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坍塌的地方：錘子科技賣身頭條系，羅永浩1億股份被凍結

錘子科技賣身頭條系：夢想坍塌的地方

本刊記者/ 趙一葦

臨近七年之癢，以情懷和夢想織就的錘子科技快熬不住了。

繼接連曝出資金斷裂、大幅裁員之後，頭條系成為錘子科技的最後一根稻草。1月24日，錘子科技(北京)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錘子科技」）的內部工作人員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已有部分員工改簽勞力合同到今日頭條的母公司北京字節跳動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字節跳動」），硬件和軟件部門均有大量員工改簽合同。

《中國新聞周刊》獲悉，錘子科技員工於1月21日接到改簽合同通知，22日員工在進行初步意向統計後，有簽署意向的員工分批次進入辦公室簽署一份印有「歡迎加入字節跳動」字樣的文件。

據錘子科技員工透露，技術部門人員改簽薪資標準和目前持平，所有改簽後員工將展開6個月的試用期。此外，仍有部分員工因假期、股權等問題未同意改簽。目前，已改簽的技術部門員工仍在繼續錘子相關產品的維護工作，暫未接到字節跳動方面的工作安排。

網上曝光的一份文件顯示，錘子科技員工在加入字節跳動時需簽署《確認及承諾函》，承諾不持有錘子及其關聯方的任何股份、股權、期權及其他權益。這意味著，錘子科技的員工需要放棄原有公司的一切利益，以「主動跳槽」的姿態進入字節跳動。

但一位錘子科技內部員工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簽了合同也前途未卜，6個月的試用期後還可能會被裁員。」

1月22日晚，字節跳動方面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應稱，字節跳動收購了錘子科技部分專利使用權，用以探索教育領域相關業務，因為具體交易涉及保密條款，不便披露；也有錘子科技員工入職公司，這是正常的人才流動。

據工商資料顯示，錘子科技全資子公司錘子科貿（上海）有限公司法人由羅永浩變更為溫洪喜，羅永浩退出董事備案。此前，羅永浩已先後卸任深圳錘子數位科技有限公司、北京錘子數位科技有限公司、成都野望數位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均為溫洪喜接任。此外，錘子科技旗下的聲盼網路科技（上海）有限公司法人也由金揚變更為溫洪喜。據天眼查信息，如今溫洪喜在錘子科技旗下的五家公司均擔任法人。

賣身實錘落下，從前活躍於微博發言的羅永浩卻保持著沉默。錘子科技前途的灰暗色彩加重，令頭條系的收購舉動更添神秘感。

夢想坍塌

2018年堪稱錘子科技的「大災之年」。

因2017年發布的兩款手機堅果Pro 、Pro 2 取得了不錯的口碑和銷量，2018上半年，錘子科技的創始人羅永浩宣布錘子扭虧為盈，稱「不用融資也能走下去」，並為2018年定下了350萬的銷售目標。

但羅永浩顯然把順遂看得太容易，對未來盲目樂觀。2018年春天，原被寄予厚望的堅果3遭遇滑鐵盧。據《錘子生死劫》報導，其最初採購訂單為80萬台，後來緊急調至30-40萬台，還是造成了庫存積壓。

錘子科技的夢境從5月開始破裂，最深的一條裂縫是被羅永浩親手砸開。

5月15日，羅永浩在鳥巢發布TNT工作站，他在台上激動地宣稱這是「把人嚇尿的產品」，將導致「失去靈魂的蘋果會瘋狂地抄襲我們」。但在他慷慨陳詞的時候，主角「TNT工作站」在3萬多人的註視下多次卡殼。「完蛋了、玩砸了」，羅永浩緊張到在台上汗如雨下。

「515發布會幾乎磨滅了公眾對羅永浩和錘子的最後一點崇拜和興趣。」通信行業觀察家汪滔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如果說錘子此前一直處於平穩的平庸狀態中，那麼這次發布會就徹底暴露了羅永浩本人和錘子底蘊不足的問題。」

