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運|入土猶未安:醇親王奕譞之死

  

  南京曉莊學院歷史教研室 徐笑運

  民國丁卯年(1927)前清進士王照應清史館總纂王樹柟邀請,將所談光緒帝、慈禧太后、隆裕太后軼事作成二十絕,冠名《方家園雜詠紀事》,是為抉發同光政事、宮廷秘辛的經典掌故。首紀:「甘棠餘蔭猶如愛,柳下遺邱尚禁樵。濮國大王天子父,南山莫保一樹槁。」自註中稱:內務府大臣、步軍總兵英年精通風水,曾向慈禧提議將醇賢親王園寢古白果樹砍去,稱其非帝陵不能當,白加王即皇,於宗社大不利,慈禧帶人前去砍伐,光緒聞訊後出城往視,昔日遙遙即見綠蓋如蔭的白果樹砍倒在地、群蛇盤伏,光緒頓足無語、繞墓三匝、拭淚而歸。

  《方家園雜詠紀事》

  這段頗具戲劇性的傳聞發生於光緒二十三年(1889)京城西郊妙高峰下被民間呼作「七王墳」的墓地上,故事中可見慈禧的狠辣、光緒的無奈、英年的獻媚等形象,背後卻折射出光緒朝統治集團內部的權力格局與帝後母子的微妙關係,而整個事件的隱形主角就是此時已經死去六年多的墓主——醇親王奕譞。奕譞生於道光二十年、死於光緒十六年,享年五十一歲,他是道光帝第七子、鹹豐帝七弟、同治帝七叔、光緒帝本生父、清王朝第十一位世襲罔替親王、同光兩朝帝後倚任的親貴重臣,這樣一個身份顯赫、地位特殊的大人物,何以會在死後沒幾年突遭墳頭白果樹被伐的駭聞?而歸政後的慈禧為何又不顧光緒的想法,堅決要動他本生父的風水寶地,以致老醇王長眠地下仍不得安寧?故事要從六年前醇王之死說起。

  醇親王奕譞朝服像

  極盡哀榮的飾終典禮

  光緒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醜初三刻(1891年1月1日凌晨約1:45)醇王薨逝於府,噩耗傳出,寒冬下的紫禁城頓時陷入緊張與忙碌。而這樣一個重量級人物之死並未引起常人想像中天崩地裂時論轟動的效果,除了李鴻章在寫給兒子的家書中沉痛地悼念從此失去了位「決大計、定大疑」的有力領袖之外,其他見諸文字的評價並不多,因為此刻切切實實擺在君臣面前、亟待處理的難題是如何操辦老醇王的身後事?即官方所謂的飾終典禮。

  飾終典禮是由喪、葬、祭、祀諸禮組成,象徵著逝者所能享受到的君恩哀榮。醇王的身後事之所以難辦,主要是因為他與光緒帝之間的「子君父臣」關係不好處理,這種現象在清朝前所未有、無例可援。十六年前同治帝駕崩,醇王次子載湉被兩宮皇太后以鹹豐帝嗣子名義迎立為帝,四歲的光緒成為首位由旁支而居帝位的君主,三十五歲的醇王成為首位天子父,「子君父臣」特殊現象雖是清朝開國以來的首例,但在中國歷史上並不罕見,且曾經發生過帝王推崇本生父母而致朝政劇烈動蕩的著名故事,如宋英宗推崇本生父濮王而生「濮議事件」、明世宗詔議本生父興獻王而生「大禮儀事件」,昭昭前鑒到了晚清君臣這裡尤其具有相當大的警示作用。因此,如何妥善地處理這位天子父的恤典,成為君臣上下共同面對的難題與挑戰,這既要兼顧君臣關係與父子人情,又要防范推崇本生等隱患。

