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高粱：單家大院

發現高密:

紅高粱:單家大院

對真愛失望後，九兒乾脆嫁給了假愛，上演了另一層面的真愛，歷經曲折打拼，經濟逐漸獨立，變成女強人，釀酒女企業家，最終亂世造英雄，成為抗日烈士，也算為愛情付出了一切，並獲得了身後榮譽。不能否認的是，真愛有時真的會害死人。

九兒選擇嫁的是帝國高密東北鄉一戶單姓地主的公子，按今天的話說是嫁給了有錢人，攀了高枝。站上高枝後，又從牆外收獲了愛情，算是成功女子。傳統意義上，紅杏出牆要受到道德與風俗的譴責，但九兒不會被譴責，一是單家公子有毛病，二是九兒嫁給單家，是受逼迫的，反而可以歌頌。

單姓地主家，在當地算有錢的。有錢的標誌是有房有車，房子要比窮人的大，車子比窮人的豪華，老婆比窮人多幾個。這些硬件軟件單家都具備，因此被稱為莊戶地主。尤其房子，買商品房不算什麼，自己買地蓋才算有錢。由於有錢，與歷任縣長關係好處理，多占了點地，建了個大四合院，叫做單家大院。在大院里住的，即使釀酒師傅，也有令人羨慕的大套單間，別的人自然最差也有套單廂房。並且院中有酒坊釀酒，也就是院子里開了釀酒公司，你可以想像這四合院大的程度和豪華的樣子。

九兒很爭氣，經過多年運作，逐漸成了大院的掌櫃，算是窮人打入敵人內部，翻身做了主人，自是不用多說。要說的是這單家大院，解放後，窮人真的翻身做主人了，幾乎把地主士紳階級消滅乾淨，而且還踏上了一只腳，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接著破四舊，單家大院自是被列入破的行列，因此，在帝國高密，形而下的單家大院也就不存在了。

誰知一不小心，帝國出了個小說家莫言，把個單家大院寫進了《紅高粱》，它在形而上復活了。六十集的同名電視劇一播，單家大院火了，形而下的復活成為必須。其實有心人早看到了這一點，今天，站在土匪窩或野合地，只要抬頭往北使勁一看，就能望到一溜青灰的房子，沒錯，那就是單家大院。如今的單家大院。

在野合地圍繞餘占鰲和九兒踩出的圓轉了五圈，確認他倆的人生與自己無太大關係後，我端著相機，一挺正北，像個潰敗的日本兵，分開東倒西歪的紅高粱，呼嘯而去。

沖出高粱地，再過一片開闊地，迎面被一座新開挖的人工湖擋住去路。人工湖擋在單家大院南面，站在湖南岸，可以清晰望見大院的房子，雖不能說壯觀，但已經隱隱感覺到地主家滲透出的氣魄。北岸，用漂亮石頭壘砌湖堤的工人圍在一起，稍事休息，只一台大挖掘機轟鳴著，還在倍精神地幹活。

折向西行，西邊靠近冬麥田一條往北的泥土路，鋪了煤炭渣滓，踩上去有清脆的響聲，若深夜一人走過，此聲響應甚嚇人。路邊樹木尚小，掙扎在初冬的寒氣里。正午的太陽依舊蔫蔫的，全無生氣。貼路西正在建面東坐西的排房，已經落了頂，與單家大院保持一定距離，不知作何用場，可能多為用於商業。

北行不遠，即見大院前一條東西街，路面工程尚未完結，不多不少的人在忙著，眼見用不了多久，一條街就會鋪完。街北爐包店、羊肉湯店、烤雞店將桌椅搬到街上，守候用中餐的人。站在西街口，我在想自己的行走路線，不妨直行往東，至東首往北，轉到單家大院背面，看個究竟，最後轉回來，再到地主家里做客。

打定主意，便往東走。街北多為店面，一字排開，開門迎客，並無更多話說。街南連著廣場，廣場連著人工湖，眺望人工湖的親水平台還在灌漿中，工程也在收尾。人工湖湖水清淺，若想真正成為湖的樣子，還有很多事做。廣場有行人閒住，一個女孩對著廣場中央一棵青檀自拍，細看之下不像九兒。青檀由別處移來，長出新枝，樣子像是活過來了，枝杈上飄著許願人的紅絲帶。