羅永浩一手打造的錘子科技幻夢開始坍塌。從2018下半年開始，錘子科技開始被負面新聞纏身，倒閉聲頻出，辟謠的速度總是跟不上謠言流傳的速度。很快，大裁員、員工拉橫幅討薪、供應商追債等消息接連爆出，錘子科技的形象一落千丈，曾經堅定的追隨者紛紛動搖。

而在誕生近七年後，錘子科技最寄予厚望的手機硬件也並沒有取得光鮮的成績。2018年Q3國產手機出貨量榜單的數據顯示，國產手機總出貨量2.1億部，而錘子手機只賣出了58萬部，排名第22位，銷量慘淡。在羅永浩的情懷加持下，錘子科技推出的九款手機中只有堅果Pro突破了100萬部，曇花一現後又回歸低谷掙扎。

目前，錘子科技官網上的大多數硬件產品均處於斷貨狀態，部分產品顯示「已售罄」，在售的僅為手機殼、鞋子服飾等周邊。在錘子科技官方淘寶店鋪中，僅有幾款手機殼在售。但在京東平台上，大部分錘子科技手機等硬件產品仍可購買。

更為致命的，是錘子科技深陷供應商債務漩渦，羅永浩和錘子屢遭財產凍結。僅最近一個月，錘子科技旗下的北京錘子數位科技有限公司已被凍結財產2293.7038萬元，羅永浩也被凍結超過1億元股份。

目前，企查查數據顯示，與錘子科技相關的法律文書已達100多份。

「情懷支撐靈魂」

在羅永浩的帶領下，錘子科技從一開始就有極鮮明的個人英雄色彩。在很大程度上，羅永浩的「死磕」助推了錘子科技的成長，也加速了錘子科技的衰敗。

羅永浩始終信奉完美主義工匠精神，這被作為錘子科技產品設計的絕對準則，而追求完美主義的代價則是錘子科技真創新不足的致命軟肋。

在圈內廣為流傳的一個段子是，有一次開會，羅永浩對一張海報上的邊框提出不等寬的疑問，設計師檢查後反饋，海報邊框左邊比右邊多了一個像素。羅永浩當場發火：「我找的是一流的設計師！結果哪邊寬一點還得我自己看！」

通信行業觀察家汪滔向《中國新聞周刊》透露，諸如糾結「1個像素」的事情在錘子科技內部多有發生。「羅永浩太過摳不重要細節的管理風格，極大地加重了不必要的經營成本。長期的重點錯放也導致錘子科技在核心的產品創新能力上嚴重滯後。」

以錘子科技手機為例。2014年，錘子科技推出Smartisan T1，獨特的三個實體鍵引來眾多讚嘆。 但進入2015年，指紋解鎖、曲面屏、無邊框、電池快充等重磅創新頻頻亮相，而錘子科技推出的Smartisan T2，主打賣點還是那三個實體鍵。

此外，羅永浩的「死磕」也使他在供應鏈圈中聲名不佳。早在T1上市之初，羅永浩就直接讓錘子科技找了最好的富士康代工，接著雙方就產品設計問題僵持不下，羅永浩索性帶著錘子跟富士康撕破了臉。在此之後，錘子科技前前後後換過4家代工廠，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產品成本，拖慢了錘子科技手機有效更新換代的速度，屢屢錯失攻占市場的最佳時機。

在異樣的管理作風下，錘子科技的創新能力長期飽受批評。盡管羅永浩和錘子一再對外宣稱創新精神，但錘子科技的真實創新能力仍然是無法自圓的落後。

企查查顯示，錘子科技(北京)股份有限公司旗下的知識產權共534條，其中專利信息共63項，軟件著作權8項。近半數專利在2013年至2015年間獲得，其中大部分與手機等移動設備有關，譬如「一種移動設備的窗口移動方法及其裝置」、「用於手機的圖形用戶界面」、「一種電子設備及其按鍵組件」等。

