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業資本百億黑洞背後：李仕林的重慶生意圈

（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張曉暉 2019年2月底，重慶科園二路137號26層，李仕林的辦公室已經人去樓空，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她究竟有多少錢，以及控制有多少家公司。

從經營醫療器械發家，到擁有一家三級甲等全科綜合性醫院，李仕林只用了十年時間。這位招行運通百夫長黑金卡的持有者、巔峰時候身價幾十億的重慶資本圈低調女富豪，因5個月前北京華業資本控股股份有限公司（600240.SH，以下簡稱「華業資本」）曝出百億應收帳款黑洞，而光鮮不再。 記者從重慶衛計委的一位人士處獲悉：華業資本爆雷後開始自查，發現其第二大股東的實控人李仕林涉嫌偽造公章及涉嫌欺詐在北京、重慶兩地報警，李仕林現由重慶公安局立案偵查。

而李仕林在重慶隱秘的生意，也正在逐漸浮出水面。

李仕林、李偉姐弟，左一為李仕林（張曉暉/攝）

發跡

李仕林出生於1973年的四川江津（現為重慶江津區）。李仕林與其弟弟李偉均為重慶捷爾醫療設備有限公司（文中稱「捷爾醫療」）的創始股東。

2009年6月10日，通過醫療器械已經掘得第一桶金的李仕林，決定出資設立捷爾醫療——李仕林出資1980萬元，占股99%；李偉出資20萬元，占股1%。

一年之後，捷爾醫療的註冊資本金迅速膨脹到4500萬元，姐弟二人對捷爾醫療的持股比例保持不變。

從2010年起，捷爾醫療和重慶大坪醫院合作，由捷爾醫療建立健康管理中心、放射治療中心、核磁共振診斷中心，合作期限均到2020年，掛大坪醫院的牌，捷爾醫療的利益分成是：合作的第1年至第5年按60%分配，第6年至第10年按50%分配。

不僅僅是大坪醫院，還有武警重慶市總隊醫院，也跟捷爾醫療在2012年開始合作，於該院建立健康體檢科，合作期限為五年。雙方的利益分配是：以健康體檢科對外體檢收入為基數，捷爾醫療首先收取固定比例的分配收入，同時根據每年做到體檢收入的多少，扣除成本費用及一定比例由武警醫院享有的收入，剩餘部分仍歸捷爾醫療所有。

與此同時，捷爾醫療進行了增資和股權變更。在2011年，李仕林一度短暫退出了捷爾醫療的股權，由大其一歲的表兄劉榮華持有99%股權，後來這部分股權轉出給李仕林控制的另外一家公司——重慶玖威醫療科技有限公司。

2014年，就在捷爾醫療裝入華業資本前一年，李仕林對捷爾醫療進行了業務重組，把重慶恒韻醫藥有限公司（文中稱「恒韻醫藥」）也裝入了捷爾醫療。

原來，在創辦捷爾醫療之前，李仕林還經營有一家公司名為恒韻醫藥的公司。

恒韻醫藥經營業務是醫療器械，業務主要供應大坪醫院、新橋醫院、西南醫院三家醫院 (均為三級甲等綜合性全科醫院)，恒韻醫藥與上述三家醫院建立了穩定的供應管道，是三家醫院醫療器械、耗材、設備的主要供應商，供應範圍涵蓋各個科室高中低端各種器械耗材。

至此，李仕林在重慶三甲醫院圈內的名聲漸起，對外宣傳以恒韻醫藥董事長的身份為主。

2019年2月底，重慶科園二路137號26樓恒韻醫藥，公司早已搬空，李仕林的辦公室一片狼藉，牆上還掛著企業2018年運動會宣傳海報，李仕林作為董事長坐在主席台上，微笑看著員工們。

地上遺留一張發生於2017年6月14日捷爾醫療的銷售出庫單顯示，該公司的人流吸引管（貨號8836，規格25cm，5mm中式）出貨價格為每把337元，收貨單位為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又名「捷爾醫院」，以下簡稱「重醫三院」）。

經過業內咨詢，同為5mm，24cm長度的不銹鋼材質人流吸引管，售價只要大約25元人民幣。

被華業資本收購

2014年10月17日，捷爾醫療完成對恒韻醫藥的重組之後不久，華業資本（此時華業資本還叫做華業地產，尚未完成更名）宣告重大資產重組停牌。

正值牛市，停牌之中的華業資本，因為收購捷爾醫療，而備受市場看好，華業資本也對外宣稱，公司將由地產業務轉型到醫療業務上來。

三個月後，華業資本復牌，股價一飛沖天，從每股7元上漲至24元。

李仕林的捷爾醫療，最終作價21.5億元人民幣，並入上市公司華業資本。華業資本以現金方式完成對捷爾醫療的資產購買，款項分三次支付。其中，《重大資產購買協議》生效10個工作日內，支付交易價款的33%；捷爾醫療《2015年專項審核報告》出具後5個工作日內，支付交易價款的33%；捷爾醫療《2016年專項審核報告》出具後5個工作日內，支付交易價款的34%。

華業資本也公開表示，交易完成後，公司將在開展原地產主營業務的同時，新增醫藥商業和醫療服務業務，切實推行多元化經營戰略，大幅提高上市公司盈利能力。

除此之外，李仕林還與華業資本簽訂了2015-2020年的六年業績承諾。華業資本之所以願意花現金購買捷爾醫療，還有一個原因，即捷爾醫療與重慶醫科大學合建的重醫三院。在預案里，華業資本表示，捷爾醫療擬與重慶醫科大學共建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該醫院的設置需有關衛生行政主管機關的許可。

