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令》：新武俠「歸來」

文 | 符瓊尹、張娜

編輯 | 雷德利

「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凌霜宋子琛。」《陳情令》播至14集，主要人物皆已出場，曉星塵與宋子琛出現的場景正是令許多觀眾印象深刻的一幕:同樣是衣袂劍穗飄飄、如踏浮雲的人物，一個心若磐石，一個清傲孤高，二人更是立志共同創建一個與世家不同、不以血緣為優的門派。

事實上，這樣帶有「國風」氣質的出場，在早年的武俠劇並不少見。《笑傲江湖》《射雕英雄傳》《倚天屠龍記》等劇都有角色國風式的出場。如《笑傲江湖》里，嵩山派費彬在殺令狐沖之前，人稱「瀟湘夜雨」的莫大先生出場時，先是忽然間耳中傳入幾下淒涼的琴聲，似是嘆息，又似哭泣的描述，為莫大先生的深厚功力提前進行了鋪墊。

只是近幾年來，大IP與玄幻劇霸屏，觀眾已經很久沒在螢幕領略到國風之美。作為一個有國風含量的IP，《陳情令》正試圖用「晉風唐韻」的美學調性為觀眾打造一個新武俠世界:這個世界，沒有官員，由五大家族分而治之，既有魏晉的風流，也有武俠世界的快意恩仇，是一部「俠義傳奇新國風」劇作。

《陳情令》中房屋場景的「晉風唐韻」

有了調性，還需要給觀眾落地的「實感」。在總制片人、總編劇兼藝術總監楊夏看來，《陳情令》的世界也與「眾生皆苦，有情皆孽」的傳統武俠有相似之處，這八個字正是這部劇在故事上的落腳點:魏無羨少年意氣風發，卻經歷了師門覆滅、眾叛親離的人生；藍忘機出身名門，也要在家族的重擔和自我尋找中不斷成長；江澄年少有為，同樣逃不開家族被毀、友情斷裂的命運。劇中人物，無論主角還是配角，都被生老病死貪嗔癡戀所困。這種在命運上的巨大戲劇感繼承了過往武俠劇的內核，但作為一個全新的故事，《陳情令》又與我們熟知的武俠世界迥然不同。

在這種氣質下，如何去構建這樣一個「新武俠」世界，就成了團隊努力的方向。毒眸最近就與《陳情令》的主創聊了聊，與他們深度探討《陳情令》是如何從無到有，造就了另一個武俠天地。

讓「傳奇」落地

定下世界觀是讓這個原創武俠宇宙落地的第一步。

參與《陳情令》世界觀設定的團隊是花田影視，該團隊曾參與去年暑期熱播劇《香蜜沉沉燼如霜》的世界觀架構，參與該劇的場景、角色、道具、情景、生物等設定。而這一次，主創團隊將《陳情令》的內核定為「風雅」。「其實古風唯美的難點是差異性，要做出差異性，就要從美學里找一個詞，當時楊夏正好提出了一個詞‘風雅’，我們就通過這個調性展開創作。」花田影視文學部經理陶然告訴毒眸。

花田影視曾參與《香蜜沉沉燼如霜》最關鍵內容的設定

在這個大主題下，團隊決定將崇尚清心寡欲，簡約，克制的「魏晉風骨」作為表達的主要方向。為此，花田創作了一本包括五大世家所處的地理位置、人文風情、發展歷史、人物設定等信息的世界觀設定書。其作用貫穿項目始終，對如美術、服裝造型、剪輯、特效等各個環節形成了方向性指導。

不像一般速生劇集，《陳情令》在打磨背景上下了苦功，僅美術、道具、置景團隊就有近300人。

首先確定的是美術風格。2017年7月，美術總監姬鵬帶領九玄美術工作室開始梳理《陳情令》的視覺理念定位，兩個月後在世界觀基礎上進一步確認了「晉風唐韻」的視覺風格。在後續的設計中，《陳情令》便從「魏晉」「五代」中摘取出了典型元素來建構五大家族所涉及的場景、人物以及各類道具兵器。

《陳情令》的畫面極具「風雅」之感

場景方面，《陳情令》以山貌元素為呈現主體，五大世家以「五色體系」劃分:岐山溫氏為赤紅暗銀；姑蘇藍氏為太白玄青；蘭陵金氏為赤金橙黃；雲夢江氏為雪青淡紫；清河聶氏為橙棕黛金。除此之外，其他門派分支根據主色系單獨設列分布。這樣的色彩，在五大世家居住的場所，以及各門派子弟的衣物上均有呼應。

確認過視覺表達之後，接下來就是戡景工作。主創團隊在3個多月的時間里跑了國內5個影視基地，最終確定以橫店、貴州的兩座影視基地為軸心，輻射兩地周邊的外景圈。《陳情令》重建場景面積近4萬平方米，內外景搭建與改建面積則達到了10餘萬平方米。劇組如此耗心力大概也是因為《陳情令》有動畫版本珠玉在前，帶給戡景工作更大壓力:「我們在采景上都比較困擾，希望跟劇本一模一樣，所以這一塊比較有難度。」導演鄭偉文說。