「錘子的許多創新是無關痛癢且不具備競爭力的。」汪滔認為，錘子科技最為獨特的自創圖標體系只是對常規圖形體系所做的精致化處理，僅適用於小部分人群需求。「羅永浩常常對用戶需求感知錯誤，把精力花在了無用的設計上。」

稍加對比，會發現錘子科技的專利數量在其他手機廠商面前如九牛一毛。國產手機巨頭華為擁有97049項專利，新勢力代表小米握有8432項專利，即便是排名靠後的魅族，手中也擁有3697項專利。

「軟件大概是錘子科技業務能力中最強的一塊，但硬件薄弱是錘子科技最大的問題。」互聯網分析師李成東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採訪時表示，「在創新實力、銷售管道、平台建設方面，錘子沒有一項做得出色，僅靠情懷支撐靈魂，走向衰落幾乎是必然。」

軟硬結合

在外界看來，字節跳動的收購對經營情況慘淡已久的錘子科技而言，已經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而對字節跳動而言，收購錘子科技的軟硬件專利或許將作為頭條系切入基礎設施領域的一把利刃。

2016 年接受《財經》雜誌採訪時，今日頭條創始人張一鳴曾表示，今日頭條在商業策略上的導向會偏騰訊，加一點華為。他認為公司越強大就越要往底層走，更往整個社會的基礎設施走，比如做操作系統、晶片、雲。而在目前頭條系產品版圖中，今日頭條、抖音、西瓜視頻、火山小視頻等核心產品仍然停留在流量和技術積累層面，難以下沉到基礎設施。

根據字節跳動方面對《中國新聞周刊》的回應，教育業務將是字節跳動收購錘子科技部分專利使用權後的主攻方向。半個月間，字節跳動兩次回應與錘子科技的收購傳聞，不同的是第一次稱「教育領域相關硬件」，第二次則直接表示「教育領域相關業務」。而錘子科技內部員工業向《中國新聞周刊》透露，已有大部分軟件研發相關人員改簽合同。

而近一年，字節跳動已在教育領域進行了密集布局，其在教育或更多領域嘗試軟硬件結合的用意昭然若揭。

2018年，字節跳動在教育領域動作頻頻。年初，推出一款對標喜馬拉雅、得到的知識付費產品「好好學習」；5月，瞄準K12市場推出一款在線少兒英語教育產品「gogokid」，並在年底又推出 AI 智能在線少兒英語教學平台「aiKID」。此外，字節跳動還投資了智慧校園解決方案提供商「曉羊教育」、美國的互聯網大學 Minerva，並傳出投資「一起作業」、收購學霸君B端業務的消息。

但就目前來看，字節跳動旗下的在線英語品牌gogokid、知識付費APP的相關注冊公司並沒有專利信息。獵聘網顯示，字節跳動正在招聘負責數據中心優化的AI Lab高級硬件研發工程師，和具有拍攝設備、帶屏產品等音視頻硬件經驗的硬件產品經理。

反觀錘子科技的63個專利，基本上均屬於產品方面的軟硬件技術專利。硬件方麵包括智能音箱、藍牙耳機、手機外殼、實體按鍵等，軟件則包括語音交互、操作系統、個人雲服務、App研發等。

結合頭條系的流量優勢，以及錘子科技的軟硬件技術加持，字節跳動在教育領域建立起一個商業閉環不是難事。

「字節跳動的流量技術資源和錘子的軟硬件能力可以形成一定的互補。」互聯網分析師李成東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雙方或許會在知識付費教育和智能硬件等領域整合利用，合作開發底層技術。

對教育乃至軟硬件領域的進軍，也被視作字節跳動為今年上市所進行的新一輪業務擴張。去年10月，字節跳動獲得新一輪40億美元融資，估值已達750億美元。在此時收割錘子科技，可能將是字節跳動為2019年赴港上市計劃所做的沖刺準備。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汪滔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