的刻畫,讓丹尼爾版007的血肉得以充沛,並最終讓系列逆襲。
不過沒完。
縱觀整個007系列,「他」的魅力可不止這一兩種顏色。
03
灰
《007》當然有直男爽片的一面,龐德是西方脈絡對完美男人的投射。
英俊、優雅、多金、多情……
而系列經過多年的創作,007也逐漸變成囊括更多元素的符號。
從原著最初帶著反戰意味的遐想,到後期電影強調的國家民族政治宣傳,再到一步步去政治化,進入更大的市場,俘獲更多層面的觀眾。
那麼不變的是什麼?
反思。
所以無論007的扮演者是誰,故事搬到哪些城市,他始終是一個遊走於戰火與混亂中的人。
經歷大國間的博弈,惡霸對這個世界的宣泄,冒著隨時成為棄卒的風險,完成一個又一個非人的任務,且不過問回報。
許多中國觀眾會把龐德比喻成一個西裝革履的俠客。
的確有相似之處。
比如他不信任政府,疏遠權力。
盡管為政府做事,卻經常調侃自己的動機,是「可憐的愛國心」。
但Sir覺得這種說法並不準確。
俠的基礎,是道義。
龐德,卻從來沒有講道義的資格。
有沒有發現:
丹尼爾參演五部電影,公認最佳的《皇家賭場》與《天幕殺機》,主海報都是什麼色調?
黑白灰。
這夾在黑白之間的灰色是什麼?
一段對話。
發生在《天幕殺機》的心理測試。
心理醫生要求他,對自己說出的詞語,給出第一反應。
這是對特工心理承受能力的測試:
- 槍- 射擊
- 特工 – 內奸
- 女人- 內奸
能看出來,他前幾個詞都答得滴水不漏。
保持了特工的冷硬本色。
直到最後一個詞出口——「天幕」。
龐德直接拒絕回答,起身離坐。
天幕對龐德來說具體意味著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位忠誠、冷血的特工,並非無堅不摧,他的內心仍然死死保留著一塊柔軟之地,一種不忍。
這也是為什麼:
龐德能在數次穿越黑與白,善與惡的世道時,始終保持自己獨一份的人性灰度。
不熱烈,也不冷眼。
正如他面對新長官的質疑:
為什麼你不乾脆裝死,提前退休呢?
他猶豫了一下。
如此回答:
要我還是不要我,由你決定。
這答案其實還有下半句:
我回不回來,是我的決定,也是我僅能做的不多的決定之一。
原來。
這份不偏不倚的灰色,來自對自我的忠誠,以及忠誠之後,在混沌中不斷掙紮與調整的結果。
最後,還是回到今天的主角。
丹尼爾的007道路,也曾經歷這樣的自我掙紮。
2005年,當他從幾千位候選人演員中脫穎而出時,「上任」第一天就被罵慘。
新聞發布會上,克雷格乘坐快艇亮相,僅僅因為穿著救生衣被批「荒謬」。
人們對這位寡言的「金髮龐德」接受不能。
甚至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能否演好龐德。
但能怎麼辦?
一邊演,一邊調整。
《皇家賭場》潛心訓練,一炮而紅;《量子危機》經歷好萊塢編劇大罷工,他挺身增加動作戲,不用替身;《天幕殺機》與導演制片人調整臺詞;再到《幽靈黨》拖著一隻斷腿拍完幾乎全部動作場面,殺青後才完成手術。
甚至,《幽靈黨》後他一度崩潰,放話寧可「割腕」也不再演007。
如今呢?
15年007生涯結束,離別是什麼心情?
專訪裡,他沒有說什麼大話。
感謝該感謝的人,屏蔽莫須有的噪音和吹捧,輕松轉身。
那個晚上,我在片場拍完了我的最後一場戲,馬上就要跟大家說再見,然後回家了。這時整個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圍過來跟我道別。這些圍著我的人,正是我每天來這裡工作的原因、動力、支撐,想到馬上就要離開他們了,我也不由得有些傷感。
丹尼爾·克雷格
離別於他來說:
不是悲情,也沒有外界傳言的冷酷。
而是平靜。
他知道,他的007系列已然拼盡全力。
而他的演員生涯,不會就此結束。
「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米蘭·昆德拉這句話快被用成了爛俗雞湯,但Sir仍然想在這裡再提一次。
畢竟。
我們擅長對過去傷感,對未來憧憬。
卻常常忽略掙紮於當下的意義。
Sir想分享克雷格拍攝《007:無暇赴死》期間的最後一個鏡頭。
巷子裡,這頭是無盡幽暗,那頭是光亮。
克雷格在界限上與敵人糾纏,然後跑出巷子,消失不見。
沒有回頭。
他傾盡全力跑出了這條巷子,在這裡留下過某一部分的「自己」。
現在。
是時候全力奔向下一條巷子。
下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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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哆啦C夢
>十五年前被群嘲的他,今夜卻難以告別,笑著進去哭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