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現在,用畢生節操換《銀魂》永不完結

  嶽無羞

  2004年,《銀魂》開始在《周刊少年Jump》上連載,這部標題在日語中發音與睪丸俗稱極為相似的漫畫作品,起初就以極富特色的吐槽形式區分於普通的熱血漫。在長達十餘年的連載過程中,《銀魂》 逐漸被安上「民工漫」(即因連載時間較長,連普通民工亦能耳熟能詳的長篇漫畫)的頭銜,它並不回避下三路的俗段子,也同時擁有熱血跌蕩放誕的劇情,創作者空知英秋在《銀魂》中以輕松風格調侃著主角、自身以及讀者,也令「看漫畫」這件原本是單方面追隨的行為頗具互動意義。

  早年曾有不少小段子揶揄《銀魂》與《海賊王》、《火影忍者》的不同。最有趣的莫過於在同個場景:

  當你在《海賊王》的世界中遇到危險,你的夥伴會毫不猶豫將自己最珍貴的帽子扣在你頭上,為了你豁出性命;

  當你在《火影忍者》的世界中遇到危險,你的夥伴會收起眼淚,如果不得不捨棄你,也會帶著大家共同的志願走下去;

  當你在《銀魂》的世界中遇到危險,你的夥伴會拔腿就跑。

  雖然僅僅是玩笑,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銀魂》的日常。在《銀魂》的世界裡,三個主角互相賣隊友的行為司空見慣,唯有在真正遭遇危險的時刻,才會賭上彼此的性命。但《銀魂》之所以為《銀魂》,正是因其塞滿了普通人的無奈妥協,普通人的怯懦懶惰,普通人的貪生怕死,以及普通人的寧折不彎。

  一、從永不完結到永不完結

  在粉絲心中,《銀魂》會否完結是永恒的話題。

  在2008年之前,約在漫畫595話時,《銀魂》將要完結的話題便開始接二連三的出現。

  之後,在單行本74卷的附錄留言中,作者空知英秋也曾宣布《銀魂》勢必將在2010年完結;緊接著,被稱為大猩猩的空知英秋又表示,在2016年,我們會迎來《銀魂》最終章。

  但完結又重啟,停更再重開的事實重復了太多次,連讀者也有一些迷茫。2017年時又爆出《銀魂》漫畫將與動畫一同完結的消息,但轉眼已到2018年。

  《銀魂》動畫版第145話

  終於,《銀魂》再次傳出要完結的消息,且從動畫版的進程來看,的確很有可能漫畫動畫同時完結。「完結訛詐」說到了最後,但真到了完結的時刻,仍然有讀者大聲喊出早在2014年就傳遍國內《銀魂》圈的話:

  「我願用一生節操換《銀魂》永不完結!」

  就在9月上旬,網曝《銀魂》的完結僅是主線完結,但在移刊至《少年JUMP GIGA》後會繼續更新萬事屋的日常。這個消息令許多人喜憂參半,《銀魂》的主線故事走到盡頭是必然,但移刊是否意味著後續的《銀魂》將隨機更新日常,然後宣布完結,為這個故事畫上一個狀似「養老」的記號呢?還是會像許多粉絲期待的那樣,萬事屋仍然照常營業?目前為止,還不得而知。

  二、成長是很艱難的事,但我們沒法躺著

  如果要做一個不太恰當的類比,坂田銀時其實很像古龍筆下的大部分男主角:他們往往在故事開篇時已經點滿了技能樹,在整個故事進程中都不會有太大的實力提升,甚至還可能被中途出現的「故人」嘲諷不夠警惕、實力降低,但在絕境裡,他們又往往能夠逆斬重生,爆發出不可想像的力量。

  《銀魂》的主角坂田銀時正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內心世界與追求,是作者通過篇幅近戰一點一點揭露給讀者的。伴隨著沖突與背叛,熱血與質疑,坂田銀時的形象逐漸清晰。在整個過程中,讀者也越來越能感受到坂田銀時自身的糾結與掙紮,也就更能理解他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現出的慵懶與「白爛」。在日本調查網站「recochoku」所舉行的「最想與其結婚的動畫角色」投票項目中,銀時拿下2010-2014延續五年「最想嫁的動漫角色」稱號 ,足以見其人格魅力動人。

  事實上,讀者與銀時身邊的神樂、志村新八的視角是一致的。從小被教導應當成為武士的志村新八實則並不太懂武士應該是什麼樣子,直到他機緣巧合遇到銀時,他在銀時身上讀到了自己想要感悟的事情,因其模糊不清,新八下定決心追隨銀時,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理解並力行。神樂的情況則更為特殊,跟隨銀時後的她不再因為戰鬥力極強被用為殺人機器,而是成為一個普普通通,貪玩又貪吃的小女孩。銀時帶著神樂與新八,既像兄長照顧弟弟妹妹,又像父親保護兒子女兒。看起來「立身不正」的坂田銀時,卻讓神樂與新八卻在不知不覺中成長許多,足以獨當一面,回過頭支持銀時。

  在《銀魂》動畫版第四季完結時,我們曾經談過:《銀魂》塑造的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英雄,而是在無可避免註定崩塌的環境中,如何才能堅守起初信念,探索新的生活方式,放下不再適宜的態度,轉而與新的生活環境和睦相處。(《十年一覺「武林」夢,賦到「吃飯」「劇」便工》)人生信念尚在模糊的新八與神樂在成長,已經步入「大叔」年紀的銀時也在成長,這個過程艱難又痛苦,充滿了不停的告別、無數的焦灼,但卻終究要在「人生的傳送帶」(第32話)上逐步完成。

