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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罡,名字裡有劍罡,當他拿起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成為劍神,立志一劍出鞘殺天人。
十六歲收金剛,十九歲收指玄,二十四歲收天象,被譽為五百年一遇的仙劍大材,僅次於武當鼻祖,劍仙呂洞玄。
初出江湖,便在千萬觀潮人的註目下,踏著廣陵潮頭過江,後世無數學劍的人,無不羨慕那襲青衫仗劍踏潮的無雙風采。才入江湖,便名動天下。
二十四歲,挑戰東越劍池梅花劍宗吳瑋,對那位前輩羞辱至極,致其引頸自殺。
鬼門關初遇綠袍兒,他已能飛劍;她尚未習武。
江山偶遇,他飛劍橫江,吟詩而渡「我當鍛就三千峰,一日開劍玉龍嗥,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神意蛇一條。」她趴在船欄上,嫣然一笑。
再一次相遇同樣是擦肩,他只求劍道;她癡掛一世。
隨後幾年,李淳罡踏跡江湖,生平僅有三尺劍,有蛟龍處殺蛟龍。挑戰「天下劍意有一石,我獨占八鬥」的吳家劍塚,大勝其中一位老祖,斷其劍,毀劍心。勝當代劍魁,拿走了此生與他榮辱與共的木馬牛。
東觀廣陵大潮,踏潮頭而過江。北看千萬野牛奔騰,踩牛身如履平地。南臨汪洋巨浪拍頭,一劍炸開江海。西上爛陀山以劍問佛,斬殺羅漢二十三。一手兩袖青蛇,被江湖人成獨領風騷江湖五十年的絕技!單身入蜀,與西蜀劍聖在皇宮一戰,領悟劍氣滾龍壁劍!氣之所及,攔路劍術高手十六人,皆被劍氣碎屍!我李淳罡又何時與人與世道講理過?易事,難事,風雨事,江湖事,王朝事,天下事。都不過是一劍的事。
世間劍士獨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我木馬牛一柄。三十歲之前,江湖是他一個人的江湖,他的劍道,天下無雙。
而立之後,鋒芒畢露!不出劍,胸中便有劍意萬萬千。天下學劍人,繞不開躲不掉這座山峰,只要有李淳罡在,便無人敢稱劍法超群。
三十六歲,初窺天門,自稱天下無敵。揚言四大宗師除我之外都是沽名釣譽,便是王繡、酆都綠袍與符將紅甲三人聯手,也是我一劍的事情。天下對手一劍敗之,天下女子一指勾之。當年武評,穩坐天下第一。春秋十三甲,李淳罡被評為劍甲,更是十三甲魁首,無一人疑義!逍遙天地間。
不惑之年,被王仙芝挑戰,因為惜才,並未一劍開天門斬殺王仙芝,否則如今世間便再無武帝城天下第二了。於是木馬牛被折,生平第一敗,成績王仙芝。
敗給王仙芝後不久,再相遇已是酆都老祖綠袍兒,挑戰李淳罡,綠袍被一劍洞穿胸膛。那時的李淳罡才明白,什麼是心疼,所謂心疼,便是傷害了別人,受傷的卻是自己。
瓢潑大雨中,李淳罡背綠袍兒上龍虎山斬魔臺,向齊玄幀討要續命金丹,只是還見到齊玄幀,她就死了。臨終前說:她不要活,她就是要死在李淳罡的懷裡,若是活了,便又是陌路,她不願意!
榮辱種種,浮沉事事,一舟而下,過眼雲煙。最苦是相思,最遠是陰陽。
李淳罡與飛升在即的齊玄幀在蓮花頂論道,李淳罡看中劍道,而齊玄幀看中天道,兩人各執一詞,齊玄幀便說要試那一劍開天門。劍開天門並沒有打敗齊玄幀,李淳罡心甘情願認輸,並親眼目睹齊玄幀飛升,進而疑惑自己的劍道,從此再無劍道,境界一瀉千里。
下山以後不久與隋斜谷互換一臂,落入指玄,在也不敢說有蛟龍處斬蛟龍的狂言。無聲無息消失三十年,榮辱種種,浮沉事事,皆成過眼雲煙。
傳奇就這樣淡出了這座江湖。
再次出場的時候,已經年紀近百,斷臂老頭兒,身材矮小,留著兩撇山羊鬍子,披著陳舊破敗的羊皮裘,鬥雞眼,聲音沙啞,這就是被鎮壓聽潮亭二十年的李淳罡,也是那個畫地為牢半輩子的李淳罡。
此時,王仙芝天下第一近甲子,而李淳罡也沒碰劍近甲子。修為只剩巔峰五六成而已。這時的李淳罡再也不是那個風華正茂的李淳罡了,只是一個被江湖傳唱的老劍神而已。
出聽潮亭與北涼王徐驍約法三章,保徐鳳年遊歷江湖不死。至此,二次踏入江湖。這個披著羊皮裘摳腳老頭李淳罡如今最大的樂趣,就在於相識了與徐鳳年同行的北涼王府丫鬟,也是西楚的亡國公主——薑泥。喜歡和這個好似綠袍兒的薑泥在馬車上鬥嘴,也愛看徐鳳年與薑泥死對頭之間的鬥嘴。
雍州邊道小徑,李淳罡彈指串雨滴聚劍,洞穿符將紅甲人,一劍神仙跪,紅甲死!
