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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雷-斯塔德邁爾前不久退役了,然而早年讓小霸王一次次沖上雲霄的史蒂芬-納什,早在兩年前就離開了NBA,翅膀斷了,鳳凰還怎麼飛?
猛龍隊加拿大籍控衛科里-約瑟夫說:「在加拿大,納什是導師,是教父,是我們所有籃球手的導師。」聖安東尼奧和菲尼克斯的恩怨早已不值得掛在嘴上,史蒂夫-納什,任何時候都是馬刺的敵人,最強大的敵人之一,堪比德克、科比和勒布朗。但在忽然驚聞他的時代結束了——依然忍不住呆若木雞。
納什退役的那一天,是個清冷的早晨,梧桐葉子上滴著冰涼冰涼的白露,在十字路口聽到了一段歌聲:「或許明日太陽西下倦鳥已歸時,你將踏上舊時的歸途,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生命終究難舍藍藍的白雲天。」忽然繃不住地驚痛交加,即便是敵人,我也不願史蒂夫-納什就這麼離開他的籃球。
NBA再也沒有這樣的人物了,他在場上飛奔的時候,他單手揮出一記又一記的擊地長傳仿佛彈琴鼓瑟般瀟灑的時候,他不用猛烈地變向和加速就能在對手的鐵桶陣中出入自如的時候,他命中那些不科學的快攻漂移三分、急停後躺跳投和那些同手腳上籃的時候,我們並不覺得奇怪。但有一天他不在這個聯盟了,我們卻發現,這個聯盟只剩下些好勇鬥狠、焚琴煮鶴的粗野漢子,只能面對史蒂芬-庫里——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羽扇綸巾,雄姿英發,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縱使明春相見——隔年期。
人這一生,難免好事多磨,美中不足,但在史蒂夫納什身上,太多了一點,若沒有小斯的傷病,若沒有07年的撞擊,若沒有08年鄧肯的絕命三分和馬努的橫空打板,成敗利鈍,未可知也。08年馬日大戰的第一場,是我最驚心動魄的記憶,在馬努絕殺之前,整個球場都是納什一個人的舞台,他突破拋投,他追身漂移三分,整個人都歪在空中,出手的弧線都是飄忽的,但皮球就是斬釘截鐵地進,一個一個進,我無法想像那是一種什麼技術和天賦,無論馬刺用什麼辦法拉開比分,他都會馬上回應,出手必進,那是一種地獄審判般的恐怖。看球這麼多年,只有德克和科比帶給我這種感覺。
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切齒痛恨已經退役的羅伯特-霍里,07年季後賽中那一次沖撞,無論是非對錯,都將成為菲尼克斯人心中最難忘懷的傷痛,史蒂夫-納什職業生涯的終點在2014年的洛杉磯,但悲劇的種子,卻早早埋藏在7年之前。那一撞,熄滅了鳳凰的烈火,破碎了一切冠軍的希望。
2014年10月24日,史蒂夫-納什背部神經系統傷病復發,將缺陣2014-15賽季全部比賽。一個40歲的老將來說,這無疑已經是最後的鐘聲,可惜的是——這一身紫金戰袍,他還沒有穿暖。如果這是史蒂夫-納什的謝幕,那麼他將是唯一一個沒有打進過總決賽卻以MVP身份退休的球員。這對全世界的納什球迷來說,是一次猝不及防的刺痛,那清秀的面龐、恬淡的笑容、優雅的傳球,一瞬間對我們說了再見。
