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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關耳
日本學者內田樹在《日本邊境論》里說:我們（日本人）總是服從空氣。日本人會把重大的決定交給「空氣」，如果事後決定錯了的話就會說:「當時實在不是可以反對的空氣。」由此，日本文化便衍生出一個詞:「讀空氣（氣氛）」。不會「讀空氣」，就是不擅長根據當前氛圍選擇合適的言行，沒眼力見，不會察言觀色。再由此，便是我們所熟知的，日本人一般都含蓄隱忍，說話大都比較「曖昧」，外在的「討好型人格」居多，尤其害怕衝突與異見。這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日本人乃至我們，都難以逃避的社會規則之一。
在新近火上熱搜的日本漫改劇《凪的新生活》（又名《風平浪靜的閒暇》）中，男女主角凪和慎二，正是這個規則下掩藏真我、隨時隨地依靠著對空氣的讀取進行行動的人。
該劇改編自小成美里的同名人氣漫畫，原作發行量250萬冊。7月該劇甫一播出，便在豆瓣評分高達9.4分，被將近42萬人標記為想看。這一戰績，一方面源於豪華的卡司:黑木華、高橋一生、中村倫也、吉田羊等等均是有佳作傍身的口碑好演員。另一方面，是源於該劇的主題直接擊中了大部分社畜（註:日本用於形容上班族）的心聲:職場生活中，我們應該忠於自己，還是妥協合群?要如何在二者之間找到恰當的平衡點?一針見血地戳到了現實的痛點。
「空氣（氛圍）是自己創造的，需要讀空氣的那一方就是輸家。」為減少和職場同事之間的摩擦，凪和慎二始終小心翼翼地活在察言觀色中。不同的是，凪是那個需要讀空氣的代表，而慎二則是創造空氣的「佼佼者」。
對凪來說，每一句不知如何應付的「我懂我懂」，每一句揚著笑臉幫人之後的「沒關係」，每一次給人點讚，每一次擔心所謂的朋友丟下自己出去喝下午茶，都是讀空氣後的「最好選擇」。每一個行為都被所謂的察言觀色所控，不敢在他人面前表達真實的自己。這和她的原生家庭有著莫大關係。自小母親便對她「寄予厚望」，字里行間的潛台詞都是「我為了你犧牲了多少，你應該感恩」「你怎麼可以提如此不懂事的要求?」因此長大後便習慣性地去曲意迎合周圍的人，強行把自己「修煉」成老好人。直到有一次聽見自己的男朋友慎二表示對自己這種小氣的女人「簡直生理性排斥」，凪因為「過呼吸」而暈倒在公司。醒來後卻發現，一條問候的簡訊、一個未接電話都沒有。她決定逃離令人窒息的職場與生活，最大程度進行了斷舍離，賣掉了家里的一切，只用一個夏涼被卷起幾件必要的衣服，騎著自行車奔向了鄉下便宜的破舊小公寓。她要開始自己風平浪靜的閒暇生活。
慎二，表面上看似與凪完全不同，公司人人都喜歡跟他相處，風趣幽默，會調動氣氛。有他在的地方，空氣（氣氛）是放鬆的、自在的，是和諧幸福的。他懂得在適當的時候說出適當的話、做出適當的行為，將家庭生活的不幸福、內心深處的不自信等等一概掩藏起來，重新塑造了另一個自我。人前人後的兩副面孔，和凪分手後三番五次去鄉下找凪，內心想要傾訴真情，嘴巴卻言不由衷說出刻薄之語，路上一個人放聲痛哭。
太宰治在《人間失格》里寫道:「我的不幸，恰恰在於我缺乏拒絕的能力，我害怕一旦拒絕了，便會在彼此心里留下無法愈合的裂痕。」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卻有著一樣的困擾:沒有自我，或者說，找不到真我。面具一層一層掀開，是他們為了更加和諧地活在這個人言可畏世界里而表現得體的受傷的面孔，如困獸一般，沒有喘息透氣的出口，所以一直緊繃著弦，一扯便斷。
這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困擾。可以說，當前許許多多的人都面臨這這種困擾。被生活一直推著往前走，內心深處的「我不喜歡這樣」「這些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等等聲音一直在叫囂，從未止歇但也從未大聲表達出來。畢竟，破壞大好的氣氛，除了能讓自己稍稍在當下舒服點，其他別無一點好處。更要命的是，可能會因為當下這一點衝動，以後自己內心會持續不安，外界也會給予自己更多的尷尬與艱難。忠於自我之路，長之又長，難之又難。當妥協成為習慣後，要扭正自己的心理，就非常艱難。正如慎二所說:「徹底拋棄過去的自己，開始全新的自己?不過扔了點東西搬了新家，你就以為人生能重來了嗎?」
該劇還在更新中，在教人如何尋找到平衡點這方面也並未給出十分明確且普適的答案。像凪一樣痛快辭職，完全將自己過往的人生推到重來，在現實生活中也很難上演。不過學習凪放棄一頭在人前偽裝乖巧的黑長直發，露出自己天然的羊毛捲髮，可能大多數人都可以做到。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就能離自己更近一些。
「空氣，不是用來觀察的，而是人吸進去又呼出來的。」與其抹殺自己的需求迎合別人，然後惶惶然等待情緒抵達爆發的臨界點，莫不如跌跌撞撞去摸索尋找忠於自我和妥協合群的平衡點。
借用《被討厭的勇氣》一書中的方法，要走出慣性「討好」的牢籠，將自己的兩副面孔合二為一，一是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二不要害怕被人討厭，三要學會接納自我的不完美，然後在繁雜的日常瑣碎和複雜的人際關係中，慢慢獲得一點點自在的幸福。
其實說起來，所謂的別人的期待，不過是自我期待的投射而已，是自我意識過剩的另一種表現。所以，拋卻自我過度的想像，勇敢一點。這便夠了。（關耳）
來源: 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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