  史料顯示,醇王的飾終典禮完全由慈禧主持大端,此時已親政一年有餘的光緒居間作用十分有限,這是因為慈禧手握國事的最終裁決權,何況這又是足以動搖國本的敏感話題。光緒帝的老師翁同龢在日記裡詳細記錄了醇王身後事處理的全過程,當醇王薨逝的消息傳進內廷,勤政殿中召見大臣的光緒「噭然長號」,皇帝痛哭不能自抑,在場的翁同龢等人亦失聲,君臣淚目相對中,光緒向慶郡王奕劻、孫家鼐等人詢及典禮及服色變更問題,大臣們告知皇帝這兩天的服色安排,並要求皇帝立即請示太后裁決。可見從一開始,大臣們就自覺地引導皇帝將醇王治喪大權歸之慈禧,光緒帝的意見則被匯入到大臣們請示懿旨的奏摺中。

  很快,軍機處便奉慈禧之命延續發下兩道上諭,第一道上諭包括表彰醇王生前功績品行、宣示帝後親臨賜奠、派員辦理喪事、欽命載灃承襲封號爵位等常規內容,第二道上諭著定醇王封號為「皇帝本生考」,指示恤典要恪遵祖訓家法、兼顧父子君臣恩義、避免推崇本生三項原則,並宣布由禦前、軍機、帝師、禮部官員等十四人組成治喪委員會。祖訓家法指的是乾隆帝生前禦制《濮議辯》,是針對前史中的尊崇事件所作的批示,表示「生者為本生父、死者為本生考,立廟於其邸第,為不祧之廟,祀以天子之禮」,慈禧以此為據,指揮治喪。

  事實上,若按照祖訓家法來辦,醇王早在生前就該封為「皇帝本生父」,何至死後才獲封「皇帝本生考」?就在一年多前,吳大澂曾上密折請求慈禧尊封醇王為本生父,奏折衷正是援引乾隆帝的《濮議辯》為有力說辭,結果遭到慈禧駁斥,顯然在醇王活著的時候,慈禧不允許任何人提議尊崇情形,如今醇王已死,慈禧卻主動為他頒發「本生考」封號,而這不過是做給活人、尤其是給皇帝看的虛名而已,而她對祖宗家法前後截然的態度,充分證明其威權的分量。老醇王所享「皇帝本生考」的封號根本無關政治意義上的推崇,純粹只是出於太后恩賜的禮節性稱號,特殊的封號也決定了喪、葬、祭、祀諸禮的不一般。

  《清實錄》中有關「皇帝本生考」尊封上諭的記載

  封號既定,治喪委員會經過集議討論很快就開列出喪禮重要條款十二項進呈慈覽。十一月二十三日(1891年1月3日)軍機處奉懿旨連發兩道上諭,第一道上諭特加奕譞謚號曰「賢」,全稱就是「皇帝本生考醇賢親王」,第二道上諭則圍繞治喪委員所奏進行逐項批示,整體而言,醇王的飾終禮按照「奏請——批示——執行」的程序開展,十分順利。

  手握裁決權的慈禧對治喪委員會開具的款項幾乎全部照允,醇王恤典規格的不一般、所受待遇之優之厚,遠超一般的親藩諸王,可見一斑:一、皇帝親行期服禮。光緒為本生考持服十二個月、縞素十一日,照親王薨逝例,皇帝毋庸行期服禮,比如恭親王奕訢死後,光緒帝就隻素服十五日,而醇王卻享受到了皇帝在國喪期間期服的待遇;二、輟朝時限久。普通親王薨逝照例輟朝三日,醇王薨逝則被慈禧加到了十一日,對比後來的恭王薨逝慈禧加到五日,可見規格不一般;三、「賢」字謚號由慈禧特加,而非內閣擬定,《大清會典》中將「賢」字解釋為「行義合道」,終清一代只有怡親王允祥與醇親王奕譞獲此美謚;四、強化皇帝在賜奠、致祭、行禮、素服及祭文等禮節中的出鏡率與參與度。

