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突然變帥了。
1.
我以前喜歡陸航的時候,一群人說我的眼睛有問題。
他除了學習好這個優點,又胖,脾氣還差。
問我好歹算是個系花,是怎麼看上他的。
現在,又有人說:
校草陸航為什麼要讓一個妖艷賤貨做他的女朋友。
2.
我在陸航他們班級門口等他下課。
周五的最後一節課,階梯教室外多了些等對象的情侶,還有三兩圍起來的女同學在討論些什麼。
「他就是陸航?」
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孩問旁邊的短髮姑娘,聲音並不小。
「他長這麼帥,我之前怎麼都沒聽說過他?」
「聽說是減肥的,唉,之前就有對象,怪就怪我們沒那個長遠的眼光。」
「他對象是誰?」
「你不知道嗎?油畫院的林燦然。」
「……」
我聽到我的名字,緊跟著一陣沉默。
「是那個女的啊,他怎麼會看上她。」
有人小聲地說。
我聳聳肩,插著口袋往教室裡面張望,陸航坐在第一排,低著頭驗算筆下的內容。
晚霞的薄光剛剛巧打在他的側臉,一下子照映著他的眼眸如琥珀色般清亮。
我倒不在意他是不是好看。
我只是在意,他變好看了,大家一下子關註起他,我的人,會不會便不再是我的了。
3.
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我偷摸著給他發消息。
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他似乎瞟了眼手機,然後沒回我。
我只得等他下課,周末前的最後一節課,同學們坐不住,老師也沒再拖堂。
門開了我便興匆匆地跑向他,結果有個女生把他攔住了要問他問題。
「姐妹,我們急著去吃飯哦。」
我一把勾起陸航的脖頸,朝著那個問問題的女生眨眼。
「可是……」
女生有些為難地看著他,我心中的火在噌噌地往上冒。
「我不餓。」 半晌,陸航垂著眼,俯身寫題的時候拉遠了與我的距離。
「……」
我高中問你題目的時候你也沒這麼積極。
兩個人討論題目的聲響其實挺低的,像是竊竊私語,我本身就聽不懂數學院研究的那些深邃的問題,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在那。
晚霞燒裹著半邊的殘陽,我拿手指勾勒出陸航他的輪廓,然後再畫上一個大大的叉。
喜歡陸航的女孩子變多了,不太妙。
4.
終於討論完了那極其冗長的問題,我看那女生還有想跟著我們一起吃飯的架勢,趕忙拉起陸航的手跑。
他跟在我身後,一聲不吭。
我不知道陸航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因為我跟他表白了四十四次,他在第四十五次才答應我的。
還有可能是因為被我問煩了,破罐子破摔答應的。
他這個腦子裡只有數學的人,想什麼都不奇怪。
我手背在腰後,把在畫室發生的有趣故事全說給他聽,他瞇著眼,夕陽為他的眼睫渲了層薄光。
在我喋喋不休地講到大衛有被誰偷偷抹了個腮紅的時候,他打斷了我的話。
「吃什麼?」
一如既往他聲調清冷。
我懷疑他剛聽都沒聽我講什麼,只是覺得我煩,他才打斷我。
5.
正是飯點,食堂裡人聲鼎沸。
陸航的家教很好,我知道,可我並不覺得在學校的食堂也得貫徹「食不言,寢不語」這一方針。
我抬頭看對面的人,他正仔細地將魚骨剔下,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著筷子,看著就賞心悅目。
而後發生了件讓我大好心情大打折扣的事。
一個女生直接了當地坐在她身邊。
就是剛才問他問題那個。
「航哥,我正好找你呢!」
完全無視我了我的存在。
「剛剛討論的那個問題,我仔細想了想,你看是不是按照這個思路來解就可以了?」
……
裝的還挺真,妹妹。 我直接地瞪視著那個坐在她身旁的女孩子,結果剛剛和我吃飯一句話都沒有的陸航此時眼睛已經牢牢地被草稿紙上的驗算抓住了。
我一邊盯著他們,一邊恨恨地挖了一大口飯塞進嘴裡。
我不知道我是吃飽了還是氣飽了,擦了擦嘴,咳了兩聲。
沒人理我。
我喊陸航的名字,他才抬頭看我。
我以前就喜歡他的眼睛,因為眼型很漂亮,他明明有著雙四處撩人的桃花眼,明明上揚的眼尾都能勾的人心神泛動,他卻不自知,寡淡而清冷地看人。
「我要走了哦,陸航?」
我扣著餐盤的邊。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們對視的那幾秒仿佛就在問我還有什麼事嗎。
「我真的,走,了。」
我咬著牙。
「不用等我。」
他才開了我們到食堂以來他對我說的第一句金口。
陸航引我生氣的本領,和我對他的喜歡程度簡直成正比。
6.
我一個人跑到了操場。
夕陽混著紅光沉入地平線,操場上有飛跑的人群,還有三三兩兩的情侶。
手機裡沒有任何資訊,我打開置頂陸航的聊天框,想問他在幹嘛,又停住了手。
我知道,我閨蜜也對我說過,我太卑微了。
可我喜歡他啊,他是我喜歡了好久好久的人,他無論什麼樣我都喜歡,我好不容易抓到他,我怎麼放手。
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笨了,他才不喜歡我。
是不是要和那個女生一樣會那些龐雜的公式,才會和他有共同話題。
可是哪怕走藝術這條路我能考到和陸航一樣的學校我已經榨乾我所有的腦細胞了。
我蹭了蹭眼角,發現我又哭了。
要是被陸航看見我哭,他一定會嫌我矯情和麻煩吧。
眼前的跑到上有三三兩兩的人跑過,上學期我就是這麼陪著陸航跑的,他突然說要減肥,其實他長什麼樣我都不介意,不過他要我陪他跑。
理由是想要有個人監督。
我當然不會拒絕他,每天五點下了課就來陪他跑。
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體育課,最討厭的跑長跑,在他面前所有的抗拒都煙消雲散了。
迎著夕陽氣都要喘不過來,他跑的比我還要瘋,其實他自己本就是個自律的人,他要是有心瘦下來,本來就不難。
明明是我陪著他一起跑,明明是我看著他從人群中最不顯眼的小胖子變成其他人口中特別帥的高冷學長,我卻越來越高興不起來。 這種情緒,陸航這個大直男跟本察覺不出來。
我一直都朝著他笑,所以他連我不開心都不會知道。
7.
「在幹什麼?」
夕陽徹底地沉入地平線,晚光湧入暮色,操場裡三三兩兩的人往外走,我才掏出手機,打出了那段話。
你在哪裡?
