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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投中網 作者:薛小麗
某VC基金總裁張睿的新辦公室,仍處處彰顯著財富的氣息——敞亮的大廳,寬大的黑色真皮沙發,內附浴室,鋥亮的大理石地板……一面牆的正中央,高懸手持吐寶鼠的黃財神唐卡,鑲有金邊,被兩尊熠熠生輝的紫水晶洞拱衛著——這是風水學中的「明財位」。
但張睿自己知道,這些派頭與體面,不過是一家與金錢密切相關的機構最後的遮羞布罷了。隨著公司管理的唯一一支VC基金走向清算,新資募集又困難重重,這塊遮羞布或許很快被扒下。
這距離他的VC公司成立並開始運作,才四年多的時間。2014年至今,張睿經歷了風投行業的「冰火兩重天」:辦公室從寸土寸金的國貿三期搬到靠近西四環的車道溝,出了地鐵還要步行20分鐘。曾經出門的標配是BMWSUV和專職司機,如今出去談生意,還要和朋友借車。
張睿的經歷並非孤例。過去三四年間,大部分一級市場從業者都坐了趟「雲霄飛車」。錢、人大量湧入,新的投資機構多如牛毛,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日子仿佛還在昨天,資本寒冬就猝然到來了。
據投中研究院報告,2018年,國內VC/PE機構募集完成基金共858支,同比下降約27%,募集總規模約為1116億美元,同比驟降約6成,均為近4年來最低。
時間窗口如此狹窄,大部分新成立的創投機構僅能募集和管理一支基金。根據CVSource數據,截至2018年年底,國內VC/PE機構中,在管基金數量為0支和1支的,占比超過60%。也就是說,目前國內市場上有6成VC/PE機構還未募集到第二支基金。
截至2018年年底,國內VC/PE機構的數量接近15000家,這意味著,寒冬中,數千家VC/PE機構或正面臨糧草緊張甚至「停擺」。
不過,國內VC/PE通常採用「3+2」或「5+2」模式,意為基金持有時間為三年或五年,可延長2年。因此,由於在管基金還未到期,部分機構還能依靠管理費過活,可以說是「僵而不死」。這類VC/PE被海外投資圈稱為「僵屍基金」(Zombie fund)或「日落基金」(Sunset fund)。
在美國,僵屍基金現象曾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後大量湧現。據Coller Capital數據,2008年美國VC/PE基金持有的未變現淨資產價值約為2200億美元,比1999年以來的任何一年都多。其中的關鍵原因是2008年市場資金供給急劇下降,眾多VC/PE無處補血,最後淪成了僵屍機構。
如今國內眾多VC/PE面臨著相同的處境。「2014、2015年成立的那波人民幣基金,現在手里的子彈基本所剩無幾。」 遠海明華母基金的一位高管告訴投中網,「它們多數正處於第二支基金的募集關鍵期,很多項目還沒有退出或得到階段性發展,投資能力還未得到驗證,寒冬就來了。」
2013-2018年國內VC/PE市場募資情況
江水冷,鴨先知
「沒錢發薪水,沒錢投項目,沒錢交租金,大家都回家辦公吧。」2018年12月中旬,胡東接到了大老板「簡單粗暴」的通知。
胡東就職於一家VC機構,任合夥人。他和同事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假期通知」,幾天後,因為公司拖欠租金,他們「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被趕出了位於北京CBD豪華地段的辦公室。至今,胡東還有兩個月的薪資被拖欠著。
投了一圈行業內類似職位的簡歷,卻乏人問津,胡東無奈之下回了老家,「年後再說吧」。
他的同事嶽元則更為波折,在過去12個月里,做品牌公關的嶽元兩次跳槽,原因都是所在機構因資金斷流而停擺。
在過去三年里,泰來獵頭孫揚帆一直在為創投圈的各類投資機構尋找候選人,她明顯感到,從2018年第三季度開始,更新簡歷的候選人多了起來,「很多人和我說,覺得自己的機構快不行了。」
