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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2日，阿富汗赫爾曼德省，美國海軍陸戰隊在加姆瑟鎮附近向塔利班的陣地開火。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記者 | 安晶
記者 | 安晶
當地時間8月30日午夜前，隨著五架C-17運輸機駛離阿富汗喀布爾國際機場，美國完成了從阿富汗的撤軍行動。自2001年以來首次，阿富汗的土地上不再有美國士兵。
對於美國而言，這場歷經四位總統、歷史上最長的戰爭就此結束。國務卿布林肯宣布，美國在阿富汗的行動開啟「新篇章」，軍事任務結束，外交將成為主導。
過去兩周，美國及北約盟友從阿富汗撤離了12.2萬人，包括美國人和協助過北約的阿富汗人。美國民主黨參議員懷特豪斯發推文為美軍和外交官叫好，稱讚美國當局完成了「其他人無法完成」的撤離任務。
而在撤出所有軍隊同時，美國留下了100多名沒來得及撤出的美國公民和上千名協助過美國的阿富汗人、從美軍飛機起落架墜落的阿富汗兄弟、在20年戰爭中喪生的4.8萬阿富汗平民，以及重新控制全國的塔利班。
對於美國在阿富汗的「遺產」，美國阿富汗重建特別監察長辦公室（SIGAR）在最新的報告中評價，如果美國的目標是讓阿富汗不再對美國國傢安全利益構成威脅，那麼前景是「暗淡的」。
雖然美國在阿富汗的戰爭和混亂撤離引發了諸多批評，但對於總統拜登而言，阿富汗問題可能只會對選民產生有限影響。
最新民調顯示，相比阿富汗戰爭，美國人更關心的是新冠疫情和美國經濟。
20年戰爭
美國入侵阿富汗發生在蘇聯入侵阿富汗之後。
蘇聯入侵阿富汗的10年正值冷戰期間。為了制衡蘇聯，美國從1980年代開始與巴基斯坦等國合作，向反蘇聖戰者組織提供資金、武器和訓練。這些聖戰者有部分後來成為了塔利班成員，其中可能包括塔利班的創始人奧馬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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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9·11」恐襲改變了歷史進程。
「9·11」後，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宣布對恐怖主義開戰，被指包庇基地組織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權成為打擊對象。2001年10月7日，美國和英國對塔利班目標實施空襲，正式拉開阿富汗戰爭帷幕。
在戰爭初期，美國為首的北約與阿富汗的反塔利班武裝聯盟北方聯盟達成合作，火速出擊。到2001年12月6日，塔利班誕生地、南部城市坎大哈被占領，塔利班政權終結，奧馬爾開啟逃亡生涯。
在北約的扶持下，阿富汗成立新政府，來自阿富汗最有影響力部落普什圖族波帕紮伊部落的卡爾紮伊出任總統。從成立之初，阿富汗政府就嚴重依靠外部輸血。到今年初，阿富汗政府支出還有75%來自國際援助。
美國隨後開始把重點放在追捕基地組織頭目本·拉登以及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上。當美國把主要精力從阿富汗轉移到伊拉克戰場時，以反對西方入侵為旗幟的塔利班正在完成重組。
2011年，美軍在巴基斯坦擊斃本·拉登，當年駐紮在阿富汗的北約軍隊已超過13萬。
2002到2021財年美國對阿富汗撥款和派兵。圖片來源：SIGAR
本·拉登死後，美國時任總統歐巴馬開始逐步從阿富汗撤軍。特朗普出任總統後延續了歐巴馬的撤軍理念，並在2020年2月與塔利班達成協議，同意在今年5月1日前完成撤軍。
把重點放在亞太地區的拜登上任後加快了撤軍步伐，最終確定了在8月31日前完成時間表。
留下了什麼
對於這20年美國到底在阿富汗投入了多少錢，美國政府和研究機構提供了不同的數據。
SIGAR今年8月的報告顯示，美國國防部在阿富汗的戰鬥中投入了8370億美元，美國政府在阿富汗重建上投入1450億美元。阿富汗政府軍警的工資均由美國承擔。
但美國布朗大學「戰爭成本」項目估算，加上退伍軍人福利等，美國在阿富汗戰爭中的總投入超過2.3萬億美元。
圖片來源：布朗大學
雖然美國在重建阿富汗上投入巨資，但到現在，阿富汗依然是全球最貧窮國傢之一。
世界銀行2020年的數據顯示，阿富汗人均GDP僅508美元，為全球倒數第八。該國也被「透明國際」列為全球最腐敗國傢之一。
與此同時，阿富汗的鴉片產業蓬勃發展，鴉片也是塔利班的主要收入來源。
聯合國毒品犯罪辦公室估算，2017年高峰期，阿富汗的鴉片生產達到9900噸，僅種植戶銷售就有14億美元。當年，阿富汗鴉片經濟的規模可能達到66億美元。為打擊阿富汗的毒品販賣，美國共投入了近90億美元。
在戰爭傷亡上，根據SIGAR報告，阿富汗戰爭造成2443名美軍士兵和1144名北約盟友士兵喪生，另有2萬多名美軍士兵受傷。