我盯著消息框,過了好久都沒有回復,我又想起今天下午我去他們教室找他。
他有可能看到了消息,但他不回。
我一個人就在操場坐著,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非得坐在這,晚秋的風好像有點冷了,燈一個個亮起,操場也變成情侶約會的地方。
陸航和我約會的次數少之又少。
他大概就是別人口中那些很無趣的男朋友,但我只要待在他身邊心臟就跳的不像我的了,他不喜歡笑,我沒有見他笑過幾次,只是當他皺著眉看我,我總是想替他將眉毛撫平。
八點半,我坐夠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夜空中懸著幾顆野星。
我盡量不去想他現在在幹嘛,他是不是和那個女生待在同一個教室,他是不是那他那雙夜潭般雙眼凝望過她。
……直到我身旁的書包被人輕輕地提起。
陸航低著頭安靜地看我,路燈碎散的光在他的眼睛裡流淌。
他自然地牽過我的手,拉著我往前走。
果然是冰涼的,緊貼的骨節都能感受到寒意。
「你來找我啦?」
我仰著頭看他。
「路過。」
他回的那兩個字還真是又漫不經心又真誠。
「數學就那麼有趣,陸航?」
我顯然沒話找話,他輕輕地瞥了我一眼,閨蜜說我要讓陸航知道我在有些時候是生氣了的,但我不想對他生氣,我怕我一生氣他就走了。
「今天找你問題目的那個女生是誰啊,陸航?」
我搖了搖他的手。
「同學。」
「她喜歡你吧?」
陸航皺著眉看我。
「不喜歡啊。」
「可她那樣不就是對你有意思?」
他以一種不理解的眼神望著我。
……陸航他,以前除了我,就沒有被其他女孩子喜歡過。
所以導致他在這方面尤為遲鈍,別的女孩子與他曖昧,他也全盤接受。
「她問我的問題挺有意思的,所以忍不住多討論了下。」
學校路燈一路連綿到盡頭,陸航輕啞的嗓音卷起一地簌簌的風。
……是啊,我要是能像那個女生一樣聰明,是不是也能用一個問題纏你一下午?
我握緊了他的手,像是想要蹭到那麼 哪怕一點是他的溫度一樣。
「你會離開我嗎,陸航?」
「你會不會因為有比我更好的人就把我丟掉?」
四下寂寥無聲的秋夜裡,我們誰都不願先說話。
他的眼睛有黑夜的墨色,而後他勾了勾唇,揚起一個沒什麼笑意的笑。
「想這麼多,真是閒的。」
8.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被人拆了一半的快遞盒擋住了我的去路。
宿舍裡只有一個人,正大聲地和男閨蜜講著電話,小A睡在我的上鋪,此時她正晃蕩著兩條腿下來,從遮起的簾子我能瞧見她的床一堆亂。
「你問我舍友?都走啦,她們晚上都有約呢,就只有我一個人待在宿舍……」
我推開門她才收住了話。
小A經常把自己打造成細聲細氣的乖乖女形象,我皺了皺眉,越過了她。
她的桌子上散亂著各種東西,書本有,化妝品有,連顏料和畫板都堆在桌子上。
「誒,燦然,給我下陸航的微信!」
她用腳踢了踢我。
我差點把她整個人從上鋪拖下來。
「你要他微信幹嘛?」
「我朋友想要他的微信嘛,放心~不是覬覦他啦,我朋友想邀請他進校數競隊。」
「……不給。」
我一向比較剛,沒再管身後小A朝電話那頭變臉般委屈的嚷嚷,轉身去了洗手間。
我不喜歡小A,應該說,我們整個宿舍的人都不太喜歡小A。
嬌氣的女孩當然不會引起眾怒,我們討厭的是她的兩面性。
她的桌子永遠是宿舍裡最亂的,她的床底永遠是宿舍裡最髒的。
她卻總是在外面抱怨,說自己的舍友有多臟,說自己的舍友有多喜歡亂玩。
而把自己包裝成了朵多愛乾淨的白蓮花。
……
可我沒想到,沒過幾天,她還真加到了陸航。
我最近有個課題,需要寫生人物,就正好讓陸航每周沒課的時候給我當一會模特。
他去換衣服,留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下。
我本無意去看,好吧,我就是想看看陸航到底還和誰聊著天。 結果就看見了小A的名字。
「晚上有時間吃個飯嗎,航哥哥?」
……
「航哥哥?」
陸航正好出來,我抬頭捏著嗓子喊他。
「有病?」
他一遍低頭理白襯衫的袖口,一遍頭也不抬地回我。
我把他的手機拋給他。
他看了一眼。
「她說是你舍友。」
「是啊,我最不喜歡的舍友。」
「為什麼不喜歡?」
陸航的聲音平平靜靜,他終於理好了衣服,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領口的最後一顆紐扣是我讓他別扣的,他的鎖骨漂亮到讓人想咬一口。
畫筆剮蹭著顏料,落到他的眉眼上。
「很多理由吶,她很裝。」
陸航挑了挑眉。
「那是你吧,嗯?」
「什麼?」
我的手抖了下,鼻子勾歪了。
「她說你們整個宿舍都在孤立她。」
……我差點被氣死。
我把筆丟進水桶裡,站起身走向他,摁著他的肩膀看他的眼睛。
「那你怎麼不問我們為什麼孤立她?」
午後的陽光漏進室內,畫室的光照一向很好,漏進他眼睛像曠遠的藍湖,如同什麼事都帶不起那一絲漣漪,他只是安靜地抬頭看著我。
我低頭靠近他,捏他的肩膀。
「陸航,我跟你說,她很壞的。」
「她這樣就像個綠茶一樣,你知道嗎?你離她遠點,把她刪掉。」
「你真的,你能不能不要離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那麼近……」
我有點氣憤,又有點莫名其妙的慌亂,我真的怕陸航被奪走啊,他本來就不是我的。
窗戶好像沒關緊,風揚起紗簾,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勾上我的腰,我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天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陸航,我沒限制你交異性朋友,但她真不行,她……」
他扶著我腰上的手一用力,我猝不及防線被他帶進懷裡。
而後,他摁著我的腦袋親我。
……我們交往也算蠻久了,親吻……當然也有過。
只是陸航總不明白在什麼時候該做些什麼,就比如現在,我很認真地想要告訴他不對,他卻不聽。
不僅不聽,還要堵住我的嘴。
直到有人開門,是和我共用一個畫室的同學。
「啊,啊,不好意西,你們,你們繼續……」
……
當然不可能繼續,我蹭著嘴角遠離他,陸航還直勾勾地盯著我,而我的心跳早已跳出了一百二。
真的 拿他沒辦法。
「還有那個老是找你問問題的,陸航,你要是看不出來,我替你看好了,她就是對你……」
他像是沒事人似的,理了理被我揪的一團亂的襯衫,聲音古井無波。
「你剛說你不限制我交異性朋友?」
「……」
我暴躁地拿筆敲著水桶沿。
陸航一貫面無表情,而且這大爺保持一個姿勢不能保持太久,我只得先畫他,筆尖落到他的唇角,用朱紅抹上一層絳色。
我突然想起這地方剛剛就這麼吻的我。
我拿筆對著他量,三角區,從雙眸,到鼻底。
就如同他與我的距離,他總是這樣,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9.