再到鬼門關,觀景憶舊人,淡吐往事。遇吳家劍塚吳六鼎攔江,借劍徐鳳年,飄出船頭,仰首豪邁大笑道: 「小綠袍兒,且看李淳罡這一劍。橫眉豎立語如雷,燕子江中惡蛟肥。仗劍當空一劍去,一更別我二更回!」轉身僅是輕描淡寫一招一劍。
我李淳罡要甚天道?!一劍足矣!
一劍斬江兩百丈!這陸地劍仙一劍,世間真有蛟龍,也要被當場斬殺!
沒有驚喜,只剩苦笑,解開心結,遙望一眼大江與山崖,還劍,歸艙。
進姥山,出姥山。春神湖,李淳罡身形飄蕩如青龍,一腳踏翻黃龍船!
新武榜出爐,再出江湖的李淳罡位列天下第八!
襄樊城外蘆葦蕩,與吳六鼎比劍,如畫劍式給徐鳳年與薑泥看,再次迫走吳六鼎。 兩指彈繡冬,一指示劍罡,一指示劍術。傳授徐鳳年兩袖青蛇,李淳罡雙袖藏青龍,至剛至陽,霸道無匹,飛劍摧塌太華山,號稱得盡呂洞玄仙劍精髓。
入江南。遇青衣曹長卿,劍氣滾龍壁!曹長卿平靜道:「前輩何止第八?眾人隻知李劍神兩袖青蛇不可匹敵,卻不知劍氣開天門的厲害。」亡國公主薑泥隨曹長卿而去。
出江南,上龍虎山,下龍虎山。隨後上徽山大雪坪,看書生軒轅敬城入儒聖,為保妻女平安,請老祖宗赴死。
眾人不知這位劍神當年被齊玄幀所誤,木馬牛被折並不算什麼,只剩獨臂也不算什麼,這都不是李淳罡境界大跌的根由,哪怕在聽潮亭下被困二十年,李淳罡也不曾走出那個自己的畫地為牢。
原本與世已是無敵,與己又當如何?
李淳罡見此情此景,落寞緬懷追憶。想起她臨終時的容顏,當時她已說不出一個字,可今日想來,不就是那不悔兩字嗎?! 她被一劍洞穿心胸時,曾慘白笑言:「天不生你李淳罡,很無趣呢。」李淳罡大聲道「劍來!」徽山所有劍士數百劍一齊出鞘,龍虎山各式桃木劍一概出鞘,浩浩蕩蕩飛向大雪坪,兩撥飛劍,遮天蔽日。這一日,李淳罡再入陸地神仙境界!