華業資本希望以捷爾醫療這個平台，通過與重慶醫科大學的深入合作，建立大型綜合性醫院，逐步打造成涵蓋醫療健康全產業鏈的企業。

從銷售醫療器械，到與重慶各大三甲醫院建立體檢中心、診斷中心，再到與重慶醫科大學共建一家三級甲等醫院——重醫三院，最終到資產被上市公司收購，李仕林演繹著她作為一名普通人在重慶醫療行業的傳奇。

盡管如此，李仕林仍然是一名低調的女企業家，雖然她在重慶醫院圈內已經小有名氣。

變故發生於2018年。

2018年5月，重慶醫科大學原校長雷寒的落馬，對李仕林的捷爾醫療產生了巨大的不利影響。

2019年1月，重慶醫科大學原黨委副書記、校長雷寒（正廳級）涉嫌受賄罪一案，經重慶市人民檢察院交辦，由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依法向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重慶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起訴書指控：2000年至2017年，被告人雷寒利用其擔任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副院長、院長，重慶醫科大學黨委副書記、校長職務上的便利，在工程建設、藥品及醫療設備配送、鋪面租賃等事項上為單位或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單位或他人給予的財物，數額特別巨大，依法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2016年和2017年正是李仕林的捷爾醫療與重慶醫科大學合建重醫三院的關鍵時期，重醫三院也是華業資本收購捷爾醫療之後，寄予厚望的一個項目。

2016年4月6日，華業資本公告重醫三院的建設進展：捷爾醫療與重慶醫科大學共建的重醫三院，是一所新型混合所有制醫院，醫院按照國家三級甲等醫院標準建設，規劃占地200餘畝，建築面積約15萬平米，編制床位1350張，將建成層流手術室20間、中心ICU病床45張、血液透析中心床位112張。全面推行以病人為中心，以系統疾病為主體的中心制醫療服務模式。

2019年2月，一位重醫三院醫生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目前該院醫生收入減半發放，至於醫院未來的去向，是否還會掛重慶醫科大學的招牌，要等到5月份再說，小道消息是學校可能不同意捷爾醫療繼續使用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的這塊牌子。

黑洞

「圓臉，長髮，微胖，李董事長看上去很有親和力，關心下屬，努力搞企業文化。」一位熟悉李仕林的人士對經濟觀察報透露。

但是誰也不曾想到，隨著雷寒的落馬，重慶醫療領域掀起反腐風暴，李仕林十幾年經營的生意一夜之間深受影響。上市公司華業資本形成百億元的應收帳款黑洞，和50億元的2018年業績巨虧。

2018年9月28日，華業資本發布公告，稱公司曝出應收帳款債權逾期，經過公司財務統計後，現有應收帳款存量規模為101.89億元，全部為從轉讓方恒韻醫藥受讓取得，其中公司使用自有資金直接購買應收帳款規模為27.25億元；公司參與認購應收帳款優先級和劣後級金融產品規模為37.17億元；其他金融機構參與認購應收帳款優先級金融產品規模為37.46億元。

消息一出，華業資本股價暴跌，從每股8元連續跌停至每股3元附近，股價跌掉六成。

華業資本亦稱自己未能與李仕林取得聯繫，委派的律師通過對債務人（陸軍軍醫大學第一、第二、第三附屬醫院）進行了現場走訪之後，發現恒韻醫藥的債權協議上公章系偽造，旋即報案，重慶警方在第一時間立案。

一個月之後，華業資本董事孫濤涉嫌合同詐騙被重慶公安局刑事拘留；兩個月之後，公司董事兼總經理燕飛涉嫌受賄被重慶公安局刑事拘留。

與此同時，華業資本接到來自重慶高級人民法院、重慶第五中級人民法院等不同法院的起訴傳票，公司陷入李仕林恒韻醫藥造成的巨大資金黑洞之中。公司董事長徐紅，從境外緊急返回公司主持工作。

2019年1月31日，華業資本發布業績預虧公告，稱公司2018年的業績虧損金額為465200萬元到505100萬元之間，此時華業資本的總市值尚不足46億元。

經濟觀察報記者撥打李仕林、李偉、劉榮華的手機，均已無法聯繫上對方，恒韻醫藥副總經理楊餘陵的手機也處於關機狀態。

由於涉嫌合同造假，目前華業資本也無法給出真實的應收帳款數據，在科園二路137號六層，捷爾醫療的辦公室還有人值守，但是均拒絕回答記者任何問題。同一棟樓的26樓和25樓，是李仕林和她的恒韻醫藥以及李仕林關聯創建十幾家公司的辦公場地，前台已經積滿厚厚一層灰。

牆上掛著宣傳標語稱「新時代迎來新機遇，現代醫藥市場開放體系加速構建，醫藥行業對外開放加快」，董事長李仕林的照片掛在運動會集錦的正中間，標語抬頭不是恒韻醫藥，而是恒韻集團。

這個所謂的「恒韻集團」，全名叫做重慶新恒韻醫療管理（集團）有限公司，註冊資本7個億，成立於2016年10月19日。該公司的股權已經被司法凍結，華業資本的應收帳款迷霧，可能只有隨著李仕林案件的公開審理，諸多細節才能被外界知曉。

隨著李仕林和華業資本部分高管的被捕，華業資本轉型醫療服務的夢想，或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