有些事我總是阻止不了,比如我阻止不了陸航他變帥之後身邊的桃花就是朵朵開,也阻止不了小A和陸航確實是認識了。
他們倆居然還真有共同朋友。
我是在小A的朋友圈裡發現的,小A穿著白色的長裙坐在聚會場地的正中間,而陸航在站在隔著她三個座位,平靜地望著照相頭。
……
他們倆去參加同一個聚會,誰都沒有告訴我。
我的手懸在了與陸航的對話框,到底沒打出質問他的話來。
其實往回翻,我和陸航的聊天記錄,大都是我發一大段一大段的話,而他寥寥幾語。
我習慣這樣的聊天方式了,總是握著手機巴巴地等他回復,直到有一天閨蜜看到我的界面,她瞪大眼睛我問我。
哪有這樣做男朋友的。
「你發這麼多話給他,他就回你這幾個字?」
「他嫌我煩了吧。」
我聳聳肩。
「可是我也不想啊,但我就是忍不住給他發消息,想聽他說話,一個字也好。」
「……」
閨蜜什麼都依著我,但她唯一反對我的就是和陸航在一起。
她每次都說,我和陸航在一起太卑微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啊,以前陸航沒瘦下來的時候就有一堆人不理解我,問美女是不是都喜歡跟胖子在一起,問陸航明明對我愛答不理,我為什麼要追他。
但喜歡這種東西真的能解釋嗎?我就是看到他心會跳啊,我就是在幹什麼事都會想到他啊。
我很小的時候,是一個愛哭鬼。
大院裡的孩子成群結隊,總喜歡欺負落單的我,那時候是小陸航站在了我面前。
陸航會不會後悔年幼的他一時興起保護的我,才導致我纏了他那麼久?
其實,我知道,陸航有喜歡的人的。
他那時候喜歡一個學姐鬧得人盡皆知, 人人都在取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連帶著那時候招搖地喜歡著他的我都被嘲笑。
他應該是真的喜歡那個學姐吧,因為他沒有否認。
我與他告白,他都是字正腔圓地拒絕地幹乾淨淨的。
可是學姐已經成過去式了,現在擁有陸航的是我。
我食指蹭過手機的邊,到底在聊天框叩出晚安兩個字。
發給他,黑夜無邊地纏綣著秋涼,我的心被漫無目的失落拽下。
我早該習慣了,他有可能在忙,他不會回我,我發給他的晚安在聊天框孤零零地躺著,我像是被他拋棄在那片深諳的夜裡。
就像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會自己起身,自己拍掉身上的灰,跌跌撞撞地再次追向他。
10.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打電話給陸航,他是在我打的第二次才接通的。
那邊好像有些人聲,他應該是到了走廊。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癢癢的,我隔著話筒聽不真切,像撓在我心上一樣。
「陸航!」
我喊他的名字。
「今晚沒空。」
他就是知道我幹嘛打電話給他。
「那你就不陪我過生日了嗎?」
我聲音已經帶了點哭腔,我又自己把給憋了下去,其實我在蛋糕店裡,窗外車水馬龍,櫥窗裡是他給我訂的蛋糕。
說是他給我訂的,其實是我自己選自己取,他只是打了個電話,然後付了錢。
他嘆了口氣,向我妥協。
「我們競賽快開始了。」
所以不要來打擾他,我這個毫無作用的人,不要來煩他。
「那你告訴我你在哪,陸航。」
他沉默了會,好像有人叫他,他迅速地給我報了個地點。
「……明德樓,機房。」
掛了我的電話。
……
我拎著蛋糕到機房門口的時候,夕陽已經落了山頭。
今天的晚霞好像特別紅,給整個教室都隴了層薄暮,像是不真實的另一個世界,陸航就坐在後排的一個電腦前。
看到我,他摘掉了鼻梁上架著的金絲邊眼鏡。
我以為上次那個問他問題的女孩會待在他身邊,結果沒有,整個機房就他一個人,電腦在嗡嗡運作著。
他的眼睛倒映著紅透了的黃昏。
「我還有很久。」 他的聲音纏了點倦,不知道是看見我弄的,還是他真的累了。
我把蛋糕放在他身旁,撐著下巴看他。
「沒事啊,我等你。」
……我總是覺得,我能一直等陸航的。
就像是現在這樣,他的視線又重新回到了電腦屏,把我晾在一邊,我也可以自娛自樂地在袖口上勾出他的輪廓。
我其實想和他說,你可不可以把手上的事放下,陪我過個生日呢?
哪有你這樣做男朋友的,陸航。
我有點生氣,看著他平靜地側臉心就莫名其妙地鈍痛,可好像這樣的我又無可奈何。
如果我有一天離開你,你會不會回頭找我呢?
你會不會……哪怕茫然失措一下呢?
……
我好像等著等著,自己就睡著了。
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醒來的時候,他的外套蓋在我的肩上。
睜開眼睛,卻發現室內一片漆黑。
要不是窗外的光漏進窗隙,我差點以為我瞎了。
我慌亂起來,想要去找他,似乎是站起來的動靜太大,旁邊的人食指摁在唇上,朝我噓了聲。
而後一點亮光燃起,是打火機。
陸航懶懶地倚著椅背,撐著下巴看我,微弱的光將他的面容映地斑駁不明,只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好看又清晰。
他好像真的累了,聲音輕啞而倦怠。
火苗染上蛋糕上的蠟燭。
「許願吧。」
他朝著我說。
「我想要明年也和你在一起。」
我看著他藏於晦澀之中的眼,把我的願望說給他聽。
我知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可與其說給神明,我更願意說給他。
吹滅的蠟燭帶來無邊的黑,他好像在湮滅的光景裡輕輕哼笑了一聲。
11.