再入陸地神仙的李淳罡和徐鳳年一行來到武帝城。孤寂江湖太久的他,隻說一句「王仙芝!李淳罡來訪東海,借滿城劍,與你一戰!」一千九百柄劍同時出鞘,齊齊空懸於天幕!內城閣樓傳來一陣聲如洪鐘的嗓音,「請李淳罡出城,與王某入海一戰!」,李淳罡一躍劍頭,一千九百劍直指東海,禦劍而行。
貌不驚人的老頭兒朗聲笑道:「李淳罡此劍開得天門,殺得你王仙芝否?」
李淳罡一劍開天門。
開門見山,此山是昆侖。
王仙芝念當初一劍之恩,開海送行。
兩人不分勝負,李淳罡坦然認輸。
羊皮裘老頭,再也不是那個爭強好勝的李淳罡了。
徐鳳年李淳罡一行人歸途,路經廣陵江,徐鳳年與廣陵王爭氣,李淳罡激情萬丈「當年吳家九劍破萬騎,老夫一人便能頂他們九人」。
一劍殺敵二千六,一氣千里又百裡,突破天人境界!舉世無雙!江湖再無老劍神新劍神一說。血流成河,拍岸大潮沖刷不去。李淳罡與北涼世子臨近大燕磯,徐鳳年笑問廣陵王趙毅:「本世子若是身死,徐驍就要教你廣陵滿城盡懸北涼刀,信否?」李淳罡再言句「再讓老夫殺兩千鐵騎過過手癮,臨死再拉一位藩王墊背,雖死無憾」。
這也是李淳罡在世間最後一戰。
那個獨臂獨行夕陽餘暉下的羊皮裘老頭似乎和這黃昏格外協調。似乎…整個江湖都已老去。
一個人,讓整個江湖都已老去。
還有四五年性命的時候,「我李淳罡豈能腐朽老死,豈能有提不起劍的那一天?又怎願舍你而飛升?天底下還有比做神仙更無趣的事情嗎?」
老人回首看了眼孤小墳塋,柔聲道:「世間劍士獨我李淳罡一人,世間名劍獨我木馬牛一柄,這是李淳罡三十歲前的劍道。」
山不來就我,我不去就山。有山在前攔去路,我就為後來人開山。這便是李淳罡的劍道了!
「綠袍兒,看這一劍如何?」孤小墳塋前,李淳罡拔起那柄半百年不曾出鞘的古劍,輕輕一劍,劈開了整座峭壁。
李淳罡抬頭,朗聲道:「鄧太阿,借你一劍,可敢接下?!」
有聲音從九天雲霄如雷傳來,「鄧太阿有何不敢?謝李淳罡為吾輩劍道開山!」李淳罡借劍鄧太阿於萬裡之外,助其戰平拓跋菩薩,突破陸地神仙境。
輕輕一拋。 這一劍開天而去。
李淳罡臨了的一劍,一劍開山,一劍開天!
羊皮裘老頭兒拋劍以後,不去看神仙一劍開山峰的壯闊場景,只是坐在墳前。一輩子都不曾與女子說過半句情話的老人細語呢喃,只是說與她聽。天色漸暗,羊皮裘老頭兒視線模糊,如垂暮老人犯困,打起了瞌睡。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望見一襲綠袍小跑而來。 他輕聲道:「綠袍兒。」 綠衣怯生生站在他身前,輕聲道:「我叫綠魚兒。」 獨臂老人已是人之將死,合起眼皮,仍是顫抖著舉起手,「綠袍兒?」 這一襲小綠衣不知為何,靈犀所致,伸出小手,握住老人,點頭道:「嗯!」
至此,天下再無李淳罡,也不會在有第二個李淳罡。
年輕劍客揭幕,是禦劍大笑過廣陵。
老人謝幕一戰,是廣陵江畔一劍破甲兩千六。
入江湖時驚艷,出江湖時瀟灑。
這就是李淳罡。
千年以來,獨此一人劍道可與呂祖並肩的李淳罡。
無醇酒美人,不願來此人間。無快劍摯友,不願老此江湖。
羊皮裘老頭,說得真好!
老劍神歸天後,黃三甲是這麼說的:「青衣飄飄,仗劍江湖,讓整座江湖仰視。一生臨了,最後一劍,仍是成績了一位新劍仙,也就李淳罡可以有這等手筆了。死得其所啊,只是不知李淳罡是否真的死而無憾。」老頭自嘲笑了笑,指著茶水,「人走茶涼,沒過多久,江湖就只會看到鄧太阿如何風光一時無兩,忘記李淳罡曾經給予劍道無與倫比的一次次拔高。在我看來,天下可以沒有王仙芝這樣的老匹夫,唯獨不能沒有李淳罡這樣的真正風流子。」
徐鳳年稱讚, 只要每當你能夠問心無愧的時候,比如一甲子前的青衫劍神,比如一甲子後解開心結的羊皮裘老頭,總是那麼輕輕松松就成為了天下第一,天下無敵的頭銜那麼重,也只有你李淳罡說放就放,想拿起就拿起。
無匣也無鞘,暗室夜常明。三尺木馬牛,可折天下兵。欲知天將雨,錚錚發龍鳴。提劍走人間,百鬼夜遁行。飛過廣陵江,八百蛟龍驚。眾人不知何所求,那襲青衫放聲笑:天不生我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李淳罡願世間心誠劍士人人會兩袖青蛇,
李淳罡願天下驚艷後輩人人可劍開天門。
這就是李淳罡!
>《雪中悍刀行》瀟灑傳奇劍客——李淳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