  醇王喪禮幾乎就是削減版的國喪規格,葬禮、祭禮依親王例辦,祀禮則照天子禮辦。比較突出的幾點是:一、祭文是由翰林院撰寫、以皇帝名義昭告,碑文由皇帝親制;二、準許在醇親王府新賜邸第中建立醇賢親王廟為「不祧之廟」,廟制根據親王例適度拔高,現居邸第中建立醇賢親王祠,家廟家祠以供歲享,對比恭親王奕訢死後則是「配享太廟,予祠賢良祠」的待遇;三、在禮節、樂舞、祭器、祭品等配享物上,祀以天子禮;四、以後奏折避寫王名「譞」字,遇醇親王字樣雙抬書寫;這個過程中,光緒還據懿旨加恩醇賢親王嫡福晉、第五子、第六子及第七子,可以說,整個醇親王府享受到了終清一代絕無僅有的殊賞。

  老醇王死後一個月,他的金棺奉移至園寓,皇帝親臨王府主持奉移禮,並謁適園目送金棺奉移,這象徵著飾終典禮走完了最主要的程序。值得一提的是,奉移醇王金棺的園寢坐落於京西妙高峰下退潛別墅旁,這是同治七年二十九歲的奕譞踏勘選中後買下的風水寶地,這年他曾向兩宮皇太后奏借俸銀五萬兩於此處興修墳塋安葬自己早夭的兒女,退潛別墅建成後,醇王不時來此別業居住,為此他還編成了《退潛別墅存稿》,專門記述同治七年至光緒八年間他在退潛別墅中的生活及心境,更是不止一次地表達過對這塊寶地的中意與滿足。

  光緒十三年四十八歲的醇親王於妙高峰退潛別墅生活像

  綜上,在醇王的身後事問題上,慈禧採取「抓大放小」的處理方式。盡管光緒能夠做主的事項極為有限,但是慈禧對於大臣們提議的由皇帝出面執行的禮節幾乎全部照允,這個過程中,大臣們體察聖意,盡可能強化光緒在治喪過程中的存在感,慈禧也很體諒聖心,對光緒與本生父最後接觸的禮法程序盡可能的滿足。老醇王身後事辦得風光圓滿,從側面也印證了此時的帝後母子關係尚協。

  醇賢親王園寢陽宅退潛別墅

  孰料身後猶未寧?

  醇王死時只有五十一歲,雖超過清代王公貴族的平均壽命,但對「氣體素強」的他而言還是有點早逝的遺憾。史料顯示,醇王病逝前三個月就已病重不能起,這個終生好習武藝,騎馬、射箭、舞刀、弄槍無不在行,青壯年時常常出操南苑練兵、身體素來強健,先後還扛過瘧疾、肝症等大病的他,終於沒能熬過光緒十六年的寒冬撒手人寰,留給統治者的是「震悼實深」的悲痛,留給眾人卻是種種隱情的猜測。清廷上諭中解釋,醇王去世前兩年已感犯肝疾,經調治後就痊,光緒十六年夏因暑濕觸發舊疾,最終死於病勢已深、醫藥無效。

  清末民初以來,不少筆記中將醇王的死因別有用心者地演繹成裹挾著陰謀論的宮闈疑案,矛頭更是一致指向慈禧。其中,演繹色彩最重的當屬胡思敬所記:「奕譞之死也,皆雲遘頑疾。先是孝欽從北裏中物色一娼婦入宮,旋以賜奕譞。穢而善淫,奕譞嬖之,遂得疾不起。」他稱坊間傳聞慈禧故意賜給奕譞一名娼婦淫而害之,這種說法最經不起斟酌,清代最重家法祖制,統治者與親貴之間大到議政、小到賞賜都有一套嚴格的制度與程序,高高在上的慈禧怎麼可能用這種下流手段蓄意加害親貴?更不可能隨隨便便找個妓女賜入醇王府興風作浪。倒是遺老身份的胡思敬不遺餘力地毀謗慈禧、誹謗醇王的意圖比較可疑。

