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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作案，隱蔽性高，犯罪成本低
圖片來源:中國新聞圖片網
中新社發 尹志燁 攝
父親的親昵舉動，在外界看來顯然「越界」，女童也一再抵觸反抗。但只因兩者是父女關係，警方認定不構成猥褻。
10月31日，南昌鐵路公安回應「高鐵女童疑被猥褻」一事稱，視頻中當事人周某某（男，30歲）與小女孩（5歲）系父女關係，視頻中周某某行為不構成猥褻違法。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一石激起千層浪。網友們紛紛提出質疑，要求警方公布更多細節，並呼籲不要在「血緣」的基礎上界定是否為猥褻。
近年來，猥褻等性侵兒童的案件層出不窮，而且行為主體多為受害兒童的熟人，甚至是父母等監護人。
可怕，熟人作案
猥褻是性侵害的一種。性侵兒童不僅出現在各大媒體中，也切實發生在我們的身邊。
公益組織「女童保護」對中國每年被曝光的性侵兒童的案例進行了統計，從2013年到2017年，五年中媒體曝光的性侵兒童的案例有1779起，受害的人數超過3174人。
這只是冰山一角。資料顯示，一起性侵兒童新聞的曝光，意味著7起案件已經發生。
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數據顯示，2013年到2016年全國的法院審理結案的光猥褻兒童案就有10782起，平均每天超過7起。
「女童保護」主要發起人、負責人孫雪梅告訴周刊君，根據「女童保護」基金統計，在2017年全年媒體（包括各級檢察院、法院的官方網站和認證帳號公開的案例）公開報導的性侵兒童（14歲以下）案例378起中，其中明確表述人際關係的有349起，熟人作案209起，占比59.89%。其中，家庭成員（父親、哥哥、繼父、祖父等）作案32起，占比15.31%。
根據該公益組織歷年統計，熟人作案的比例都在七成左右，最高為2014年達87.87%。
「熟人作案一再發生，是因為猥褻兒童隱蔽性高，犯罪成本低。」孫雪梅稱，犯罪嫌疑人利用熟人身份，更容易接近受害者並取得受害者信任，再加上自身力量及身份地位等優勢，使得性侵案件更易發生。
猥褻兒童的，依照刑法修正案的規定條款應從重處罰。最高可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圖片來源:中國新聞圖片網
中新社發 吉喆 攝
但周刊君在網上查詢以往熟人猥褻甚至在公共場所猥褻兒童的案件，發現對很多犯罪嫌疑人只是刑拘，沒有下文。
比如，2017年8月，在南京南站候車室內，一名18歲的男子段某某涉嫌猥褻自己的養妹，後經網友舉報，被南京鐵路警方批捕刑拘。但事情至此再無後續，女孩最後仍舊被送回養父母家。
該事件發生兩天後，有網友爆料在重慶某醫院一男子將手放在一女孩的褲子內摸其下體。警方調查後發現，該男子系女童姑父，已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
江西省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副所長，江西省犯罪學研究會副會長李雲龍接受周刊君採訪時稱，「只是刑拘，沒有下文，就是沒有判刑結果。」
可悲，定罪難
兒童由於身心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在防護能力、認知能力、維權意識等方面普遍非常薄弱。對兒童負有特殊職責的人員比如父母、教師、醫生等，如果濫用權力性侵害兒童，理應受到嚴懲，這是共識。
現實情況是，熟人猥褻兒童更難得到應有處罰。不外乎以下原因:
一是人情大於法。
由於身心發育特點，尤其是在熟人作案且性知識教育普遍缺乏的情況下，受害兒童不能識別到自己遭遇了侵害。即使兒童能夠識別並克服羞恥心，大多也只能求助於父母或其他親人。
出於維護家庭穩定和諧，或是考慮到與熟人的人情關係，許多受害兒童的家屬常常會選擇私下解決。據以往的報導，在很多父親或是其他親屬猥褻女童的案例中，當母親聽到女兒提及自己受到猥褻時，第一反應是驚訝，難以置信。
很多監護人甚至會認為，女兒就是被摸了一下，沒受到什麼傷害，家醜不可外揚。和其他熟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也沒必要走法律程序，賠償點錢就好了。
此外，如果一旦付諸訴訟將事情公之於眾，受害兒童及其家屬也會遭遇他人的偏見，甚至淪為眾人的談資，受到二次傷害。
李雲龍表示，在南京南站猥褻女童一案中，受害女童的養父母作為監護人沒有控告嫌疑人，這是案件沒有後文的主要原因。
二是取證難。猥褻兒童案件即使付諸訴訟，取證也很難。
猥褻兒童罪，是指以刺激或滿足性欲為目的，用性交以外的方法對兒童實施的淫穢行為。所以，判定犯罪嫌疑人是否構成猥褻，其目的是否為滿足性欲是先決條件。
針對南昌鐵路公安對「高鐵女童疑被猥褻」一事的回應，「女童保護」官方微博發文稱，從法律上看，警方判斷不構成猥褻，屬於預料中。警方詢問該男子時，他肯定說不是以滿足性欲為目的。取證難是關鍵。
「警方調查後，依據證據作出不立案查處是正確的。」李雲龍告訴周刊君，訴訟證據有六大類: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的辯解，視聽資料、鑒定意見等。該事件只有視頻，證據不足。
對於其他猥褻兒童的案件，如果沒有造成受害人身體傷害，也沒有及時錄下音頻視頻等證據，單憑受害兒童陳述，不能提起訴訟。
三是保障缺失。
對於猥褻兒童案中監護人失責，甚至走向犯罪嫌疑人，《民法通則》明確規定: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有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的申請，撤銷監護人員的資格，變更監護人。
「女童保護」負責人孫雪梅也認為，如果有家庭成員性侵孩子，尤其是監護人就可以剝奪其監護權。
這也帶來一個問題，那就是撤銷監護人資格後，監管和撫養問題如何解決?
