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之子「光影獨白」

　　2019年9月23日，紐約的聯合國總部，聯合國氣候行動峰會開幕。 （新華社記者 李木子/圖）

　　日本新一代動畫中堅新海誠的新作《天氣之子》在港台上映的時候，正好趕上聯合國氣候峰會舉行，未免讓人聯想其巧合。兩者都關注全球氣候惡化，而且兩者都有一個深具象徵意義的少女存在——《天氣之子》里是能用祈禱使暴雨放晴的「晴女」天野陽菜；氣候峰會里最矚目的發言人，則是年僅16歲的瑞典環保人士通貝里（Greta Thunberg）。

　　通貝里被全球左翼和環保界人士視為女神，在全球大型經濟體的表現不符合預期的背景下，他批評有些世界領袖未能解決溫室氣體排放問題是「背叛」她的世代。

　　她說：「你們來向我們年輕人找希望，你們怎麼敢？你們用空洞的承諾偷走了我的夢想和童年。我不該來到這里，我該回到海洋另一頭的學校。」她質問：「我們正處於大規模滅絕的開端，而你們所能談論的只是金錢和永恒經濟成長的童話故事。你們怎麼敢這麼做？」

　　通貝里還說：「你們令我們失望，年輕人開始了解到你們的背叛。所有未來世代的目光都在你們身上，如果你們選擇讓我們失望，那我說，我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關鍵就在於「未來世代」四字。《天氣之子》里的女主角天野陽菜15歲，她的弟弟10歲，男主角森島帆高也只有16歲，電影發生的年代是2021年，按科幻電影定義，屬於近得不能再近的「近未來」，一般這種設定，直接衍生災難片。

　　《天氣之子》里東京都遭遇的災難，是連綿暴雨直至「冷夏」出現，六月飛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尤其聯繫到本屆峰會，聯合國秘書長古鐵雷斯期盼約60個國家宣布所謂的新「具體」計劃，以減少碳排，但世界最大經濟體的美國甚至不與會（特朗普後來出席15分鐘）——世界第七大溫室氣體排放國的日本都選擇缺席。

　　電影里那些大人束手無策，要麼視災難為可以賣錢的奇談，要麼求神拜佛。天野陽菜與森島帆高組成的「晴女」組合，就是大人們依賴的對象。這明顯說出了和通貝里不一樣的潛台詞：我們的未來自己救。天野陽菜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生命，因為根據日本傳說，只有「晴女」獻祭自己成為犧牲，極端惡劣的天氣才能平息轉正。

　　森島帆高基於愛情的「自私」，阻止了這場獻祭。這是《天氣之子》最大的爭議所在，為個人幸福犧牲集體利益，那是有違日本傳統精神的，可是別忘了，現在是令和時代了，電影里的少女都嘲笑大叔身上有一股「昭和味」。

　　新海誠這次義無反顧地站在未來的年輕人一邊，不管東京洪水滔天，最後竟被淹沒成澤國——據一個聯合國所支持的科學小組的最新報告預測，若碳排持續照目前的速度上升，世界在2040年之前就會面臨海岸線被淹沒、乾旱加劇、糧食安全的難題，基本上會是個大災難——電影不過把災難提前了20年。

　　如此倒是又回到通貝里的詛咒：你們大人要是以為自己對環保沒有責任，你們要首當其沖受到報應。於是我們在動畫里看到東京變成了《攻殼機動隊》里的水中城市，渡輪取代電車，文明廢墟長出了藤蔓……天野陽菜與森島帆高依然相愛，依然祈禱天空放晴，但不訴諸一代人的犧牲。

　　「天氣之子」四個字的意義才在此時彰顯，這是秉承宮崎駿《風之谷》精神傳統的啊，我們不是要改造天氣，不是要瘋狂而行，而是要從屬於天氣、順應天命以達致與自然的和諧。並且要相信自然的安排，相信自然有自我療愈的能力。

　　「神啊，求你從此不要給我們什麼，也不要從我們這里奪走什麼。」森島帆高的這句祈禱最是實在。但如果換到通貝里的語境里則未免有點諷刺，如果左右全球氣候惡化的神是某些大國主管，環保人士也許還未明白，期待「神」們糾錯自新，還不如期待他們無所作為。大自然需要的是聽之任之，它自會處之泰然——人類在其中和它的每一滴雨水所蘊含的生命是平等的，我們與它們的生死愛欲也同樣美麗。

　　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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