前幾年挖人時,孫揚帆要「主動出擊」,但現在整個行業對人才的需求量驟減,成了「買方市場」,「很多人從去年第三季度開始找工作,半年了,依然沒有去處。這種情況在前幾年非常少見。」
據她觀察,2018年以來,一線美元基金的人才需求依然旺盛,但這類基金「特別挑」,能滿足他們需求的都是頂尖人才,「基本也是其他機構搶著要的,數量很少」。相比美元基金,人民幣基金的人才需求大減,從「剛需」變成了「改良性需求」。
孫揚帆告訴投中網,雖然是整個行業遇冷,但受到影響最多的,還是職級較低的從業者,比如工作經驗少於5年的投資經理或「被這個行業的華麗外表吸引,盲目撞來的普通人」。
蔡何偉就屬於後者。一年多以前,物理學專業畢業的他加入了一家文娛集團旗下的風投機構,「感覺他們也不是太看重學歷,我投了就來了。」
2018年,因為募集不到新的資金,這家成立於2015年的VC僅投了一個項目,相比前兩年數量大減,目前只能維持最基本的經營,蔡何偉也過了近半年「無所事事」的日子。
前途未卜,人心惶惶,這或許是當下VC/PE從業者心態的普遍寫照。蔡何偉憂心自己的前途,「去創業公司?孵化器?轉做公關或投後?」甚至在一次行業活動上,他問投中網記者,「你們還招人嗎?雖然我不太會寫文章。」
蠻荒時代
而這一切,距離行業高歌猛進的日子,還並不遙遠。
2014年9月起,全國範圍內掀起創投熱潮。投中研究院數據顯示,2015年國內VC/ PE市場新募了超2500支新基金,募資總額高達2799億美元,創下歷史紀錄。隨後兩年,高潮持續,三年間,國內VC/PE的募資規模高達近6萬億人民幣。
「雙創」熱潮促進了國內產業的整體創新水平。《2017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2017年中國的全球創新指數排名為第22位,比2015年上升了7位,是唯一進入前25名的中等收入經濟體;中國在國內市場規模、本國人專利申請量、高技術出口減去再出口在貿易總額中的占比、創意產品出口在貿易總額中的占比、本國人工業品外觀設計申請量等多項指標,排名均居全球第一。
然而,日後顯現的諸多問題,也在這時埋下了伏筆。
張睿的VC基金就是在2014年成立的。路躍兵、楊幸鑫在《私募股權LP》一書中提到,海外VC/PE的LP(出資人)類別主要包括養老基金、財富管理公司、保險公司、主權財富基金等。「而在國內,就是亂哄哄的,五花八門。」張睿說。
「前幾年,小的投資機構只要膽子大,敢張羅,就能募到資金。」張睿說,「很多民營企業家對投資其實是懵懵懂懂的。他們已經買了很多房子,你只要不斷地和他說,雞蛋不要放到一個籃子里,他們可能就掏錢了。」
君盛投資合夥人李昊告訴投中網,投資機構中除了專業性強、規模較大的「正規軍」,還有眾多「非主流」小機構,它們的人員背景和募資管道五花八門,比如「恰巧和某個上市公司老板、土豪或母基金比較熟,因緣巧合募了一筆錢,就開始做投資了。」
山西煤老板李濤的錢,就是這樣被「融」走的。
2007年,李濤賣掉煤礦,揣著幾個億來到北京,尋找新的機會。用他的話說,「投理財,投公司,投電影,什麼都想投點。」
在各路朋友的牽線搭橋之下,李濤開始混跡於中關村,在3W咖啡等創業項目集中地,這位初中畢業的老板聽投資課、看路演、參加行業會議,被多方人馬遊說。
幾年里,他陸陸續續把自己的幾個億都投給了「熟人」,而這些「熟人」多是他在各類會議和「圈子」里認識的。他幾乎不會上網,但學會了各種時髦的詞匯——共享經濟、AI、AR、區塊鏈,這些詞匯幾乎濃縮了他這幾年的投資歷程。
「2014年左右環保概念很火,2016年又說AI、AR項目未來是獨角獸,能上市。後來,大家又開始推薦區塊鏈。」李濤回憶。
張睿告訴投中網,過去幾年,為了募資,大大小小的投資機構發明了很多「野生」的募資方式,他將其稱為「江湖派」。一些商學院教授給中小企業主講課,然後每天給學生們推介項目,「在閉門課堂里,很少有不投的。」
還有部分機構不斷招聘,開出高額薪水,但要求應聘者必須自帶資金。「沒有這種自帶資金的能力,就沒資格來工作。」
張睿最看不上的是,一些不正規的投資機構「攏老頭老太太太的錢」。他對投中網說,「老頭老太太太這個群體,賺得起,賠不起。投錢後一旦出了問題,就會造成很多社會不穩定因素。這種違規操作出了事情都是雷。」他透露,自己機構的LP主要是民營企業老板以及其他高淨值個人。