  三、漫畫之外,《銀魂》走了很遠

  《銀魂》的動畫版一向廣受好評,雖然在動畫版中,動畫制作團隊也曾以主角團的口吻提過,為了保證動畫版與漫畫版進程一致,動畫版不得不多繞一些遠路。

  《銀魂》動畫版第145話

  許多漫畫作品在被動畫化時都不得不採取這樣迂回的路線,原創劇情有時能夠契合原作精神,有時則差強人意,有時則質量較低,《海賊王》動畫版便常因原創劇情質量註水遭到觀眾批評。《銀魂》同樣需要面對這樣的考驗,為了盡量避免原創劇情,避免惡意「浪費」原創角色的人生,它選擇用各類惡搞嘲諷的方式「拖時間」。

  《銀魂》動畫版第145話

  主角人物改變造型,用各類方式再現現實社會中的經典場景。在萬事屋中以主角身份閒談也好,在發布會中的突然模仿議會成員痛哭捶桌也好,《銀魂》動畫版毫不在意地將預算、時長、收視率等問題冠冕堂皇擺在觀眾面前。可以明顯看出,在創作理念上,漫畫版與動畫版是完全一致的,即便有原創劇情,也能較為貼合漫畫版,因此,《銀魂》動畫版常被稱讚為:「少見的動畫版與漫畫原作水準不相上下的作品」。動畫版的自律也為《銀魂》提供了更多可能,繼《銀魂》動畫的劇場版創下了不錯成就後,2017年上映的《銀魂》真人版在日本票房達到三十六億日元,在中國也超過了八千萬元人民幣。

  平心而論,真人版的《銀魂》固然有與原作近乎相同的劇情,也有造型十分還原的精心設計,但在突破「次元壁」上做得並不好,僅能看作是以情懷為賣點的粉絲向作品。(《真人版:還原度很高,但還沒有打破次元壁》)即便如此,《銀魂》真人版仍然推出了第二部,並已在2018年8月17日於日本上映,幾乎仍然與第一部保持原班人馬,可以想見,風格也不會有太大不同。

  在處理原作與衍生作品上,《銀魂》的成就極為優異:動畫版討喜,真人版也有粉絲青睞。在長時段的連載中,創造了獨特的劇情風格,並對許多後續作品形成了深遠影響。在《銀魂》之後,每一部以「吐槽向」作為標簽的作品都很難拋開《銀魂》的影子。正如《銀魂》真人版的國語配音選擇了叫獸易小星和白客加盟,這與萬合天宜旗下一系列吐槽向作品的風格顯然密不可分。

  在《銀魂》身上,可以看到一個逐漸「出圈」的過程:漫畫原作逐步走出漫畫圈,帶領動畫版走進觀眾視野,在動畫版聲優與故事本身的牽引下,動畫再走向劇場版、真人影視化,從而將《銀魂》帶進新的場域。《銀魂》做得已經很好,但卻很難逃脫作品本身的烙印,十餘年的連載中,《銀魂》給予讀者希望,陪伴讀者成長,教會讀者的絕不僅僅是「吐槽」而已,但《銀魂》最顯著的標簽卻仍然是「吐槽向」。在粉絲群體外,接受這一標簽的人或許會就此「入坑」,慶幸自己沒有錯過這樣一個「輕浮」又深刻的故事;不接受這一標簽的人,對《銀魂》的認知可能將永遠停留在「天生捲髮的都不是壞家夥」(《銀魂》第一話),甚至將僅僅停留在那個銀色捲髮死魚眼的主角形象,而對此外的《銀魂》世界毫無興趣。

  在一些人看來,小眾喜好應當保持小眾,從而與大眾潮流區分開來,保持其專有特質,避免迎合。但實際上,只要與商業相幹的作品,唯有走出特供圈才擁有更多未來的可能性。《銀魂》動畫版曾債主角之口吐槽制作經費不夠,無法支撐大篇幅打鬥場面,甚至連畫面都只能用4:3而非16:9,同樣的故事當然也發生在《銀魂》世界之外。小說、漫畫的動畫化、影視化也好,歌手、演員參與主流綜藝也罷,只有真正走出原本的「圈」,才可能見到更為廣闊的天。

  近年來,國內亦有不少網文作品被動畫化、影視化,一些原本小眾的作品走出原來的標簽圈,出人意料創下了極為誇張的成就,話題甚至燃燒了整個2018年的夏天;另一些作品從制作到播放都充滿爭議,原本還算及格的衍生作品受到原作粉絲群體影響,再難創造出沒有陰影的成就;另一些作品則默默向「出圈」這個目的地前進,但如今看來,任重而道遠。

  《銀魂》會完結,但《銀魂》帶給讀者及漫畫工業的可能性卻永遠不會完結。就讓我們像坂田銀時一樣笑著揚起手,慢慢揮別已經連載十餘年的《銀魂》,揮別已經陪伴我們十餘年的猩猩空知英秋,以及那個藏在漫畫格子縫隙裡,有時哭有時笑的自己。

  英雄,再會。

  本期見習編輯 周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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