為了保證後期逼真，特效部門也在堪景初期已介入，2017年便隨同團隊輾轉多地。「特效在前、中、後期都很重要，每個階段跟不同的部門都要商議創作方案的做到方式。」姬鵬介紹道。例如劇中出現的一些道具及符咒，都至少要經過兩次藝術處理，由美術和特效部門一齊完成。

在明確的主題概念和視覺表達下，《陳情令》的國風美感自然呈現，連《人民日報》海外版都稱其融入國風元素與傳統禮儀，兼具娛樂性和觀賞性。

《人民日報海外版》對《陳情令》的評價

即使如此用心準備，談起創作時，姬鵬仍然遺憾於有限的周期和預算，沒法將每一個故事中的場景都精心呈獻給觀眾。例如劇中吃人堡、祭刀堂的場景都做了一定簡化，地火殿最終的呈現結果也沒有達到團隊預期。「這些我們在其後的番外創作中也會彌補給書粉、觀眾一個更為具體化、系統化的吃人堡地下世界。」

「少年風骨」的逆襲

相比氣質上一開始就被肯定，《陳情令》的角色口碑則更像是小火慢燉。

在播出初期，飾演魏無羨的肖戰就受到了觀眾認可。雲合數據顯示，肖戰的彈幕好評占比達30%，是同檔期劇集中彈幕好評占比最高的藝人。「迷死」「良心」「認真」「真香」成為彈幕關鍵詞。另一位主角王一博也隨著劇集的進展，收獲了不少迷妹，在艾漫數據藝人活躍粉絲榜中，活躍粉絲數已經能穩定在前五名。

肖戰飾演的魏無羨

這樣的肯定，在主創團隊的意料之內。楊夏表示，肖戰和王一博，是第一眼看到時就認定的不二人選。在她看來，肖戰是一個非常靈氣的演員，原著里的魏無羨，曾有網友評價道「該鬧時身前哪管身後事，瀟灑自由少年心性；該戰時英姿颯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明亮中帶著幾分戲謔的瀟灑少年，而在楊夏看來，肖戰就帶有原著里魏無羨的感染力。

而藍忘機的扮演者雖也有過一些備選，但是在正式試戲之前，王一博走進門口的那一瞬間，主創團隊便已在心里感嘆「這就是藍忘機」。隨著後續劇情的鋪開，人設豐富的多面逐漸展現，彈幕里也頻頻出現「get到了王一博的演技」「藍忘機的眼神絕了」等評價。

包括王一博和肖戰在內，《陳情令》的演員其實多為新人。能把新人演員調整到整體默契且不出戲，與這部劇的前期準備有關。

王一博憑借藍湛一角吸粉無數

在正式開拍前20天，所有演員就已經準備進入集訓。兩位導演與演員一起圍讀劇本，練習台詞的節奏，甚至安排好演戲時的走位。為了提前進入角色，演員還需要去學習禮儀、樂器、書法、武術。在正式開拍後，導演在片場對演員的要求也頗為嚴格。「有重要的戲份，都不會讓他們看手機。」導演鄭偉文說。同時，對一些情緒要求較高的戲，導演也要求對戲的人也必須要在現場給戲，即使鏡頭並不會拍到。

良好的服裝造型，對演員進入角色也是極大的助力。此次《陳情令》的造型指導，是曾參與過《如懿傳》《甄嬛傳》《妖貓傳》的服裝造型師陳同勛。他告訴毒眸，此次團隊一共出了接近500個製作方案，製作了3000多套服裝單品，製作成本達百萬量級，手工製作的占比很高。「整個製作過程延續了半年左右的時間，和以往的項目比較起來，《陳情令》也是一部製作量很大的戲。」

為了呈現美學上的簡約和唯美，服裝團隊在材料上也下了不少功夫，包括布料前期材質處理、染色、繡花和後期做舊等手段。「繡花的部分我們設計得更為簡單，色彩色調相對統一，整個視覺上還是給大家比較清爽的感覺，也沒有那麼多枝枝蔓蔓。」

除了服裝造型，《陳情令》中的重要道具也會根據人物特性做出調整。以兵器為例，兩位同門親兄弟藍曦臣與藍忘機就有所不同，寡言冷面的弟弟，兵器「避塵」的設計用線多剛直，而溫和體貼的哥哥，兵器「朔月」的設計用線則多曲潤。道具同時還有對劇情的呼應，如幼年父母雙亡的金凌，佩劍為父親佩劍的縮小版，劍穗則為母親的蓮花飾物。

《陳情令》的服化道獲不少網友稱讚

團隊的精雕細琢也被諸多網友認可。6月29日，播出第三天，「陳情令服化道」便登上了熱搜。點開熱搜話題，不乏「真香了，服化道良心！」「阿令用心了」「挺有武俠架式」的網友評論。