除了錢,湧入行業的人也是良莠不齊。嶽元入職第二家投資機構時,老板很得意的對她說,投資團隊都是高薪招來的。但讓嶽元吃驚的是,「一位中高層員工竟然問我A輪和B輪融資有什麼區別。」
物理學出身的蔡何偉,用他自己的話講,「做的基本都是打雜的活兒」,但借著行業的泡沫,也在短短一年多後,冠上了「高級投資經理」的頭銜。
經濟學家管清友告訴投中網,過去4年,無論是從投資機構數量及資金規模增速來看,都處於快速增長時期。大量的錢和人湧入這個行業,使得行業「魚龍混雜」。目前很多非專業人員的湧入造成了更多行業亂象,影響了行業生態。潮水褪去,裸泳者將出現或死亡。
一個時代的終結
終於,退潮了。
2017年11月,央行聯合銀監會、證監會、保監會、外匯局等發布《關於規範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2018年4月,這項被業內視為「史上最嚴資管新規」正式出台。
6月,中國國際期貨公司總裁、中國銀行前副行長王永利在《財經》網撰文稱,資管新規落地後,強化了開展資管業務的資質要求和管理職責;明確控制資管產品嵌套層級和杠桿水平,嚴格控制通道業務和期限錯配;強化資管業務穿透式監管等;很多嵌套交易結構面臨調整。
管清友告訴投中網,這一新規最核心的影響是「大量投資機構無法再從金融機構,例如從商業銀行中募到資金。」投中研究院報告顯示,金融機構是2017年之前國內私募股權市場的主要資金來源之一。
讓募資雪上加霜的是實體經濟和股市的低迷。蘋果資本創始合夥人胡洪濤透露,他們2018年年初本來計劃募集3支基金,包括兩支早期基金(每只大概近億人民幣)和一支中後期人民幣基金(約10億人民幣)。「吭哧吭哧忙活了一年,中後期基金還是沒能完成。」
「上市公司股東質押爆倉的現象眾多,我們有一些老的上市公司出資人,今年突然面臨虧損,出不了資。我們只好和新的出資人溝通,募資時長便拉長了。」 胡洪濤稱。
據投中研究院報告,2018年,國內VC/PE募集完成基金共858支,同比下降27.1%,募集總規模為1116.35億美元,同比驟降60.16%。
供血來源折損,而回血功能也顯見削弱了。據投中網此前統計,2018年赴香港或美國上市的17家「獨角獸」公司中有16家破發,眾多基石投資人和Pre-IPO輪投資人損失慘重。根據投中網此前統計,寶寶樹、平安好醫生、趣頭條、蘑菇街等公司的最後一輪投資者回報分別為-45.5%、-40.6%、-34%和-27%。
數據來源:上述公司財報等公開信息
圖表出處:投中文章《2018年部分獨角獸上市虧錢榜》
「前幾年大量投資機構投資靠不斷燒錢做到商業模式創新的企業,此類企業在‘順風’時可以獲得大量資金支持,‘逆風’時一旦資金鏈斷裂則會造成商業模式的瞬間瓦解,對此類企業下重註的投資機構則會血本無歸。」管清友稱。
泰合資本合夥人宋良靜曾在2018年11月底總結,這場資本寒冬之所以史無前例,是因為承受了經濟、資本、政策和產業四大周期的疊加影響:過去十年,養活了眾多投資人的移動互聯網和人口紅利等趨勢性機會,正走到尾聲。截至2018年9月,中國移動互聯網的月活用戶只同比增長了不到5%(前兩年的數據分別是10%和15%)。同時,活躍用戶數達11.2億,趨近飽和。
同時,2018年Q3中國GDP的同比增幅為6.5%,已連續兩個季度下降。此外,美國股市過去十年的大牛勢在2018年下半年開始下行;國內文娛、教育以及金融領域都出台了多項政策限制。這些都對一級市場的融資構成了顯著影響。
受宏觀經濟影響,張睿的VC機構所投的能源項目如今處於尚未退出但無人接盤的狀態。煤老板李濤的錢也被「套牢」了,他通過多家VC/PE機構投出的環保化工企業、醫院、區塊鏈等項目均無法退出,只能等待清算和資產處置。
這位泥腿子出身的煤老板,前半生習慣了把沉甸甸的黑色煤塊兒,變成沉甸甸的鈔票,「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而現在,這些鈔票都以他看不到的方式,多出一些0,又減少一些0,最終消失了。
他似乎看穿了某些投資機構的套路,「必須要有概念、有創新。包裝你、包裝我、包裝他。你能讓別人投資你,你就是個好項目!」