對於所有的湖人球迷、太陽球迷、乃至於達拉斯的小牛球迷來說,這個消息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意味著許多人青春和夢想的終結,天塌東南,地陷西北,不周山折,昆崗玉碎,呼啦啦大廈傾。沒有人能夠否認他的偉大,太陽將會退役他的球衣,豎起一座他長髮飄飄單手傳球的雕像,籃球名人堂的莊嚴寶座也會默默等待他的駕臨。但,這個故事依舊不夠圓滿,鋪天蓋地的遺憾將會填滿整個大西洋,多少年後,都會有人喟然長嘆,追念這個無與倫比的傳說。
他和所有的籃球運動員都不同,他從來不以野蠻的筋骨和強壯的身軀凌駕在眾生之上,事實上,在他最健康的時候,也只是一個瘦削的白人男孩,1974年2月7日,納什出生在南非的約翰內斯堡,跟隨父母定居加拿大。童年的納什對足球、籃球、冰球都有涉獵,納什還拿過三次國際象棋的冠軍,曾獲得過英屬哥倫比亞最有價值足球運動員獎。他天生是一個善於用技巧和智慧擊敗對手的運動員。
他絢爛的生命,從頭開始就帶著風的屬性,在所有被稱作「風之子」的人們中,他最為與眾不同,他的風,不想德克那樣席卷天下,也不似馬努那般狂野肆意,他只是起於青萍之末的那一抹微風,帶著青草和陽光的味道,掠過山嶽和流水,一個輕巧的回旋,就能攪起天風海雨,煽動烈焰燎原。
納什的職業生涯源於菲尼克斯,1996年,他來到了這個和他命運交織纏繞的城市,卻在前兩年蟄伏於賈森-基德的陰影之下,1998年,他被交易到達拉斯,短暫告別了那熾烈的火紅,找到了輕快而肆意的藍白。他遇到了一生中最好的兄弟:德克,諾維茨基,這個輕快靈巧得像一個得分後衛的七尺長人,這個滿世界都是歡樂的德國小夥兒,帶來了他籃球生命中最初的光彩。他們一起跑步,一起訓練,一起遠遊,一起在鄉下小酒館喝著啤酒,再一路嘻嘻哈哈拍著網球跑回去。
他們在球場上刮起了一陣狂野肆意的牛仔之風,卷過了整個西部整個聯盟,達拉斯三劍客名動天下,納什開始用他優雅仿佛華爾茲的腳步穿梭於NBA的長人之林,給德克送出一記又一記精妙助攻,兄弟倆歡快而瀟灑地在賽場上狂奔,就如那些山間小路上打著酒嗝,拍著網球,一路陽光和青草味的時光。德克用他的射術和衝擊力改變了籃球世界的格局,而納什開始用他的優雅和傳球征服籃球世界。
快樂總是如此短暫,仿佛兔子的尾巴掠過秋天的草原。2004-2005賽季,馬克-庫班做出了那次著名的選擇,千萬年薪送給了「西部第二中鋒」丹皮爾,把已經鋒芒畢露的史蒂夫-納什拱手送給了菲尼克斯人 ,卻不知道,他給小牛和德克親手樹立了一個最強大的敵人,也親手把納什推上了封神之路。
這一次回到太陽,就像清風卷起了荒原上跳蕩的火苗,誰也不曾想到,這一次,這風會席卷天下,這火能成燎原之勢,燭照四方。年過而立的瘦削白人小控衛,再一次點燃了平凡身軀中最偉大的進攻靈魂。不只是神出鬼沒的傳球,他的個人進攻也達到了巔峰,他在行進中信手拈來的拋射,閒庭信步切入內線時變化莫測的上籃節奏,以及那些快攻中的追身三分球,失去平衡後平躺在空中的急停跳投,這讓他變得無法阻擋,格蘭特-希爾說過——在那些年,只要他願意,史蒂夫-納什甚至可以拿得分王。
那些歲月里,最令人目眩神迷、驚心動魄的還是太陽隊風起雲湧、驚濤拍岸一般的小球戰術,那些令防守者絕望的七秒進攻,那些行雲流水不帶半點遲疑的擋拆內切,那些閃電一般叫人來不及反應的擊地傳球,那些驚雷暴風一般的空接暴扣,那些肆無忌憚的快攻三分球,是聯盟最另類也最具觀賞性的進攻方式。失去了德克的陪伴,他又獲得了一幫同心協力,助他再次生風點火、縱橫天下的兄弟。斯塔德邁爾和馬里昂像他凌空的雙翼,而喬-喬韓森和昆丁-理查德森像他手中的弓箭,整支球隊,如風中狂飆的烈火,勢不可擋。太陽隊像重生的鳳凰一樣崛起,在這里,史蒂夫-納什轉身就在季後賽中擊敗了達拉斯小牛,成功復仇,從此他也走上的職業生涯的巔峰,拿下了兩個最無爭議MVP。
