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奶奶面前永遠是侄女

媽媽是奶奶的親侄女，那個時候表親結婚是常事，還好我們姐弟三個沒傻沒呆，個個茁壯成長。

一則因為奶奶本就持家有方，人情練達，精巧能幹。

二則因為媽媽是至親娘家侄女。所以奶奶對媽媽的說話方式更直接，更直白，更急切。

奶奶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上頓不接下頓的日子過怕了。經常跺著小腳拍著屁股叫媽媽多種地，少浪費。一旦媽媽把不穿的衣物扔了，奶奶便會立即撿回，一邊撿一邊責罵：‘‘你個討飯貨，日後討飯總摸不到路 。’’

每每此時，媽媽也不爭執，笑笑岔開話題，或到別處幹活，過些時日再趁奶奶不備，該扔的還得扔，該減的還得減。

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奶奶到90多歲時仍然動轍對媽媽嗔怪抱怨，媽媽也習慣了奶奶的各種挑剔，從不爭高下。

其實，我們都知道，因為媽媽是奶奶的親侄女，所以愛之深，恨之切，說話不注意婆媳間應有的分寸而已。

所以雖然是農村普通家庭，奶奶和媽媽，奶奶和嬸嬸一輩子沒紅過臉，沒吵過架，更別提那種農村常見的不孝不賢的齷齪了，媽媽和嬸嬸偶爾小摩擦，也都懾於奶奶的威嚴不敢放肆。

奶奶98歲去世，此前十來年，都是媽媽陪著奶奶睡覺，冬天暖被窩，夏天驅蚊蟲，過去鄉下用木頭腳盆，浴帳，洗澡擦身，倒痰盂，倒馬桶。全部是媽媽。

當然如輪流到叔叔家，則是嬸嬸了。凡老太太太外出理髮，走親訪友，上街購物，近距離都全部是媽媽的三輪車座駕，遠了才會動用我們開車。所以奶奶嫌棄了媽媽一輩子，卻又一輩子離不開媽媽。

奶奶突然去世後，媽媽一個人坐在鍋門前抹眼淚，喃喃自語：‘‘老太太太吃了一輩子苦，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呢。老太太太每次跟我兇，我也不呆，但跟她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家，有什麼可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