而張睿頗有些不以為然,他認為,這些出資的「土豪」未必對遊戲規則不了解。「他們有時也知道這是投機行為,但他們在哪里丟了錢,就想從哪里拿回來。他們會打聽你現在投到什麼階段,看能不能割一輪韭菜,先撤了。」
「這個遊戲就叫做跑得快」,他打了個比喻,「就像是幾個人出去吃飯,到買單時間,有人去上廁所,有人去打電話,還傻坐著的那個人就必須買單。」
二八效應初現
在寒冬里,資金在挑選管理機構時,正變得更加謹慎理性。
2018年,母基金恒天融澤(中巖投資母基金)投了約15家GP(泛指股權投資基金的管理機構或自然人),這一數量和往年差異不大,但在配置上,「白馬基金」更受青睞了——15家中,有14家是其長期合作的一線白馬機構,包括達晨、啟明、天圖等。這些基金憑借較長的歷史和優秀的成績,在大洗牌中,為自己贏得了更多的信任。
上述遠海明華母基金高管告訴投中網,2018年,他們放慢了投資節奏,只投了5家GP,而且都是經歷了長時間的跟蹤判斷,雙方建立起充分的理解與認同的機構。
此前,在VC/PE的傳統觀念里,一家機構的成功在於能否擊出更多的IPO「本壘打」。但如今這一「IPO效應」正喪失部分效力。
「IPO退出數量不是我們決定是否投資的核心判斷依據。我們會分析GP基金年度退出成績單里的每個項目,看他們是否在項目里占據重要地位。如果投了10個項目,每個都是跟投,這可能說明其核心投資能力有待檢驗。」 中巖投資副總裁劉明稱。遠海明華母基金方面也透露,會關注機構IPO之外是否有出色的多元化退出能力,比如並購重組、後續輪轉讓、大股東回購等。
VC公司高級投資經理吳松第一次覺得加班是件幸福的事情。「越是大風大雨的日子,越要出去開店鋪。」這個春節假期,他決定不像往年一樣出國度假,而是留在公司復盤得失,「多看看項目,撿撿漏。」
相比大部分同行,他覺得自己還算幸運:還留在這個行業,還有機會繼續投項目。而那些2015年和他一起進入市場的投資人,伴隨著不再有回復的微信消息,「已經消失了一大半。」
對比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2018年11月發布的《Private Funds Statistics First Calendar Quarter 2018 》數據,截至2018年Q1,美國僅是「VC+PE」機構的資產管理規模就超過了國內所有私募基金管理人的規模,而前者的數量還只是後者的不到十分之一。
「淘汰幾乎是必然的。」 君盛投資合夥人李昊稱。
對於大量VC/PE機構「僵屍」化的現狀,博信基金總經理陳可直言不諱,「這些僵屍機構是2014年以來一級市場快速發展的產物,它們從前本不該得到融資。」在他看來,不管是人才儲備、投資能力,這些機構根本稱不上合格,而寒冬只是讓他們露出了真實的模樣。
中巖投資副總裁劉明預測,寒冬之下,國內風投圈將逐漸從野蠻生長、良莠不齊的「產能過剩」時代逐漸走向兩極分化——頭部機構將拿到更多資源,中長尾機構將逐漸萎縮甚至消失。
事實也是如此。當眾多中小機構為募資發愁時,紅杉資本意氣風發地向外界宣布,其IPO的項目總市值已經達到1000億美元。2018年9月,高瓴資本宣布募集完成一支規模為106億美元的新基金,創下亞洲私募股權投資機構募資規模之最。風投圈的「二八效應」愈發明顯。
漫長的冬季,投資人們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和創業者們好好談談。這是過去幾年創投圈的狂熱大躍進中,他們很難做到的事情。「市場上錢越來越多,大家的投資動作越來越快,導致很多基礎性工作越來越不到位。2018年下半年開始,很多企業又願意跟VC坐下來聊聊未來規劃。」劉明稱。
在他看來,這對市場來說是件好事。「慢下來後,投資人和創業者才有可能回歸本源。」
多練內功、蟄伏過冬,成了寒冬里行業內的普遍共識。元航資本合夥人張志勇將如今的一級市場比喻成一塊不太新鮮的肉,「你把壞肉扳掉時,它會流血。但當它長出新肉,你會發現身體變得更加健康。」
(應採訪對象要求,張睿、李濤、胡東、嶽元、蔡何偉、吳松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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