李雲龍告訴周刊君，可以由人民法院與兒童親屬人員以及單位協商指定監護人撫養。
孫雪梅則認為，應該在提供社會保障上下功夫。「‘女童保護’」這麼多年一直也在呼籲完善國家監護制度或者叫社會監護制度，孩子有了兜底的社會保障，才敢於去揭發家庭成員的犯罪行為。」
可鑒，國外有經驗
每次猥褻兒童事件被曝光後，總能掀起輿論熱議，關於加強兒童性教育的話題也一再被提起。補足性教育這個短板很重要，但提高犯罪成本，對受害兒童提供社會保障，在立法上切實保護兒童同樣是亟需解決的問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世界多國和地區對猥褻等性侵兒童犯罪作了專門規定，相對於大陸刑法而言，歐美等國及地區的立法更為細致和全面，一些優良經驗可提供大陸借鑒。
一是對負有特殊職責的人員的性侵行為加大刑事處罰。
德國刑法將行為人與未成年人之間的特殊關係，濫用權力實施的奸淫行為作為特殊犯罪方法加以規定。大陸台灣地區刑法還將利用特殊依附關係實施性交或猥褻行為的，規定為利用權勢性交罪或權勢猥褻罪。
除了熟人外，其他性侵兒童的犯罪嫌疑人也應受到嚴厲懲罰。
在英國，單純藏匿猥褻照片者最高可判5年有期徒刑，而製作猥褻照片者最高可判10年監禁。
美國各州對強姦或猥褻未成年人的量刑不同，但都將其視為重罪，甚至連家中藏有兒童色情照片都屬於犯罪行為。
韓國對「以兒童為對象進行性犯罪」的初犯和重犯一律進行化學閹割，並對兒童、殘疾人等社會弱勢群體實施性犯罪者判處10年以上的重刑。
二是對猥褻兒童犯罪嫌疑人實行高額民事賠償。
在大陸目前的司法實踐中，被性侵兒童在爭取民事賠償的過程中面臨重重困難。
但俄羅斯規定:不使用暴力並對明知未滿14歲的人實施猥褻行為的，處數額為最低勞力報酬300倍至500倍或判處3個月至5個月薪水。
三是加強社會監管，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制度。
美國對性侵兒童的罪犯進行存檔並在其出獄後公告社區，有時還禁止其接近兒童聚集的場所。加拿大主要是登記和職業禁入制度。
近年來，大陸部分地區開始公開性侵未成年人的罪犯信息，並設置行業禁入。
圖片來源:中國新聞圖片網中新社發尹正義 攝
在許多西方國家，兒童並不是屬於監護人的私人財產，而是國家的公民。因此，國家和政府層面不會把照料和保護兒童的責任全權交給家庭。
此前有媒體報導，上世紀50年代以來，發達國家針對兒童遭遇性侵或其他人為傷害的問題，專門設立了兒童福利津貼項目、社會服務和社會政策。對於收養、再婚或單親等對兒童存在傷害風險的家庭，社區會時時監測和評估。
建立一個真正有利於兒童保護的綜合性制度體系和社會環境，現在正是時候。
參考資料
約10%兒童曾遭性侵犯 還有多少「隱案」未浮出水面?2017年09月21日，財新網
檢察官談侵害兒童案:盡快出台虐待被監護、看護人罪司法解釋，2017-11-30，澎湃新聞
性侵幼童判4.5年揭短「猥褻兒童罪」，2014年05月12日，騰訊評論
寧夏教師性侵幼女 家長為5萬元維穩調解款撤訴(圖)，2015年11月25日，北京青年報
論兒童性健康權的刑法保護與完善——以荔灣區人民檢察院性侵兒童案件為視角，宋丹，《法治論壇》2015年01期
多國制定嚴厲專項法律保護兒童免遭性侵，代山，《人民政壇》 2013年07期
兒童性侵:從忽視到保護，《三聯生活周刊》2017年37期
面對性侵，該如何保護兒童?《財經》2017年29期
封面圖片來源:中國新聞圖片網
文:《中國新聞周刊》新媒體記者 羅曉蘭
值班編輯:俞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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