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新聞LINE@每日推播熱門推薦文章,趣聞不漏接❤️
編者按:最近,隨著電視劇《紅高粱》的熱播,九兒和餘占鰲的傳奇故事再次回到大家的視野。莫言認為周迅和九兒一樣,都是非常有靈性的女人,周迅把山東高密姑娘那種純美交加的野性表現得淋漓盡致。時間倒退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莫言是在怎樣的狀態下寫出這部小說的,又是如何與張藝謀結緣,拍下那部里程碑式的電影《紅高粱》的?今天的微信,讀一篇主編朱偉的舊文,來看看他眼中的故交莫言與《紅高粱》的故事。
電視劇《紅高粱》劇照
任何人大約都是分裂的。農村長大的莫言在城市里會感覺缺少安全感,即使他後來成了著名作家,有了足夠的經濟基礎,仍以一種不信任的敵意警惕著城市。但農村又是他當時努力掙脫之地,他也難再回到他不願再回去的生活環境,於是他就會既厭惡城市生活,又討厭農村生活。但農村他無法遺棄,因為有家;城市他也無法逃離,因為也有家。這樣要謙和地應對分裂的生存,也許才是那種最刻骨的無奈。莫言的表面,嘴角下垂,眼睛瞇起,自然就是溫和的笑模樣。他好像是在鴻溝與鴻溝間,只能小心翼翼與所有不同類型的人相處。不能回絕任何人,似乎也不能有什麼脾氣,反抗所有的現實。而他骨子里卻又是極有清高,極有自尊與不屑的,它們只能被潛藏、掩埋著,表面行為與心理行為分離。他的內心有一種強大的承受力,寫到小說中,才有一種強大的畸形。
莫言在當時,與馬原走的就是截然相反的道路,他不喜歡那種輕薄的敘述的遊戲,由此他寫短篇,常常是應付一般性約稿的需要,內心深處則一直在追求長度與密度,喜歡所謂的「大溝壑、大抱負、大苦悶、大氣象」。《紅高粱》就是這種宏大情結的產物。
他寫《紅高粱家族》的設想,背景是韓少功當年提出的「尋根」的口號。韓少功提出「尋根」後,很快在《上海文學》發表了《歸去來》,在《人民文學》發表了《爸爸爸》。賈平凹隨後迅速以他的商州系列呼應。當時鄭萬隆在北京寫他的老家關東,李杭育在杭州寫葛川江系列,莫言是在這個基礎上,才從意象轉換到對傳奇的興趣。當然,福克納的「約克納帕塔法郡」也是實際的啟發,他要塑造自己的高密東北鄉神話。這個系列先以《紅高粱》為開頭的構思,是《爆炸》發表後他與我談起的,他說,高密家鄉有太多精彩的土匪傳奇,高粱地為土匪出沒提供了極其便利的條件。他一開始真沒有說到那場伏擊,也沒說到羅漢的活生生被剝皮。我說,那麼,這個第一篇寫完了一定要先給我,這也算事先就向他訂了貨。
有關《紅高粱》的發表本身也還有點傳奇。當初各大編輯部之間開始搶稿,但還沒有高價優先的惡性競爭。莫言準備動筆後,過些天我就去軍藝看看,問問寫作進程,但也不敢多催。過些日子再去,問他寫完沒有,他說,剛寫完,但剛被《十月》的章仲鍔拿走。我一下子就急了,我問他,我們事先已經說好的,怎麼能寫完了就給了他呢?他說:我也沒有辦法,他說想看看我的稿子,坐在那兒看完了就一定要拿走。他那麼好的人,我實在沒有辦法。我當時年輕氣盛,我就對莫言說:那你就給章仲鍔打電話,幫我把稿子要回來,你的態度必須明確。然後就打電話給章仲鍔,我說:老章,你是前輩了,這稿子是莫言說好給《人民文學》的,你怎麼能不講道德就把稿件拿走了呢?如果文學界都這樣,那還有信義嗎?你馬上把稿子給我退回來。章仲鍔是《十月》的創始人之一,一個優秀的前輩,現在想想,當初的我真有一種狂妄的不顧一切。也虧得章先生雅量,當初他在電話里並沒有分辯,過了兩天,我就收到了他寄回的稿子。現在,章先生已經作古了,再回想這一幕,我的眼前浮現的都是後來相遇,章先生嘴角那種寬厚的笑。
