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從黛玉初進賈府試看侯門眾人之心機

林黛玉是賈府里輩分最高的老太太太的外孫女，黛玉的母親是賈母的嫡出親生女兒，黛玉是榮國府里當家老爺和太太的外甥女。

在現在社會看來，這是很近的親戚關係了，然而放在古代社會，尤其是勢利的富貴人家，親情就顯得非常淡漠了，尤其是在權勢面前。

林黛玉「心較比幹多一竅」，她自幼常聽母親說，外祖母家與別家不同。林黛玉之父是林如海，林家祖上也曾襲過列候，既是鐘鼎之家，也是書香之族。黛玉身為千金小姐，自然也有很強的自尊心。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林黛玉第一次到她外祖母家，就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和形象，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這可真是步步驚心了。

古代人特別注重禮節，貴族家庭也格外講究「繁文縟節」，這也是林黛玉每一步不得不加以小心的原因。

黛玉到了賈府，先是拜見了外祖母，接著在外祖母的指引下，一一拜見大舅母、二舅母、大嫂子，然後賈母讓賈家的姑娘們過來坐坐，賈家的三個姐妹也就過來了。

這是林黛玉初次和迎春、探春、惜春見面。且看林黛玉的表現:

「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過。」

黛玉是客人，但是迎、探、惜三個姐妹過來，三位里也有比黛玉年長的，也有比黛玉年幼的，況且大家從未見過，都不認識，肯定都要見面認識一下，所以黛玉連忙先起身，也站著跟她們說話。

起身之後，黛玉「迎上去」，因為那邊是三個姐妹，這里是黛玉一人，所以黛玉走到她們面前，是最方便的。然後「見禮」，古代女子行禮，有雙手疊在身前，腿微屈，口說三個「萬福」的，具體可能根據年代、地方風俗等，各有不同。

接著大家歸坐。聊了些黛玉母親生病、請醫生、送死發喪之類的事情。

古代通信不便，賈母作為老年人，承擔著白髮人送黑發人的痛楚，不免極為傷感，乃至摟著黛玉嗚咽起來。

年幼黛玉在眾人面前，在剛剛認識見面的賈母面前，被問及親生母親去世的一系列事情，她不傷心嗎?這些想必也是她內心不好碰觸的傷口吧?她此時的心情必然也是悲痛難抑的，她心里也是很想痛哭一場的。

外祖母嗚咽起來，眾人寬慰解勸，此前她也曾在賈母摟著她時「哭個不住」，如果此時她自己也再次痛哭起來，豈不是還要外祖母和舅母她們也過來勸她?

黛玉知道，即使傷心，也不能過多表露出來，否則可能會失態，難免給眾人留下嬌氣、脆弱的第一印象。

所以，黛玉雖然年幼，但是行為舉止方面也有大家千金小姐所本有的風範。不僅如此，在眾人問黛玉吃什麼藥，怎麼不及早治病的時候，黛玉在回答的時候，還「笑道」，笑著回答眾人的問題，既是出於禮貌，也是向他人對自己的關心表示感謝。

這一步，黛玉的得分是「優」。

接著，王熙鳳帶著一串爽朗的笑聲閃亮登場。黛玉依然連忙起身接見。

此時賈母聽到鳳姐來了，很是開心。於是笑著說道:

「你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里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當然沒有喊「hi~鳳辣子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如果這樣，不僅兩位舅母心里會有想法，賈府的婆子、丫頭們，更是能在背後議論新來的林姑爺家的女兒太沒有禮貌。

這時候賈家的三姐妹自然出來解圍，都忙告訴黛玉這是璉嫂子。黛玉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後來說了會話，邢夫人就帶著黛玉去見大舅舅。在來人告訴黛玉賈赦不忍相見並叮囑了幾句話的時候，黛玉忙站起來一一聽了，然後坐了一刻才告辭。

雖然傳話人是下人，但傳的是黛玉的舅舅的話，因為是長輩的話，所以黛玉還是需要站起來聆聽才禮貌，聽完了也不能馬上就告辭，還需要坐一刻，以示禮節，才能告辭。否則聽完了馬上就走，倒有點像是賭氣了。

接著邢夫人苦留黛玉吃完晚飯再走。這便是一個坑了。

黛玉才到賈府，她的衣食住行，住在哪里、在誰家吃飯，理應由賈家最高的長輩，或者管事人來決定，也就是由賈母決定。

即使黛玉必須要在邢夫人這里吃飯，也得過去和賈母、王夫人等打個招呼，何況她還有拜見二舅舅的任務。

所以黛玉笑著回復道:

「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領了賜去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

意思是:舅母請我吃飯，是舅母疼愛我。我本來不應該拒絕的，但是今天我還要見二舅舅，怕去晚了不合適。我過幾天再來你們家吃飯，抱歉了，請舅母包涵。

這個回答既大方得體、考慮周到，也向邢夫人說明了原因，也給邢夫人留了面子。

黛玉從進府起，便一直在觀察周邊的環境，打量周邊的房屋建築、傢俱和擺設，努力認清周邊的環境，揣度自己該是進是退。

比如在邢夫人帶黛玉去見大舅舅時，林黛玉能判斷出房屋院落，是從府里的花園隔斷出來的。再比如看到匾上寫著「敕造寧國府」，她猜到必是外祖長房等，除此之外，黛玉還不時觀察座位的主人和座次。

黛玉到賈政處時，老嬤嬤們有意刁難林黛玉，她們讓黛玉到炕上坐。但是這個位置能坐嗎?

炕沿上卻只有兩個錦褥，黛玉奪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東邊椅子上坐了。

古代的座位很有講究，能不能坐、什麼時候坐、該坐在什麼位置，都有一定的規矩和標準，壞了規矩，就被人恥笑了。黛玉想到位置可能是舅舅的，自己不能坐，所以才坐了一邊的椅子。

到了另一邊屋里，黛玉依然在揣摩座位次序，看著半舊的椅子，便向椅子上坐了，不敢坐舅舅的座位。直到王夫人再四拉著她上炕，她才挨著王夫人坐了。

後來賈母處傳晚飯。王夫人帶著黛玉過來吃飯。鳳姐拉著黛玉要往左邊第一張椅子坐，黛玉十分推讓，直到賈母解釋，她才告座。

吃飯的人雖多，但是大家規矩，吃飯是必須安安靜靜的。

吃完飯後，林黛玉看到賈家有飯後利己喝茶的習慣，於是「不得不隨的，少不得一一改過來」。

但是這茶不是喝的茶，林黛玉知道大家規矩很多，她更知道，在初來乍到不熟悉規矩時，更需要步步小心，否則極易落人恥笑。

所以黛玉先接過茶來，先看迎、探、惜等是怎麼做，然後自己再怎麼做。黛玉發現這茶是漱口的後，也照樣漱了口。

這充分表明林黛玉的小心謹慎，如果換了快人快嘴的史湘雲，這茶說不定就被喝到肚子里了。

黛玉在賈府的生活，盡管用她自己的話說，是「風刀霜劍嚴相逼」，但是還是有點誇張了。畢竟，她進賈府時雖然步步驚心，但也步步為營，為她贏得了不少稱讚和尊重。

真正過得步步驚心，進而被這樣的生活所打倒的，另有其人，請看下回分解。

作者:曉景舒懌。本文為曉景舒懌原創文章，轉載請註明出處。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紅樓夜思。從書里，看更廣闊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