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和大多數打怪升級的玄幻仙俠小說相比，多了幾種元素，比如氣運、廟堂、謀士。
讀多了總管的書，就知道他是那種「說話隻說半句，但聽上去很厲害」的門路。所以書中對於各位謀士的布局和謀劃，解釋得既零散，又隱晦。
本文想探討的，便是這些計謀通天的謀士們，到底所圖為何。
先從四大謀士談起吧。這四個華夏讀書人，曾心有靈犀地聯手布局。他們是——春秋三甲黃龍士、聽潮閣李義山、南疆納蘭右慈、離陽帝師元本溪。
01. 黃龍士
兵、儒、釋、道、劍、棋、書、畫、茶、詩等春秋十四聖，黃龍士獨霸三甲，因此被稱為「黃三甲」。
黃三甲、徐驍、韓貂寺，並稱為當世三大魔頭。
以三寸之舌殺三百萬人，以一己之力禍亂春秋，掀起華夏的滔天戰火。
這位集天才和魔頭於一身的老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既不支持離陽，也不支持北莽，既不參與廟堂紛爭，也不參與春秋戰場。他到底支持哪一方？
在陳亮錫和宋洞明的一番對話裡，我們能找到蛛絲馬跡。
宋洞明說：「黃龍士滿口胡言亂語禍害春秋，但有一句話發人深省！」
陳亮錫問道：「可是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宋洞明笑著搖頭。
陳亮錫繼續問道：「匹夫不可奪志？」宋洞明還是搖頭，然後輕聲說出了答案：
「自古君王最愚昧，百姓最無愧。」
這就是黃龍士真正的立場——讓百姓眾生得到他們應有的尊重。
從這個角度，我們才能理解，黃龍士的諸多布局，到底是在謀劃什麼。
其一，他要改變統治階層的執政合理性，打破」天命有歸「的帝王邏輯。就像他對王仙芝說的：「以後的天下，將相無種，皇帝寶座輪流坐，莫說是尋常士子，就是引車賣漿，也可坐上去過過癮。」
其二，他要顛覆豪門大族的權力體系，讓寒門子弟有機會出頭，讓死氣沉沉的廟堂，「朽木發新芽」。徐驍在春秋之戰中滅掉各大豪族，毀掉門第根基，背後推波助瀾的，正是黃龍士。
然而黃龍士和徐驍也並非盟友。元本溪策劃白衣案，黃龍士冷眼旁觀。在他看來，徐驍就像是屠龍少年，打垮了門閥，他北涼又會成為新的門閥。
因此，黃龍士策劃了「白衣斬龍蟒」的大局，試圖同時殺掉徐鳳年和趙楷，讓代表寒門利益的陳芝豹上位。可惜被曹長卿帶著薑姒阻止。
之後黃龍士又針對徐鳳年，在太安城布局，但又因為溫華出人意料的江湖義氣而失敗。
其三，他要打壓江湖，斷了高手們的飛升成仙之道。表面上看，黃龍士將天下氣運轉入江湖，使得那個時代的陸地神仙境高手比過去幾百年加起來還要多。可這不過是拔苗助長、竭澤而漁，看似熱鬧，卻耗光了江湖的潛力。在他黃龍士看來，江湖越沉寂，百姓越太平。江湖上越是沒有神仙，武人們才會越重俠骨、真性情。
所以，黃龍士說：
「春秋武夫恃力亂禁，我要銷毀成千上萬的秘籍，給他們套上韁繩，野狗變家犬。我要叫以後數百年的天下，再不見江湖青衫仗劍風流，再不見地仙朝遊北海暮蒼梧，再不見真人騎鶴飛升過天門。」
在這一點上，黃龍士和其它幾位絕世高手的立場是一致的。呂祖不願過天門，李淳罡不願飛升，王仙芝願意輸給他徐鳳年……都是為了斬斷人、仙之間的通道，讓神仙待在天上，少擺布人間事；讓人留在人間，安心做人。
廟堂也是如此，張巨鹿不留退路，齊陽龍毅然出山，坦坦翁「戀棧不去」……都是為了讓豪門世族們讓出道來，讓寒門子弟有晉升之路。縱觀中國歷史，從門閥制到科舉制，是意義最為重大的轉變，但過程特別艱難、異常兇險。隋煬帝二世亡國，被黑至今，可見其中阻力之巨大。
從治國理念上來看，黃龍士更傾向於道家。他曾對呵呵姑娘說：「太平有道之世，不是君民相親，而是國與民，兩者仿佛兩相忘，但各有真性情。」
小國寡民，君輕民重，打擊特權階級，打破階級之間的壁壘，讓階層扁平化。這些大約是黃龍士想要謀劃的未來。
02. 李義山 & 趙長陵
李義山，名字來自於李商隱（字義山）。