《紅高粱》由此發表在1986年開春的《人民文學》上,這個中篇給莫言的創作帶來的推動,我以為是在傳奇背後那種對強力的強調,以及與它相應的灑脫與浪漫,這也是張藝謀看中它而把它改編成電影,通過電影把莫言符號傳播向全世界的原因。
《紅高粱》拍攝期間的莫言和張藝謀
張藝謀當初是在幫吳天明拍《老井》,並在其中演主角,他是通過影協的羅雪瑩聯繫的我,因為莫言自己不願意改劇本,就請了影協研究室的陳劍雨與我合作。他是我在《人民文學》的同事向前的丈夫,他們的女兒,就是現在的鼎鼎大名的雕塑家向京。我還記得第一次談劇本,張藝謀從《老井》外景地趕來,到我家,盤腿坐在沙發上,人精瘦,兩眼放光的樣子。他太喜歡小說中餘占鰲分開密集的高粱,直瀉下來的光束照耀著奶奶,「四面八方都響著高粱生長的聲音」這樣的描述了。《紅高粱》的改編,其實是在我當時只有20多平方米的小屋里,在深夜的燈光下聊起來的。張藝謀是個太易激動的人,聊到興奮處常常忘乎所以,眉飛色舞。當時聊得最激動的是有關高粱的詩意表達,張藝謀說,打仗的戲必須簡化,因為當時八一廠那些煙火師絕對拍不出壯觀的戰爭場景,技術要求達不到,所以只能從高粱地里找感覺。他找了一部日本電影,在我家錄像機上一起看其中蘆葦在光影中舞動的各種感覺。記得他說,一定要有大片大片漫山遍野的高粱,羅漢大叔死後,要讓日本騎兵拉著轆轤,把高粱全部碾成綠泥,然後,大雨傾盆,太陽出來的時候,那些被碾倒的殘缺的高粱紅了,然後是那首歌:「高粱紅了,高粱紅了,東洋鬼子來了,國破了,家亡了……」
但是,他後來到高密、東北、內蒙古去找外景地,走了一圈回來說,真是到處都找不到莫言小說中那種高粱的感覺,哪里還有那樣大片大片、又高又密的高粱呢?不用說,大場景於是被否定了,仔細想,日本兵碾高粱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後來,據說他只是專門去高密種了幾十畝的高粱,只要局部的感覺。這部電影的投資,據說只有80萬元。
《紅高粱》的劇本,我寫的是初稿,寫完後交給陳劍雨,由他根據電影的要求修飾為二稿。我還清晰記得給陳劍雨送稿的那一天是雪後,白天下完雪融化,到晚上路上都是冰,天很冷。我從白家莊騎車到和平里,自行車不斷在冰縫里滑來滑去,隨時都可能摔倒,卻最終又不倒,那都是什麼樣的歲月啊。現在,陳劍雨也已經過世兩年了,他的肝一直不好,後來得的是肝癌。
我們弄完劇本後交給張藝謀,等他的分鏡頭劇本出來,剛開始片名叫《九九青殺口》,將顛轎、野合、最後殺鬼子都紐結到這里,突出傳奇背後的神秘性。等後來再到影協看到樣片,片名回到了《紅高粱》,放大了傳奇中那種灑脫的精神面貌,把顛轎、野合拍得那麼豪放而有詩意,且整體節奏是那麼漂亮。那時的張藝謀真是激情四射,才華橫溢,提升了莫言小說中的精神強度。電影《紅高粱》應該是把莫言引向西方的一座堅實的橋梁吧。
⊙ 本文版權歸本刊所有,如需轉載,請務必註明。
▶ 三聯生活周刊
一 本 雜 志 和 他 倡 導 的 生 活微博 | @三聯生活周刊微信 | lifeweek官網 | 三聯生活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