從這里往南眺望，土匪窩和野合地朦朧一片，很難辨認。想必九兒晚飯後，安頓好雜事，出門至廣場，下湖搖上木船至南岸，將鞋子披肩圍巾皮猴等無用之物留在船上，撒丫子直奔高粱地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果餘占鰲再來迎接一下會更好，只是距離土匪窩有點近……

這樣想著便到了單家大院東首。人工湖從這里拐個彎往北去了，拐彎處建了石橋，石橋東開辟了停車場，車子需要從西邊的泥土路繞道大院北邊，再折往東邊停車場，等於繞大院和湖一周，在車子里眺望景色，展開對地主美好生活的想像。

橋是石橋，橋墩掛鐵鏈，分立兩邊。橋孔由石柱支撐，看上去單薄，由於只允許行人通過，也無大礙。過橋即見一座牌坊，木質結構，兩柱一門，符合地主之用的規制。木牌坊中間橫一匾額，「單家大院」四個黑子已經模糊不清，靠近才能辨認得出。過了木牌坊，你就可以買票進單家大院了。

按既定方針，我不走正路，沿湖泥濘之堤北去，試圖瞧瞧單家大院的屁股。按帝國的習慣，一個人，尤其女人，屁股重於臉蛋，屁股美才是真的美。有此一說:屁股小的女人生不出孩子，尤其生不出男孩。這個說法不知有無科學依據，可能是帝國男人想找個大屁股女人瞎編的借口。可惜周迅屁股太小，尚待發育，全無帝國大嫚的風韻，還好演出了性格，彌補了不足。如若不信，有莫言另部小說《豐乳肥臀》為證。

轉眼到了北邊。一片湖面比南面開闊，水多而深。湖中留數個土丘為島，島上栽樹多為松柏。挖湖而起的黃泥土，堆在大院後面，高約數丈，呈山形，栽黑松數百棵。山丘留路至頂，北可望湖，南可看到大院。站在湖邊遠望山丘，猶如屁股無疑。

繞湖及山丘的道路尚在修繕，磚石堆在路邊，沿路多植榆樹，去了樹頭的榆樹，站在大院後面，被房子的陰影蓋住，很為它們如何過冬擔憂。榆樹為帝國生命力極強的樹種，一般栽下即活，極像九兒、餘占鰲們的生命。

至山頂，透過松樹枝杈，南望單家大院，有午後的沉靜。薄霧之下，大院灰瓦屋頂若隱若現，像隔了很長的時光一般。九兒出嫁了，她坐進花轎，被抬到這里，彈掉身上的高粱葉，掀簾出轎，望一眼灰瓦屋頂，犬牙廊簷，門樓內的紅燈籠，笑臉的人群，是否也有隔世之感呢?

時光總是舊的好。我站在這里，站在現在，從時光的這個點上，眼見的似乎是過去。過去的柴煙升起來，最初的一段是筆直的，比灰色的筒瓦白，被夕陽的光照著，鑲了滾圓的金邊。再升上去，也就丈餘高吧，便向一邊傾斜，斜的弧度透著柔軟，透著情義，像高密女人外剛內柔的性格，裝飾了好看的傍晚。這份柔軟在更高處終於被沉下來的氣壓打散，像晨霧，鋪撒在屋頂，像無數的煙縷從屋頂上冒出來，帶著「茲茲」聲，變淡變細，變為大田里密密麻麻的往事……

九兒走出屋門，來到院里，提著水桶。她來到井邊，搖起轆轤，從深水井中打水。她的眼神是平靜的，沒有渴望，也沒有失望。她從不屬於我的年代，打上來一桶清澈甘甜的井水……時光總是舊的好。時光轉眼就是舊的了。

於是，買了門票，我走進地主家里，走去九兒的臥房……

阿龍草稿於

2014.11.27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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