輔佐徐驍，從白手起家，到三足鼎峙（北涼、離陽、北莽）。事必躬親，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亦有「絕戶計」，這些事跡所對應的歷史原型是諸葛亮。
李義山是徐驍的「臥龍」，趙長陵就是「鳳雛」。龐統和趙長陵一樣，出身名門，投靠當時勢力不大的劉備（徐驍），與諸葛亮（李義山）的謀略方向相反。
這兩大謀士的立場，很有意思。趙長陵出身豪門，想延續門閥大族的傳統，支持的卻是出身寒門的陳芝豹；李義山出身寒門，想打破門閥大族的壟斷，選擇的卻是出身豪門的官二代徐鳳年。
他倆走的是兩條不同的門路。趙長陵選擇的是顛覆式的，由陳芝豹繼承北涼基業，繼而顛覆離陽，重建王朝。
李義山選擇的是漸進式的。在他看來，顛覆離陽或許可行，但有北莽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南下趁火打劫。即使陳芝豹驚才絕艷，最終能一統南北，但華夏百姓一定會在春秋浩劫之後，再次陷入漫長而血腥的戰亂。
因此，李義山需要一個人，他既能忍辱負重，與離陽虛以為蛇，維持表面和諧的狀態，又能獨當一面，以北涼鐵騎獨自抵抗北莽百萬大軍的南下。
他選擇了徐鳳年。他知道，他就是那個人。
李義山雖然號稱「毒士」，在他的布局裡，也有驅使十萬流民的狠計，但他的內心是充滿慈悲的。成為謫神仙的趙長陵曾對徐鳳年說：
「有些讀書人，貌似心系天下，實則眼高於頂，到最後只看得到空蕩蕩的天下，獨獨不屑眼皮子底下的家國，比如我。又有些讀書人，家國天下兼顧，春秋之中，唯有黃龍士、李義山二人而已。」
趙長陵懂他，元本溪同樣懂他。元本溪在點評天下謀士時曾說，趙長陵超脫不了一個時代的視野，算不得最頭等的謀士，納蘭右慈也是如此。至於黃龍士，是把棋子全部打散了，卻攏不起來，但是李義山可以。摔玉容易，補玉何其難？
所以說，黃龍士、趙長陵、李義山，包括納蘭右慈，他們在大方向上的選擇是相似的，只是做法不同。
黃龍士選擇打碎，趙長陵選擇重建。
李義山，選擇修復。
他擅長草蛇灰線的長期謀劃。幾十年前在離陽皇宮埋下棋子，讓徐鳳年得到高樹露的神仙體魄。臨死前給徐鳳年留下十三連環計，算盡天下事。與納蘭右慈合作策劃大型的北莽臥底計劃，隻可惜故事已到了尾聲，沒有空間展開了。
03. 納蘭右慈
納蘭右慈，歷史原型是清朝詞人納蘭性德，出身顯赫，自幼飽讀詩書，深受康熙皇帝賞識。
《雪中》裡的納蘭右慈，與黃龍士、李義山、元本溪並列「四大謀士」。春秋十三甲，獨擁雙甲，僅比黃龍士少一甲。
在聽潮閣裡，李義山曾為天下謀士落子，子數越多，評價越高。老謀深算的元本溪得子六十七顆，納蘭右慈竟也得到六十四顆。
黃龍士說納蘭右慈比不上李義山，因為他只能謀得十年得失。而納蘭右慈又能和李義山齊名，說明他在這「十年」的跨度內，謀劃能力絕對是高人一等。
納蘭右慈畢生所謀，與李義山相同。兩人年少相識，互為知己，理想相同，方式互補。李義山選擇北涼的異姓王徐驍，納蘭右慈選擇南疆的同姓王趙炳。
兩人聯手，在南至南疆，北至北莽的浩瀚天下，布下一個橫跨數十年的驚天大局。
所為者何？納蘭右慈曾吶吶自語：
「你說自有遊士以來，經過數百年演變，遊士不再遊蕩，轉為門閥。國家國家，國字在前家字在後，也變成了家國家國，家字在前。你當年不過是個清貧書生，就跟我說你要嘗試一下，讓天下讀書人重新把國字擱在家字之前。」
打破門閥制度，重拾國家的尊嚴，這與黃龍士的追求也是不謀而合。
在這個驚天大局裡，納蘭右慈和李義山埋下十枚棋子。酆都、東嶽、西蜀、三屍、乘履，十字即十人。數十年過去，確認無誤的死人，有三個。失蹤的有兩人。還剩下五個。為了這最後五個人，趙炳在南疆殺了數萬人，李義山的北涼不說那些流民，光是邊軍就死了近萬人。
這五枚棋子，有三枚在北莽。納蘭右慈的侍女去找徐鳳年時，曾有一段對話。
一枚是王遂，春秋四大名將之一的舊東越駙馬爺，是納蘭右慈布下的最為用心的棋子之一。另一枚是王篤，曾自號山丘野叟，家族中有位年輕人，王京崇，是當時北莽的冬捺缽。第三枚棋子，沒有說，還有另兩枚，也未曾提到。這個謀劃的布局實在太大，以至於作者都無力掌控，只能爛尾了。