阿富汗則有至少6.6萬名政府軍和4.8萬名平民喪生，另有至少7.5萬平民受傷。報告特別指出，阿富汗方的傷亡數字遠低於實際數字。
聯合國今年7月的報告指出，僅今年上半年，阿富汗平民傷亡已達到5183人，其中1659人死亡。這一傷亡數比去年同期上漲47%，女性和兒童的傷亡達到2009年聯合國有記錄以來的同期最高。
阿富汗平民傷亡，深藍色為死亡。圖片來源：聯合國
20年的戰爭造成數十萬阿富汗人傷亡，但在此期間，阿富汗部分民眾的生活依然有一定程度改善。
SIGAR報告顯示，截至2018年，阿富汗人的預期壽命從2001年的56歲上升到65歲；從2000年到2019年，5歲以下兒童的死亡率下降超過50%。
在教育上，從2005年到2017年，15-24歲男性的識字率上漲28個百分點，同年齡段女性的識字率上漲19個百分點，識字率上升主要來自偏遠地區。
在人均GDP上，雖然與其他國傢相比阿富汗的人均GDP處於低位，但從2002年到2019年，該國的人均GDP幾乎翻倍，GDP總額也上漲三倍。阿富汗2020年的GDP為198億美元。
報告同時也指出，關鍵問題在於這些改善是否與美國的巨額投入相匹配，以及在美軍撤出後這些改善是否能夠持續。SIGAR對這兩個問題都給出了否定答案。
對於美國在阿富汗的20年，SIGAR報告總結了七條教訓，包括缺乏連貫的戰略計劃；一直沒能真正了解阿富汗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環境，導致美國的投入打水漂甚至激化了阿富汗的民族、部落矛盾和反美情緒。
報告認為，如果美國的目標是重建阿富汗，讓阿富汗自立、不再對美國國傢安全利益構成威脅，那麼前景是「暗淡的」。
阿富汗局勢
作為美國多年來的打擊目標，塔利班如今正處於2001年以來的巔峰。
《長期戰爭》雜誌統計顯示，在阿富汗的400多個地區中，目前已有390個地區處於塔利班控制中。只有10個為潘傑希爾省反塔利班武裝控制區，另外有7個為爭奪區。
紅色為塔利班控制區。圖片來源：長期戰爭雜誌
阿富汗副總統薩利赫、防長穆罕默迪以及北方聯盟創始人馬蘇德之子艾哈邁德·馬蘇德正在潘傑希爾谷地，組織拒絕投降的政府軍和民族武裝抵抗塔利班。潘傑希爾目前是反塔利班的最後主要據點。
本周一，塔利班對潘傑希爾省發動進攻，被當地武裝擊退。塔利班已經切斷了該省的電信通訊。
除了反塔利班武裝，塔利班目前在阿富汗的另一對手是「伊斯蘭國」（ISIS）。上周四，ISIS呼羅珊分支（ISIS-K）對喀布爾機場發動自殺襲擊，造成170名阿富汗人和13名美軍士兵喪生。
ISIS-K在阿富汗有1500到2200名士兵，由於規模有限，該組織目前還不能對塔利班在全國的控制構成嚴重挑戰。
拿下阿富汗絕大部分地區後，除了清繳反對武裝，塔利班也在忙於尋求國際社會的認可。
在最受關注的女性權益問題上，塔利班做出了一定妥協，準備允許女性上學，但禁止男女同班。塔利班發言人表示，阿富汗女性將擁有「伊斯蘭教法」所允許的權利。
一直為阿富汗經濟輸血的美國已經表示今後不會在阿富汗有外交存在，如果要重建阿富汗經濟，塔利班將需要其他國傢的支持。巴基斯坦、印度、伊朗、俄羅斯、土耳其等地區國傢將在阿富汗問題上發揮更大作用。
土耳其已經準備與塔利班達成協議，以塔利班同意土耳其與卡達共同管理喀布爾機場為條件，承認塔利班為阿富汗的合法政府。一直拒絕與塔利班對話的印度也開始與塔利班接觸。
美國選民
按照美國民主黨人的計劃，8月的工作重點應該放在1.2萬億美元基建方案和3.5萬億美元支出預算上。阿富汗成為了干擾項。
喀布爾撤離行動中出現的流血和混亂讓拜登飽受批評。美國共和黨人指責拜登無能，讓撤離行動成為美國的「國傢恥辱」。部分共和黨人還呼籲拜登辭職，要麼就將面臨彈劾。
民調聚合機構FiveThirtyEight綜合多個機構的民調顯示，自上周以來，拜登的支持率有所下降，從49%降至47.2%，不支持率上漲至47.5%。
圖片來源：FiveThirtyEight
路透社30日公布的民調顯示，51%的受訪者不認可拜登的阿富汗撤軍方式，僅有38%表示支持。49%的受訪者認為美軍應該留在阿富汗，直到所有美國公民和阿富汗盟友都撤出後再撤離；只有13%受訪者認為美軍應該立刻撤離。
ABC新聞/Ipsos在29日公布的民調顯示，59%的受訪者不認可拜登處理阿富汗問題的方式；84%的受訪者認為美軍應該留在阿富汗，直到所有美國公民撤離。
但與此同時，高達56%的受訪者認為美國從阿富汗撤軍不會對美國面臨的恐怖襲擊威脅產生影響，只有36%受訪者認為威脅將增大。
除此之外，對拜登在處理阿富汗問題上的不認同並沒有影響選民在其他問題上的看法。
高達64%的受訪者認同拜登對新冠疫情的應對；在重建美國基建上，也有62%的受訪者對拜登表示支持。
路透社的民調還顯示，相比阿富汗，選民們更關心的是美國國內的疫情和經濟狀況。
35%的受訪者認為新冠疫情是美國面臨的最大問題，18%認為是經濟，只有10%選擇了阿富汗戰爭。在經濟政策上，47%的受訪者對拜登表示支持。
已經有民主黨人預測，隨著阿富汗的熱點淡化，到明年中期選舉之時，經濟和疫情將成為美國選民最關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