我知道,我和小A之間會有個矛盾。
可我沒想到,那個矛盾來的那麼快。
我的獎學金被小A搶走的了。
我每一科的績點比小A都要高,單科老師的打分也比她高出十幾分,班級群裡發的報表也是我的排名比她高。
可最終公布的名單裡,我的名字改成了她的。
怪不得那幾天她常常和錄入成就的學長晚上打電話。
我經過她和別的女生聊天時,她看著我毫不避違驕傲地說:
「誰叫我人緣好呢?」
弄得我差點想把她那張嬌滴滴的臉抓花。
其實後來有人跟我透露我才知道,我名聲那麼不好,除了我平時就是個張揚的人,也有一大部分是她在造謠的原因。
我去辦公室找導員,要求重 新核對成就。
導員卻告訴我沒什麼要核對的,名單已經確定了。
「可是我平時分比她高很多。」
我不可能服氣。
導員嘆了口氣。
「小A是你舍友,你有可能不知道,她家裡挺困難的,她呢,是個倔強的女孩。這次呢,你就當幫助幫助你的同學好嗎?」
名牌大衣到處放,天天點外賣也不收拾,我可沒看出來她條件有什麼困難的。
我還想說什麼,導員已經很不耐煩要處理下一個問題了。
好像就是諸事不順,有可能是因為宿舍裡就我和她硬剛著,她才想要報復我吧。
我一直板著臉,走出教務樓的時候,眼淚就差點掉出來了。
我以為我得堅強一點,獎學金和榮譽其實對我來說也沒那麼重要,可我討厭的是搶走它的是小A。
我不懂為什麼她這種三天兩頭往導員辦公室跑,和導員套近乎的人,可以抵的過我一年的付出和努力。
我覺得胸腔裡被什麼東西軟綿綿地塞了一團,委屈地要命,我迷茫又失措地掏出手機,尋著本能般找救贖。
我打電話給陸航,想聽聽他的聲音,拜托,就這一次,你接一下吧,陸航,我真的好需要好需要你。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堅持了,我真的想要有個人給我個懷抱,不然我怕我追不動了。
可是電話嘟嘟兩聲,說他已占線。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宿舍,手放在門把上沒打開,就聽到小A那具有辨識度柔柔弱弱的聲線傳來。
她帶著哭腔喊陸航的名字。
原來,是她占了陸航的線,她比我先一步。
她哭著控訴著向陸航控訴我的罪行,說我一直在欺負她,說我帶頭霸凌她,她的拿手好戲,就是在雄性面前裝作一朵受盡屈辱的白蓮花。
我不知道陸航會說什麼,我也不知道陸航是什麼反應,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什麼時候到了能打電話那麼近了。
我只是在這幾天心中積壓的怒火引信引燃的那一秒,沖了進去。
我媽總是說我這樣的性格會吃虧的。
她說我棱角太分明,喜歡可以天天纏著不下幾十遍,不喜歡也不懂得迂回,沖動的性格總是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所以當我今天第二次踏入導員的辦公室,有些後悔我是不是該冷靜點。
可所有關於陸航的事,總正正巧巧地能牽動我的神經。
小A在導員面前哭的梨花帶雨。
她不是那種放聲大哭,抹著鼻涕的那種,而是我見猶憐,委委屈屈地站在角落裡摸鼻子。
我們走過來的時候 我明明還看她有心思調整瀏海。
「唉,是什麼事?」
導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她勾引我男朋友。」
我直接說出來了。
「我才沒有!」
結果她像被人踩著尾巴的兔子,紅著眼圈拿嬌滴滴的嗓音吼我。
「你哭著給他打電話還被我逮到了。」
我冷笑。
「你就不能允許他有其他的朋友嗎?」
「是啊,我就這麼小心眼。」
「誒停停停,別在我這吵。」導員敲了敲桌子。
「林燦然啊,你們這次來也正好,我想跟你討論討論你們宿舍關係的事,我也有所耳聞,你帶頭孤立小A是吧?」
事已至此,我終於知道導員是站在哪邊的了。
否不否認的意義事實上並不大,因為在導員眼裡我已經是這樣的人了,此時我莫名地想到陸航,我在他的眼裡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小A哭著對他說了幾句話,他就會向著小A嗎?
最後事情的收尾,當然是導員要我們互相道歉。
我們的關係鬧得這麼僵,想要再同處於一個宿舍之下自然是不可能,我得找機會搬出去,陸航是在外面住的,可我剛因為他而生氣,又要腆著臉住進他家?
這時陸航打了個電話過來。
我坐在行政樓前的長階接起這個電話,他主動給我打電話的次數還蠻少的。
我那一團亂麻的心緒很難讓我在此刻清醒地分辨出這通電話的含義。
「你欺負你舍友了?」
……哈,果然。
陸航是站在我這邊的?我在做什麼夢呢。
我心裡某些東西不斷地被人往下拉扯,一下一下地鈍痛,我張了張嘴,原來想要找見自己的嗓音都那麼難。
「陸航。」
我喊他的名字,他沉默了一陣。
「是不是愛哭的小孩就會有糖吃呢?」
「……這有什麼聯繫。」
「你喜歡我嗎?陸航,你是不是就是因為我纏著你,你才答應跟我在一起的,其實換成其他人,是誰都行,都能跟你在一起。」
「你懂不懂男朋友的含義,你知不知道你是我這邊的啊。」
「你幫別人講話幹嘛啊你……」
「你非得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是吧?你覺得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離開你是吧?」
直到嘶啞的聲音染上哭腔,我才發現我太激動了,輕輕喘著氣,話筒那邊安靜異常。
我好像沒對陸航這麼哭過,我委屈的時候他從來沒有看見,他只是知道我特別愛笑,但他不知道他把我惹哭過很多很多次了。
「是因為她搶了你獎學金的事嗎?林燦然,幾千塊而已,你大可不……」
「不是啊!」
我打斷他說的話,好像有點過於兇狠了。
我真的好生氣,好累,好難受,一個人抱著手機在臺階上哭,冷風直灌入鼻腔,我狠狠地抖了下。
我突然有點討厭在陸航面前就懦弱的自己,被他一舉一動牽動著心緒的自己,朝著他妥協了那麼那麼多次的自己。
晚秋的風根本沒有什麼暖意,陸航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問我哭什麼。
「陸航,我不要你了。」
過了好久好久,脊背的汗冷卻下來,我整理自己的語調,對著話筒輕輕地說。
那是我第一次不由分說地掛了他的電話。
陸航的微信是我好不容易要到的,我沒想到最後卻是我刪的他。
12.