在這些個頂級謀士裡，納蘭右慈是與眾不同的，對他來說，家國天下的追求，並不一定比得過心中的知己。
李義山曾問他：「有朝一日，忽然臨命終時，你將如何抵敵生死？」他回答：「生死事小，知己事大。吾心安處，實實有淨土，實實有蓮池。」
納蘭右慈說，這是他「取巧」的回答，又或許，這只是他號稱「取巧「，實則是真正的肺腑之言。始於知己，又不止知己。
納蘭右慈曾感慨：「曹長卿，你我皆苦，但是你依然比我幸運。」
曹長卿暗戀大楚皇后，從未表白，在她死後，仍舊為她和她的女兒耗盡一生心血。
納蘭右慈呢？直到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一句話，謎底才揭開——「李義山的唯一弟子，怎就當不得皇帝了？！」
「他緩緩閉上眼，呢喃喊著一個名字。義山。世間豪傑女子，都隻恨自己是女兒身。可我納蘭右慈，卻隻恨自己是男兒身。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不知所解。不知所逝，不知所終。不知你所知，我不知所止。」
書裡唯一的基情，竟是在兩大聰明絕頂的謀士之間發生。這份超越性別的愛戀，用情之深，並不遜色於書中的其他愛侶們。
04. 元本溪
元本溪稱得上是黃龍士之外的天下謀士第一人。最不出名，卻是最風生水起。他雖是反派，卻很難讓人覺得他是反派。
黃龍士曾說，未來三十年離陽王朝的廟堂走勢，大半都掌控在他手中。
元本溪做了什麼？
八龍奪嫡，扶持當今天子趙簡坐上龍椅，讓老靖安王趙衡含恨終身。
謀劃白衣案，讓吳素不得不勉強進入陸地神仙的偽境，折壽早亡。再以密旨斥退北涼王。徐驍身邊十二死士，有一半都死在刺殺此人途中，其中一個，還是這人的寵愛侍妾。
擢升張巨鹿，為離陽寒門開路，重振讀書人的廟堂地位。
建言納北涼世子為駙馬，對北涼既拉又防。
禁錮顧劍棠在兵部尚書之位整整十八年，讓大將軍空有一身抱負，動彈不得。
引誘宋老夫子藏下奏章副本，顛覆宋氏一脈，從而埋下宋氏唯一的血脈，掩飾自己接班人計劃的天大秘密。
提議皇子趙楷持瓶赴西域，讓北涼陷入隻敗無勝的絕境。
內裡儒法並用，表面崇道斥佛。
讓離陽帝王、九五之尊甘願自稱牽線傀儡。
被李義山落子六十七顆。唯有元本溪！
05. 謝觀應
謝觀應，又稱謝飛魚，元本溪的同門師弟。
謝觀應的目的，是為了延續豪門大族的統治，因此，他的敵人先後有三人。
毀掉門第根基的徐驍，為此推波助瀾的黃龍士，以及為寒門打開門縫的張巨鹿。
按這個思路，擢升張巨鹿的元本溪，輔佐徐驍的李義山，也都站在謝觀應的對立面上。
乍看之下，謝觀應似乎毫無勝算。可到了書中的後半篇，前面提到的巨頭和謀士們紛紛離世，謝觀應就一下子成了最大的反派boss之一。
畢竟在謀士的專業領域——天時、地利、人和——北莽國師袁青山擅長算人和，黃龍士精於計算天時，謝觀應則以算地利取勝。
與「地利」相幹的謀劃，讓趙黃巢去地肺山養惡龍，以地勢和風水攪動春秋大勢；在蜀地捕捉大小蛟龍，讓陳芝豹迅速提升境界；在太安城的欽天監布下天羅地網，甚至請下天上神仙來鎮壓徐鳳年，這些都是謝觀應的大手筆。
在「吃劍老祖宗」隋斜谷看來，「有謝飛魚幫忙捕捉蜀地大小蛟龍，陳芝豹很快就會追上王仙芝。」
因此，謝觀應可以說是《雪中》後期除北莽外徐鳳年要面對的最大的威脅。若非徐鳳年帶有主角光環，以謝觀應的謀劃，最後的贏家很有可能是他。
06.
《雪中悍刀行》裡的謀士是不同的。
他們不僅是為主子們出謀劃策的軍師，而是以國家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以歷史為棋局的大棋士們。
這是一群風流瀟灑的人物。天文地理、卜卦推演，無所不知。
馳騁沙場的武將，禦劍飛行的俠客，縱橫江湖的高手，掌控廟堂的權臣，都可以成為他們擺弄的棋子。
一子落下，春秋色變，風雲變幻，改朝換代。
數風流謀士，還看《雪中》。
>盤點《雪中悍刀行》六大謀士的深遠謀劃和驚天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