2006年12月12日,太陽VS籃網,史蒂夫-納什遇到了賈森-基德,這位早年的大哥和陰影。我們目睹了一場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進攻表演,和兩位最偉大控衛之間的巔峰對決,2次加時、318分、34次交替領先、21次打成平手,誰都知道納什和基德的碰面會擦出火花,但誰能料想會是這樣蕩氣回腸?納什拿下了職業生涯最高的42分和13次助攻,基德則追平了張伯倫78個「三雙」的紀錄:38分、14個籃板和14次助攻。第二次加時賽中,史蒂夫-納什送出了本場比賽最後一次助攻,鮑里斯-迪奧得分,擊敗了精疲力竭的基德和籃網。
納什在菲尼克斯的歲月里,太陽一直是西部的頂級豪強,甚至是常規賽賽最強大的球隊,但他們生不逢時,西部的對手們如此優秀。那是個群星薈萃,列強爭霸的時代,德克和他的牛仔們不會停下狂奔的鐵蹄,科比和湖人在一波三折中依舊掌控者西部的霸權,而最可怕的對手——山一樣沉默無聲的蒂姆-鄧肯尚在巔峰、精確穩定如戰爭機器的銀黑馬刺如噩夢般擋在菲尼克斯人的面前。納什和小斯無法擊穿這太極拳一般的防守,而馬努和帕克卻能肆無忌憚地在太陽腹地撒野。納什和德安東尼多年找不到破解之道。
直到10年的金特里改變戰術、德拉季奇異軍突起,才在季後賽4-0橫掃了馬刺,完美復仇。史蒂夫-納什和蒂姆-鄧肯溫情相擁,和馬努放聲大笑,數去無非君傲世,算來唯有我知音,偉大的敵人,偉大的史蒂夫-納什。但在西部決賽,他們卻遭遇了當年重返巔峰的湖人和科比,成了紫金王朝復興的註腳,這是納什離總冠軍最近的一次。無論高潮還是低谷,無論太陽成敗利鈍,身邊的好友一個一個離去,那些年的納什毫無怨言,用身體里殘存的能量一次次帶著面目全非的球隊衝擊早已變成虛空的夢想,2012年,太陽的球迷甚至打出標語:「納什,你沒有錯,你可以離開這里。」
然後,紫金湖人成了他旅途的終點,三年不到的平凡時光,糟糕的戰績,流水的隊友,無休無止的傷痛。納什的最後一場比賽——10月12日湖人和勇士的季前賽,出場12分鐘,5投0中,只靠罰球拿了3分。還有2個籃板球,1次助攻,以及搶斷、失誤、犯規各一次。然後就是近乎永別賽場的賽季報銷。
雖然這樣沉默而平凡的告別令人猝不及防,但誰都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40歲的納什已經無法承受一場高強度比賽的折磨,腰背的刺痛甚至讓他在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更別說NBA賽場上的那些奔跑和跳躍了,時代結束了。
1217場比賽、1053次先發、總共38069分鐘、17387得分、10335助攻、3642籃板、899搶斷、49%投籃命中率、42.8%三分命中率、90.4%罰球命中率……外籍球員、白人控衛、二連MVP,就此成為傳奇。這一切冰冷的數字和榮譽,都無法描述一個完整的史蒂夫-納什,人們的籃球記憶也許會在時間的流水中漸漸沖淡,但總會留下那麼一丁點痕跡,如那飄飛的長髮,如那永遠的兄弟,更如那狂風烈火一般的快攻,海龍興波一般的助攻,13號球衣如風中獵獵作響的戰旗。
虎符折斷尋沽酒,
龍泉此夜少知音。
寂寞梧桐飛秋雨,
九霄雲外聽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