「陸航,
該怎麼說呢,我也沒想到是我跟你提的分手呀。
我以為,只要你不甩開我,我可以永遠黏著你的。
結果,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吧?
寫這段話的時候,我往前翻了翻我們的聊天記錄,我發現,原來我已經堅持給你發晚安發了那麼久了。
以後,大概就不會發啦。
我總覺得離開你你也不會受什麼影響,可我還是自以為是地想著你會不會哪怕難過那麼一下下,你會不會萌生挽留我的念頭呢。
算了,你不會挽留,你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為誰低頭,反正不可能是為了我。
其實我知道,你上學期減肥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你的學姐……馬上要回國了對吧?
我覺得你現在的條件很好啊,應該能追到學姐的,所以我就先走一步,把那個位置給空出來好了。
我喜歡你。
這到底是我多少次向你告白了,你早就聽膩了吧,不過,還是讓我說這最後一次。
我再也不會對你說我喜歡你了,陸航,你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我也不會再纏著你了。
我,反正就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我以為我可以感動你的,我以為我能讓你喜歡上我的,我以為。
可我好像太自信啦。
『陸航不喜歡林燦然,林燦然那個表子為什麼還老纏著他啊,要不要臉』
——他們都是這麼說我們的。
你肯定不是那種喜歡八卦的人,所以你不知道別人是怎麼說我們的,其實他們怎麼說我我都不在意了已經,說我舔就舔唄,只要我在你身邊就可以了。
可是,我不想在你身邊了,陸航。
我仔細想了想,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不是那種和你耍脾氣哦,也不是欲情故縱,是我突然發現,我好像沒有那麼喜歡你了。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那天聽到小A和你打電話之後吧,我很生氣,後來慢慢地就發現,每一天,都沒有前一天喜歡你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再會回頭找你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後悔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保護過我,導致我動心與你,不過還是謝謝你答應跟我在一起,你答應我的那一天,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啊。
之後呢,和你在一起,我才發現,原來我沒有那麼幸福。
總是在等你下課,總是在嫉妒著那些待在你身邊的人,總是在苦惱能不能讓你多看看我。
這樣,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你不喜歡我,你不知道我的心情的。
不過好在,我感覺我走出來了。
放心,我不會來找你啦,上次油畫作業沒有畫完,我新聯繫了一個模特,你不用擔心,數競的事你大概也能好好準備,沒我這個女朋友纏著要約會了嘛,你也大可以放開和那些女生曖昧了,我再也不限制你了。
很抱歉,我現在暫時還不想看見你,所以給你發了這條消息之後我就把你刪了。
以後再見面就當做陌生人吧。
我不會朝你笑了。
希望你不要介意。」
13.
……
關於他人生的那前二十年感情經歷,他總是覺得,它混亂地如同一團被人緊緊揪起的亂麻。
他是什麼答應林燦然的表白的呢,他忘了。
確實是不太記得起來,他只是想起她穿著鵝黃色的長裙,嘴角勾起那麼雀躍的笑。
呵,跟他在一起,有什麼好開心的。
他煩這個面前的人嗎,好像不煩,不然他也不會答應她的表白,他從不是個給自己找事的人。
她足夠漂亮,是啊,僅僅是足夠漂亮,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當女朋友也不錯,那個午後,他是這麼想的。
所以他才答應她的表白的吧。
她就像是他一片黑暗的人生中,雀躍的光點。
他不討厭黑暗啊,他甚至覺得乏善可陳的人生也能稱之為不錯,可現如今他的世界,被強硬地塞進來一個東西。
她陸航陸航地叫著,跟著他,他怎麼也甩不掉,他討厭她。
是啊,他討厭她。
至少,很久以前,他是這麼想的。
可是他鬼使神差地答應她的表白了,他連他自己的心都問不清楚,他就答應她的表白了。
他覺得沒什麼,男朋友而已,男朋友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名詞,大抵相當於 陪著她的男人。
可她不知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世界除了人類,還多了個林燦然。
林燦然不是人類,他就是這麼定義的。
她在他身邊吵吵嚷嚷,他煩不甚煩,他討厭她,可他又……想吻她。
很矛盾對吧,所以他喜歡公式,非黑即白的世界裡,他不用去理扯得一團亂麻的感情。
他確實是不知道怎麼和異性相處,那些湊到他身邊的女人其實別無兩樣,然後林燦然也不在「女人」的定義裡。
林燦然就是林燦然。
一個他皺著眉去看的東西。
一個在他心裡騷亂的東西。
他故意不回她的消息,無非就是嫌她煩了,某種時刻她比那些女人要煩的多,可他每次又覺得好笑,這個人從來都不會因為他的冷淡而消去她哪怕一點熱情。
她依舊地跟著他。
他。
他從沒想過她會走。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她怎麼可能會離開他,她那麼熾熱,她喜歡他她說過無數遍。
他不喜歡她。
或者,大概沒那麼喜歡。
所以當她跟他說分手的時候,他只是愣了會,然後繼續投入到筆下的公式。
數字頭一次在他的腦中攀附成一團亂麻。
她大概晚上就會給他發消息,跟他和好。
所以那天,他難得的停筆,隔十分鐘就看次微信。
她沒找他。
倒是她那個叫小A的舍友給他發了一大串話,他沒心思看,因為她的話裡全都是她自己,沒有他的林燦然。
他的,林燦然。
他頭一次覺得他好想要失去什麼東西了。
之後的第一天,第二天,她依舊沒有找他。
林燦然沒什麼大不了,分手就分手吧,你很煩她對吧,這樣樂得清靜,數競要開始了,這不正好嗎。
他不停地對自己說。
可是,心被揪起來的那個感覺到底是什麼。
一股慌亂整天繚繞在他的心頭。
我要被你煩死了,林燦然。
他輕輕地嘲笑了自己一句。
那天他想著想著,就不自覺的走到了油畫院。
數院離他們的畫室還挺遠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以前都是她來找他,他很少等她。
沒有他當她的模特,她作業大概也完不成了吧?
心底彌漫開的那股得意壓都壓不下去,他從窗戶那往她們的室內看,午後的光倒映過斑駁的樹影。
林燦然坐在畫板後面,她的對面坐著別的男人。
她在畫那個男人。
?
他 從沒有體會過什麼嫉妒的感情,他從來沒覺得他有什麼可以嫉妒的人或事。
可是,現在的腦子裡叫囂著把那個她在認真看著的,一筆一劃描摹的男的,給抹除掉。
別畫他,別拿你的眼睛看他。
不給對他笑,不給這麼黏著他。
幾乎在一瞬間,他心裡某個閥門就關不住我內心洶湧的暗河了。
開什麼玩笑啊林燦然,為什麼要離別的男人那麼近?