  《國聞備乘》,中華書局,2007年版

  根據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開放的內務府、宗人府檔案顯示,慈禧曾先後賜給奕譞三名官女子,分別是在光緒五年十月、光緒十年二月、光緒十二年二月。第一位官女子顏札氏,內務府秀女出身,系正黃旗裕興佐領下護軍校來福之女,死於光緒七年十一月,醇王有詩紀哀:「流芳遺掛都無跡,丹棘青棠莫慰情。戚戚雞窗悲繐帳,煌煌鸞語降瑤京。梵文妙諦千華藏,仙饌奇珍七寶羹。充公殊恩生拜賜,旁妻幾見此哀榮。」顏札氏很受慈禧喜愛,賜入王府後曾兩度入宮受召見,她死後被慈禧追封為側福晉,喪禮辦得十分體面,而醇王與她感情也很不錯。第二位官女子出自慈禧所居長春宮,系正白旗拜唐阿德純之女大妞,第三名官女子未見姓氏記載。但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的宗人府會定期與王府門上咨文往來,不斷更新著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時間、婚嫁、謚號、安葬等事的記錄,這些親貴王公的福晉、側福晉、妾侍、官女子年歲姓名無不記載在案,斷不可能出現身家不清的情況。

  醇親王奕譞的三位側福晉合影:中坐者劉佳氏,載灃、載洵、載濤三子皆其所出,右坐者李佳氏,育有一女,左坐者身份暫未知。

  而更多的說法則指向慈禧在醇王生病用藥時的干預。如小橫香室主人在《清朝野史大觀》中稱慈禧剝奪奕譞的延醫權,求醫用藥皆出自宮廷;金梁在《清帝外紀·清後外傳》中煞有介事稱慈禧明知奕譞患內熱卻故意賜冰水而致命;而來自陳孚恩家族後人、袁世凱幕僚的陳灨一更是生動記載老醇王病死情形,稱其病中慈禧日派禦醫輪流診視,用藥皆從內廷頒出,暗中雜少量毒物漸漸中毒,直隸總督李鴻章與醇王交好,遣名醫入都會診,醇王卻不讓來者診脈,揮淚稱自己的病只是寒熱交替,喝藥後揮汗如雨,以為將愈,太后施恩迭遣禦醫、藥物來自宮中,甚至說出:「予以今上故,久任勞怨不辭,今病必不起,君歸為我致言少荃,高情厚誼,沒齒不忘也。」仿佛醇王為光緒而死,且不得不死。

  盡管死因的傳聞只是種種猜測,但死後墳頭風水遭到破壞確有其事。本文開頭所引的白果樹事件是來自王照口述、王樹柟筆錄的版本,王照字小航,直隸順天府人,光緒二十年(1894)進士,散館後為禮部主事,讓他聲名鵲起的是在百日維新中應詔言事受阻、光緒帝罷免禮部六堂官事件,戊戌變法失敗後逃亡日本,民初回國致力於近代拼音文字的推廣。王樹柟,字晉卿,河北新城人,光緒十二年(1886)進士,官至新疆布政使,辛亥革命後歷任清史館總纂、瀋陽萃升書院主講等職。二人修清史期間往來密切,曾合作過《德宗遺事》,一個是受過光緒帝恩遇的老新黨,一個是對前清眷戀頗深的遺老,他們所述的白果樹故事重在塑造光緒的可悲無奈與慈禧的專斷壓迫的對立形象。

  與王照同榜進士出身的胡思敬早在宣統年間自著的《國聞備乘》中,對此事的記載不但訛奪較多,而且添油加醋成分頗重:

  兵部侍郎英年善堪輿術,一日扈駕遊醇園,令相視園地吉兇,英年駭曰:「是氣尚旺,再世為帝者,當仍在王家。」時光緒己亥九月,已立溥儁為皇子矣。孝欽曰:「天下已有所歸,得毋言之妄乎?誠如卿說,當用何法破之?」英年顧視墓旁有老楸一株,夭矯盤拿且百年物,因指樹奏曰;「伐此則氣泄,是或可破也。」孝欽還宮,即遣使伐樹。樹堅如鐵,斧鋸交施,終日不能入寸,而血從樹中迸出。次早趨視,斷痕復合如故,監工者懼而請止。孝欽大怒,自謁園,督數十工人,盡一日之力仆之,中斃一巨蛇,小蛇蠕蠕盤伏無數,急聚薪焚之,臭達數裡。

  胡思敬煞有介事稱此事發生於光緒二十五年(1899)九月,兵部侍郎英年觀察醇賢親王園寢有帝王之氣而向慈禧進言,此時朝廷已立大阿哥,慈禧欲借厭勝之術破壞王墳風水,於是聽從英年建議強行砍伐古白果樹,以致異象頻生。這個版本將醇賢親王園寢帝王風水說與己亥建儲聯繫綁定在一起,且不說溥儁被立為大阿哥時間錯誤(實為光緒二十五年十二月),其中細節更被註入不少文學想像成分。作為清末後起清流的胡思敬,他「創作」的這個版本不止放大慈禧與光緒的矛盾,而且也神話了宣統即位的合法性。

  另外,早於王照前兩年中進士的吳士鑒,入民國後以「錢塘九鐘主人」筆名作《清宮詞》,詞中也有記:「寢園新㞟妙高峰,鋸釜摧殘馬鬣封。銀杏半枯松柏老,宵深風雨泣潛龍。」自註:「醇賢親王園寢在妙高峰峰巔,巨樹可數人合抱。某年,孝欽皇后命人斷之,根深樹大,有巨蛇盤互其下。」記載較簡,但字裡行間都能讀出對老醇王身份地位的同情態度。而民國年間掌故大家徐一士也有記「光緒二十二年,孝欽後以不慊於德宗,並惑於風水之說,定議斫伐,德宗阻之不得,率人親往伐卻」,認為慈禧不滿光緒且又迷信風水,而光緒反抗無果。

  王照、胡思敬、吳士鑒、徐一士等人所記載的白果樹事件,均為事發後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加工版本,距離事件本身最接近的記載還是出自光緒帝老師翁同龢。白果樹事件發生於光緒二十三年三月,翁同龢在四月間的日記裡平淡地寫道醇賢親王園寢古白果樹原為金、元時舊物,上月剛被慈禧以「使明堂開展」的名義砍去,除此別無一語。明堂指的是醇親王寶頂前地氣聚合的地方,白果樹既是大幾百年前的古樹,墳穴又是醇王生前親勘親定,醇王死了六年多,白果樹擋住明堂又不是一天兩天,而且慈禧帶著光緒多次來到寶頂前祭奠,難道現在才發現風水不合?顯然,砍樹開堂只是一種迷信風水的說法,背後多少能折射出的帝後母子、子君父臣關係的微妙與緊張,但是身為親歷者的翁同龢並未將此視作惡性事件。

  史家追溯史事,多以結局反推過程,似乎一切事皆有跡可循。近人言及慈禧與光緒母子失和的悲劇,戊戌政變無疑是標誌性的節點,而白果樹事件似乎是二人關係不和的端倪。其實,醇王死後,帝後的權力格局在他生前苦心畫策的「皇太后有限度歸政」的模式下維持如常,國務大體上按照尋常事皇帝決定、稍難事樞臣參酌、疑難事懿旨裁決方式來處理。醇王府內的諸世子皆年幼未從政,醇王府基本淡出政壇,坐享極盡優榮的歲月。光緒二十二年(1896)五月間醇賢親王嫡福晉、慈禧胞妹葉赫那拉·婉貞薨逝,這位光緒帝本生母獲封「皇帝本生妣」封號,被隆重地與醇賢親王合葬於園寢,她的飾終典禮當然也是清朝親王福晉喪儀中的異數。皇帝本生父母的先後離世,使得光緒與慈禧之間徹底失去了最有力的緩沖。