截止發稿前，《陳情令》的豆瓣評分維持著上揚的趨勢。而從雲合數據來看，《陳情令》在網路劇市場的占有率也早在播出後七天後攀升至一位。

「《陳情令》101」

除了主角，不少觀眾還在《陳情令》里發現了相當多的寶藏男孩。比如「在線白眼」江澄、「美瞳富人」溫寧、「棄子逆襲」金光瑤、「嗆口小辣椒」金凌、「金牌調解員」藍思追、「兼職選管」藍曦臣等等。

如此來看，一條「《陳情令》101」的微博能在7月5日沖上熱搜，就顯得情理之中了。事實上，楊夏也早就說過，「這個劇是一個偏向於講江湖傳奇的全景式的、群像式的戲」。

所謂群像戲，指的是用一群人物形象的張力去表現整個大的敘事背景。每個人物都處在幾出戲的中央，甚至可以單拎出來，作為一條完整的敘事線，促生出戲中人物的多面性。就好比在這部劇中，主角看似只有魏無羨和藍忘機，但其實雜糅著更多的人物命運。

曾與魏無羨一起長大的江澄，年少時與他許下了「雲夢雙傑」的約定，本是一對摯友，但經歷過家門覆滅，又親眼目睹親姐姐江厭離為救魏無羨而死，性情大變，對外冷厲陰沉，也與魏無羨徹底決裂。性格由軟弱變為兇殘的溫寧，生前為溫家弟子，在雲夢江氏被滅時出手救過魏無羨，死後成為「鬼將軍」，不畏一切常人畏懼之事。做盡壞事的金光瑤，卻也曾在藍曦臣最潦倒之時伸出援手，內心矛盾而複雜。喜歡畫扇、捉鳥、逃學、摸魚的聶懷桑，看似不務正業實為藏拙等等。

對江澄等配角的塑造也較為鮮活

這些豐富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在楊夏看來，一部分是來源於原著小說，每一個配角都有自己的個性，有著獨一無二的成長敘事線。另一部分則和傳統武俠劇有些相似，《陳情令》有那種「眾生皆苦，有情皆孽」的內核，這種人類共通的情感可以讓觀眾產生共情。「魏無羨和藍忘機他們之間的情感基於有共同的信念」，楊夏認為，這種感情就是觸動年輕受眾的要點。

近些年，大IP肆虐，卻往往忽略了對群像戲的重視，讓配角看起來空洞、主角又千篇一律。但回顧早些年的經典武俠作品，《天龍八部》《笑傲江湖》《倚天屠龍記》《四大名捕》等劇，都十分倚重對群像戲的打造，戲中人物各有特色。

同樣，《陳情令》以劇集的身份也借助101的熱度，正是因為它是一部「少年群俠」成長史。故事背景雖是一個完全架空、由五大家族管理的俠隱問道的江湖，沒有歷史片瓦殘痕，但其中的人物卻個個鮮活生動。無論是魏無羨、藍忘機，還是江澄、溫寧，他們從年少無憂的求學到後來被卷入江湖爭鬥中，觀眾在他們身上清晰可見的是成長帶來的變化，也是這部新國風劇對俠義精神的新闡釋。

不少網友坦言，「這出力不討好的劇，居然改的還可以。畫面秀美，節奏明快外，配音和配樂也成為了一大加分項」。尤其是魏無羨在和藍忘機打鬧逗趣的時候，刻意上揚的尾音，聲音大小、斷句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幫助觀眾沉浸在劇情之中。

為了觸動不少原著粉的共同情緒，也想讓群像的姿態更加立體和深入人心，《陳情令》邀請到了動畫版的藍忘機和廣播劇魏無羨的配音演員邊江和路知行，官方甚至創下了影視劇直接將兩位CV的名字寫在了人物海報上的先河。

動畫版CV配音滿足了不少原著粉絲的期待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被觀眾屢次誇讚的配樂由大陸著名音樂家林海親自操刀，他曾擔任北京奧運會吉祥物動畫宣傳片和《大明宮詞》《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等多部影視作品的原聲配樂。在視聽語言的雙重配合下，人物迥異的特點得以凸顯，一定程度上提升了該劇的市場期待值。

事實上，群像戲往往由於一開始鋪設人物線索太多，很難在短時間內漸入佳境。再加上《陳情令》屬於新武俠類型，將文本可視化的難度較大，不可避免的存在著特效、濾鏡等方面的欠缺，仍有一定的改進空間。但當越來越多的影視劇主打國風類型時，如何將傳統文化的「俠」之風骨傳遞出來，就是《陳情令》一直探索的前提。

至此，《陳情令》到底為什麼能獲得觀眾認可?或許正如一位網友評價，「在於劇中匡扶正義，充滿了少年的熱血與俠氣，展現出一種擔當精神和責任意識。該鬧時身前哪管身後事，瀟灑自由少年心性；該戰時英姿颯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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