你不能找我嗎,你不能找我給你當模特嗎?
他猛然發現,他們分手了。
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們是分手了。
14.
陸航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
看到林燦然最後發給他的那一大段話時,是一個下著綿延大雨的夜晚。
他把那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念了好幾遍。
心就像被緊緊地揪起來一樣痛。
他看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借著那延綿的雨,涼寒到了骨子裡。
很奇怪,他以為自己不是一個感性的人。
他以為自己不會為了誰心痛到這種程度,他以為他不會有什麼追悔莫及的事。
他以為。
自己到底幹了什麼。
陸航到底對林燦然都幹了什麼。
他茫然無措地盯著手機屏。
她還真是,把他刪的一乾二淨啊。
回憶紛紛揚揚地擠進心頭的每一個角落,他想起她最後一次跟他告白,他答應的時候。
她猛地沖過來抱住他,小小的身體,呼吸全噴灑在她的脖頸,她身上總有葡萄味糖果的香味。
要是,能把你抱的再緊一點就好了。
他想起她第一次吻她,是他們暑假一起從遊樂園玩回來之後。
她一直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個不停,他覺得她有點煩,小嘴哪有那麼多話要說。
就俯身親她。
她無措到耳尖爆紅。
他莫名地感到心情好了很多。
他啊,他知道他對她不好。
可那又怎麼樣,她喜歡他啊,有一個成語叫什麼來著,有恃無恐。
看到一個很傻的姑娘跌跌撞撞地追著他,他就覺得,或許能滿足心裡某一部分陰暗的想法。
是啊,他把自己所有的,不好,急躁,消極,全給她了。
她怎麼會走呢,她不是說她會永遠待在他身邊嗎。
小騙子。
……小騙子。
他盯著手機屏,林燦然發給他那一段話的前一條消息,是她對他說的晚安。
他以前覺得她有強迫症吧,每天非得跟他說句晚安。
現在,他又想如果那個五天了還沒 跟他說過一句話的女生突然能發給他一句晚安就好了。
就好了。
他的手指扣過手機屏,打下晚安兩個字,發給她。
那是不是他第一次跟她說晚安呢,他忘了。
只是紅色的感嘆號停留在那句晚安的旁邊,如同無聲的諷刺一樣。
那場雨夜裡,從來不喝酒的他,一個人開了一罐又一罐。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如同一隻纏綣在陰暗的蛆蟲,只是在瞻仰光亮罷了。
林燦然是他的光嗎,他以前隻覺得她是他的附屬物而已。
他對她的走不敢置信,暴躁,無可奈何,最後他開始問自己,後不後悔啊。
猛然嗆進一口啤酒,他去廁所把都吐了出來。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眶通紅。
水珠順著眉間流下,他知道,現在自己的樣貌也許能招的到很多女人喜歡。
可以前那個臃腫肥大的自己,她依舊喜歡。
她依舊喜歡。
卻拋棄了現在的他。
還是……自己把她弄丟的呢?
鏡子裡的人,茫然無措地望著自己布滿血絲的眼鏡。
他扒著梳妝臺,一點一點埋下身體。
「對不起。」
「林燦然……」
也不知道,是和時光裡的誰說一樣。
「你回來好不好?」
他才發現。
他喜歡她。
15.
和陸航合租的人,是個有一對小虎牙的男生。
油畫院的。
陸航這個貫懶得社交的人,上一次和這個舍友說話還是上一次。
男生大概也有女朋友,這幾天回來得晚,今天他剛回來,陸航就把他堵在了玄關。
「什麼事?」
男生歪了歪頭。
「林燦然……你認識吧?」
「林燦然?她不是你前女友?」
……舍友的嘴臉還真討厭。
他突然想起來這個舍友見過他和林燦然的相處模式,他一直勸他對她好一點:
「哪有你這樣交女朋友的啊?」
「不是,女孩子是要哄的你知不知道?」
「你就真不怕她跑掉啊?」
「……」
他以前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現在她真跑掉了。
陸航垂著眼,自己笑自己了聲。
「我想……見她。」
把他的所有社交軟體全刪了,電話也封鎖,現在他想要找她,居然只能通過同在一個油畫院的舍友。
「怎麼啦,陸大少爺也有想吃回頭草的一天?」
對於舍友的調侃,陸航居然莫名地認真。
「是啊,你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的女生突然能發給他一句晚安就好了。
就好了。
他的手指扣過手機屏,打下晚安兩個字,發給她。
那是不是他第一次跟她說晚安呢,他忘了。
只是紅色的感嘆號停留在那句晚安的旁邊,如同無聲的諷刺一樣。
那場雨夜裡,從來不喝酒的他,一個人開了一罐又一罐。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如同一隻纏綣在陰暗的蛆蟲,只是在瞻仰光亮罷了。
林燦然是他的光嗎,他以前隻覺得她是他的附屬物而已。
他對她的走不敢置信,暴躁,無可奈何,最後他開始問自己,後不後悔啊。
猛然嗆進一口啤酒,他去廁所把都吐了出來。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眶通紅。
水珠順著眉間流下,他知道,現在自己的樣貌也許能招的到很多女人喜歡。
可以前那個臃腫肥大的自己,她依舊喜歡。
她依舊喜歡。
卻拋棄了現在的他。
還是……自己把她弄丟的呢?
鏡子裡的人,茫然無措地望著自己布滿血絲的眼鏡。
他扒著梳妝臺,一點一點埋下身體。
「對不起。」
「林燦然……」
也不知道,是和時光裡的誰說一樣。
「你回來好不好?」
他才發現。
他喜歡她。
15.