  而以後的帝後母子關係走向清晰,惡化顯見、昭然若揭。光緒二十四年(1898)光緒帝主持的百日維新以流產方式告終,慈禧發動戊戌政變,光緒稱疾、慈禧訓政,光緒被軟禁於中南海瀛臺,母子關係冷到冰點,次年(1899)慈禧公開冊立端郡王載漪之子溥儁為大阿哥,以同治帝嗣子身份教養內廷,史稱「己亥建儲」,公然破壞秘密建儲的家法、行廢立之事。光緒二十六年(1900)慈禧利用載漪等大阿哥黨人聯拳抗洋,招致聯軍侵華,慈禧帶著光緒上演倉皇辭廟的戲碼,朝局遂一發不可問。及至條約簽訂、兩宮回鑾,清末新政中帝後關係據說有所緩和,但光緒最終還是遺憾地於光緒三十四年十月瀛臺涵元殿駕崩,二十個小時後他的養母、大清國聖母皇太后慈禧離世,這對帝後母子至死都沒能擺脫權力紛爭與情感糾葛。

  及至光緒、慈禧身死,圍繞光緒朝母子君臣的秘辛故事儼然成為清末民初遺老遺少最喜樂道的內容,同一故事往往被演繹成諸多版本,故事中的主人公更是被標簽化、臉譜化甚至妖魔化。正如柯文《歷史三調》中呈現義和團歷史在事件、經歷與神話三個層面中的不同解說,事件代表的是對過去的一種特殊解讀,神話則是「以過去為載體而對現在進行的一種特殊解讀」,按照這種思路,翁同龢記載白果樹事件是親歷者的歷史,並未植入帝後關係惡化的猜忌,而十幾年後作為老新黨的王照、徐一士,作為後清流的吳士鑒、胡思敬,他們出於為清朝滅亡找罪人的用意,將亡國的責任程度不同地推向慈禧等人,這就出現了白果樹事件成為慈禧打擊光緒的惡性事件、醇王死因出自慈禧加害等種種版本。

  清末民初,反滿、反清思潮湧動,同情光緒、貶低慈禧的輿論甚囂一時。其實,有關醇王的死因在史料中有明確記載,光緒十三年入夏後奕譞生了場大病,十月間王府頻頻傳出病重消息,皇帝非常掛念惦念,但只能從親近的翁師傅和軍機大臣們口中側面打聽,慈禧帶著光緒多次臨邸視疾,自以為病將不起的醇王親手將上年巡閱北洋海軍時慈禧特賜的護身金如意交給光緒,並囑咐他「勿忘海軍」,後又通過翁師傅傳話給皇帝「請勿惦記,好讀書」,可見就是到了病重的時候,光緒與醇王之間至死依然恪守君臣禮制,慈禧沒理由再對醇王、光緒有何不放心,經過這場大病,醇王身體一直不太好,直到三年後病逝。

  除了官方記載中,醇王常年患有肝疾外,他的死因與他晚年長期背負巨大的心理負擔與高強度的繁難政務也有很大關係。且不說甲申易樞後醇王接替其兄挑擔主政、直至去世,六年多無一日不在憂思驚懼中,光緒朝十六年裡,哪一天又是輕松的呢?任何起於青蘋之末的風吹草動都能觸動他敏感的神經,他的抱負與能力、理想與事功皆不相侔,種種不屈衡的積累、種種不得已的苦衷,成為摧毀他身體健康看不見的真正殺手,醇王悲情的結局或許早在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1875年1月12日)那晚他的嫡子載湉成為嗣皇帝就註定了。

  責任編輯:黃曉峰

  校對:丁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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