和陸航合租的人,是個有一對小虎牙的男生。
油畫院的。
陸航這個貫懶得社交的人,上一次和這個舍友說話還是上一次。
男生大概也有女朋友,這幾天回來得晚,今天他剛回來,陸航就把他堵在了玄關。
「什麼事?」
男生歪了歪頭。
「林燦然……你認識吧?」
「林燦然?她不是你前女友?」
……舍友的嘴臉還真討厭。
他突然想起來這個舍友見過他和林燦然的相處模式,他一直勸他對她好一點:
「哪有你這樣交女朋友的啊?」
「不是,女孩子是要哄的你知不知道?」
「你就真不怕她跑掉啊?」
「……」
他以前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現在她真跑掉了。
陸航垂著眼,自己笑自己了聲。
「我想……見她。」
把他的所有社交軟體全刪了,電話也封鎖,現在他想要找她,居然只能通過同在一個油畫院的舍友。
「怎麼啦,陸大少爺也有想吃回頭草的一天?」
對於舍友的調侃,陸航居然莫名地認真。
「是啊,你有什麼建議?」
「焯……你來真的。」
舍友擺擺手,說自己干涉不了。
不過他又說盡力聯繫,陸航把自己捯飭捯飭就行。
……
於是第二天下午,陸航收到了一個地點。
油畫院的門口,他在真的收到消息的時候心口一跳。
以前的每一次約會,哪有像現在這麼緊張。
胡碴刮乾淨了,衣領 扣平整了,在經過一家花店的時候,他猛地停住腳步。
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旁,是一片白玫瑰。
如一汪清冷的月亮。
他從來沒有給她送過花,他以前覺得那過於俗套和傻乎乎。
可是當現在他捧著一束花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頭腦是不是想她想的受不了了。
他提前了二十分鐘到。
油畫院的門前就是一條河,正恍若夕陽西下,有學生三三兩兩的出來,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暮色一片璀璨的宏光。
他曾在那條河前吻過她。
遲來的心跳,卻如此震撼地吹過耳廓。
後來,他等了很久,他沒有在教室那裡等到她,他從窗那看去,他有的時候想,她以前是不是也是這麼等著他的呢?
再後來,他等到了他舍友。
舍友的表情很古怪。
「抱歉啊,你前女友……讓我遲二十分鐘來見你的。」
「……?」
「她走啦。」
室友邊說,邊將手中的畫交給他。
畫裡的是他,沒畫完的他,畫面裡的人四分之三的臉藏在陰影裡,眼睛從沒落在作畫人的身上。
他從來沒認認真真地看過她——她是這麼想的。
「走……去哪?」
他有點懵懵的,發現自己的嗓音說出來居然顫了下。
「我們油畫院每年都有個去英國交換的名額嘛,主任找林燦然談了幾次,她都推掉了,至於原因嘛……」
室友看向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因為你。
他不知道這件事,那時候的林燦然很黏他,以至於他從沒有覺得她為他做過什麼犧牲。
「我想大概是你們分手了,這次交換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後面的話他不知道是不想聽,還是害怕聽。
「她什麼時候走?」
他至少想見她最後一次,有些話他想說給她聽,有些他以前從不屑於說給她的話,他都想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
舍友愣住了。
他突然有一個非常不妙的預感。
「六點半,她現在應該到……」
話沒說完,面前的人就轉身跑走了。
舍友低頭看,陸航把那捧花塞到了他懷裡,估計是這麼才能跑得快,可他還是想提醒他,超人都不可能逆轉得了時間。
七點了,早就過了,他挽留不了一個他曾經漫不經心拋棄的人,正如他永遠追不上時光。
無論他是否愛她。
無論他有多想弄死曾經滾蛋的自己。
……
風吹過吹過的時候,好像鼓動著人的耳膜。 只有他一個人在街道上跑著,引地路人紛紛側目,直到他氣喘籲籲,他迷茫地望著天那邊降下的星幕,一點一點地降下腳步。
七點……十一。
他猛地錘了下電線桿,咣地一聲,有人像看瘋子一樣看他。
他慢慢,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本來就是個很暴躁的人,以前的他或許更討人厭,可是有林燦然喜歡他的一切。
只有林燦然會在他生氣的時候,會在他把她丟在原地的時候,拿著笑臉對他。
他把額頭蹭著掌心,又笑。
說不上是哭還是笑。
他想,她肯定不會忘記的,今天是他的生日。
林燦然說,以後的每個生日,她都要陪他過。
「騙子。」
他的嗓音,嘶啞地都不像他了。
夜幕還是降臨了,霓虹的燈牌亮起,老人牽著狗,小孩互相打鬧,有人自他的身邊騎過車,帶來一串叮鈴鈴的聲響。
16.
秋葉落下一地的濕涼,早晨還下著雨,午後就陽光亮媚了。
這好像是英國獨有的天氣。
林燦然的舍友跟她一樣是亞洲人,她兩就一起寄住在學校旁的一棟小房子。
房子很小,幾乎沒什麼私人空間,對於林燦然這種從小在中國長大的女孩來說,很難理解舍友為什麼能半夜十二點出去嗨玩然後早晨六七點回來倒頭就睡。
她不太能適應英國的天氣,沒來幾天就感冒了。
說話還有濃重的鼻音,交流停留在東拼西湊的口語,必要時只能掏出手機的翻譯器。
她和那個女孩一起住在房東家的二層,房東是個單身的英國老男人。
老男人的前妻是個東南亞人,他們好像還有個兒子。
林燦然隻和那個兒子見過一次面。
似乎要去打球,抱著籃球從他身旁匆匆擦過,撞到她的時候說了身抱歉還是什麼,明明是偏亞洲的面孔,卻有很純正的英國口音,聲音又低又性感。
……
感覺是個不好惹的家夥。
多虧某個人,林燦然這段時間對於雄性的感官都不太好,倒是她舍友,三番五次地在那個人面前晃蕩。
看起來比他們小一點的男生冷著張混血的臉,就這樣毫不在意地無視了她的舍友。
……
林燦然在自己房門口的櫃子上看到了幾盒感冒藥。
應該是感冒藥,說明書上勉強的幾個單詞她能認識,其實她也帶了消炎藥,不過好像不太好使。
她以為是房東給的,便收下了。
結果第二天,房東兒子路過她,抬眼朝她說了句英文。 他的眸色不同於亞洲人的深黑,那幾乎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淺淺地倒影出她的影子。
語速很快,她愣是沒聽懂。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房東兒子無語轉頭。
他們的交流並不能稱之為愉快。
後來,林燦然知道了那個人叫Amos.
艾莫斯。
艾莫斯似乎也在上大學,大抵比他們小幾歲,她也不知道自那次之後是怎麼和這個人熟起來的,以至於舍友總愛開她和艾莫斯的玩笑,說不上有多善意,字裡行間全像是她勾引的他。
換做以前,林燦然大概會偏執地要理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的她只是感到無邊的疲憊。
不知道是感冒沒好的緣故,還是她把某些事強硬地塞進了心底的緣故。
學校沒課的日子她就把自己關在那個很小的房間,對著辭典把日常用語標註而後背下來,其實有的時候她也不知道她在背什麼,只是有事幹就能讓她暫時脫離某一片記憶的漩渦。
她背著背著躺在床上,窗外又下起了綿延的大雨。
直到後來,她感到全身都冷的不行。
肯定是發燒了,她對自己說。
窗戶沒關,窗外的水花有的濺了進來,怎麼下的這麼大呢,她皺著眉嘀咕著。
模模糊糊地找到了傘,她也知道自己得快點去醫院了。
可手腳就是不聽使喚,甚至讓她下樓的時候摔了個跟頭,打開門,雨勢比她想像中要大。
濕冷的風一股腦往衣服了鑽,她被吹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從腳底都彌漫了寒意,她的腦袋點了下。
重心不穩地摔進雨裡。
還真是糟透了。
……
……
醒來的時候依舊很糟。
她似乎在一個人的背上,不過好在雨已經停了,她的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什麼也分辨不清。
陸航。
好像是陸航在背她。
他怎麼會來這?這可是英國,他們相隔8120.65公里,從北京到倫敦要做十二個小時的飛機。
她覺得她自己腦袋是燒糊塗了,才把誰當做了他。
她錘了下那個人,連拳頭都是軟綿綿的。
「你來幹嘛?」
她冷冷地問他。
「我問你你來幹嘛呢?」
「你覺得我會原諒你嗎陸航?」
「你覺得我回頭嗎?」
「我跟你說,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回頭了……」
「我再也不會……」
為什麼還是哭了。
是不是感冒的時候人的情緒就是會激動,是不是你第一次喜歡的人他就是會那
那麼那麼的深刻。
林燦然掙紮著,終於掙紮了下來。
「好好好,我們先去醫院?」
只是有道寒風將她吹醒,面前的人低沉的嗓音不同往日。
她眨眨眼睛看那個人,忽地就笑了。
眼睫上還掛著淚珠,卻不知道在笑什麼。
還真不是陸航,艾莫斯蹲在他面前,少年的眉眼深邃,似是淋過雨,那雙布滿霧氣的眼睛滿是探尋。
「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個陸航,所以現在可以到我背上來了嗎?」
他轉過身。
……
倫敦的晚風吹不進八千里之外的北京啊,她這麼想著。
她摟緊了少年的脖頸。
「陸航是誰?」
艾莫斯在她的耳邊問她。
「不知道。」
「不知道?」
背著她的人笑了兩聲。
「倒是你,你會中文是吧?」
林燦然捏了捏他的肩膀,轉移走了話題。
那還在屋裡的那些日子和她拿英文交流。
「我這是在督促你學英文啊。」
「你中文講挺好。」
「我祖父是華裔。」
「哦。」
又是沉默了一陣,艾莫斯掂了掂她。
「我教你英語吧,怎麼樣?」
「隨便。」
她本就不是好學的人啊……她突然想,她這樣的性格,怎麼能纏著陸航問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的。
「不能不學,總得向前走啊,是吧?」
艾莫斯還在喋喋不休,仔細想想,那個平日裡總是冷著臉的大男孩一遇到她話就變得很多。
「是啊。」
她捏緊了他的領口。
眼淚漫濕了一片陰影。
「是……」
少年的脖頸有後院檸檬樹的味道。
「我們要向前走。」
再也不會回頭。
番外
其實林燦然昏倒在她寄住的那個家庭門口的時候,陸航差點就沖出去了。
可是有個人先他一秒,他就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明明那個看起來像是混血的男人手扶住林燦然她腰時他的怒火已然遏制不住,可他還是沒有任由自己沖進雨中搶走她。
應該說,沖出去了幾步,然後停在了原地。
就算是沖過去又怎樣?他能擁有她嗎,她不會走嗎,她不會拿那雙曾經隻對著他笑的眼睛狠狠地瞪他嗎?
他頭一次這麼無措。
其實他兩三天前就到這了,找到林燦然的學校並不難,他每天就像個跟蹤狂一樣看她。
她什麼時候從家裡走,她什麼時候從學校回來,隔兩個街 道有一家她很喜歡的中餐廳,她心情好時會拿速寫本畫院子裡的檸檬樹。
他快被她給弄瘋了。
他想問她難道就這麼絕情嗎,難道真的不願意給他一次機會,可他又怕她真如她說的,她不喜歡他了。
陸航曾經對林燦然說過多少次不喜歡呢?
他居然會怕她對他說不喜歡。
雨下的沒那麼大的時候,他就看著那個高高瘦瘦的少年蹲下來背起林燦然。
看起來還挺靠譜的。
他多想把她給搶走啊。
他甚至想把她關起來,鎖進地下室裡,她只能看見他。
到時候他就在她耳邊一遍遍地說我愛你。
瘋狂的東西全壓在眼底,可他又明明白白的知道。
再奪走林燦然的笑,她會恨死他。
……
陸航住的地方明天就要退房了。
他也必須得回去,競賽要開始,可他來這這件事他誰都沒提起。
他連假都沒請,全勤的陸航頭一次讓舍友給他點了到。
陰晴不定的天,連被子都是濕冷的。
旅館的天花板斑駁了一塊牆面,他仰頭盯著那看。
他和林燦然睡過。
……只是單純地睡在一起。
那天好像是林燦然來到他租的房子,暖洋洋的中午,他做完作業回來就發現她躺在他床上睡著了。
她連睡姿都不安分,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
他對男女情事不懂,他那時候也不知道林燦然這樣子有多危險。
他只是鬼使神差地抱住她,一起躺在床上,抱住而已。
抱了很久很久。
……
陸航在英國的最後一天晚上做了個夢。
好像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
林燦然坐在油畫院後的那條河邊。
他走過去和她一起坐著。
她在哭,哭個不停。
她身上有很多顏料,她跟他說因為是丙烯顏料,所以擦不掉了。
她在見到他後,立馬就揚起了一個笑臉。
明明上一秒還哭著呢,對著他就要笑起來。
他忽然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擁進懷裡。
少女在她的懷中抽搭著鼻子,有些疑惑。
那時的陸航,從來都不會這樣抱住他吧。
「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揍回去。」
「我不會和那些你不喜歡的人來往了。」
「我也不會不回你消息了。」
「以後下課都我去找你,好不好?」
「約會的地點我來,你不用自己去搜攻略了。」
「你喜歡花嗎?以後我每周都送你。」
……」
他有那麼多,那麼多的話想說給她聽。
可是河畔的風就這樣輕輕地吹過。
「你回來,好不好?」
她還是沒聽見他說的話。
什麼聲響吵醒了他,那悠悠的窗外暮色無邊。
相隔在鄰著兩條道荒無人煙的街區中。
野狗吠叫,而黑夜翻湧。
(完)
>很多人都說我們不配,是不是分開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