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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視訊中許先生的說法,去年9月份,自己妻子因為「有點感染」到醫院治療,醫院說要剖腹產,生下來的小孩保不住。醫生說生下來的孩子就是死亡的,讓他寫了一個死亡嬰兒自行抱走的聲明。孕婦剖腹產下一個男嬰,醫生稱已經死亡,給他一個袋子讓他帶走。結果他發現孩子是活的,又抱回來讓醫生搶救。最後孩子因為沒有及時搶救出現重度腦癱。
節目中,「小莉」滿腔的憤怒和正義感隔著螢幕噴射而出,讓人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然而,作為媒體人,應該明白一個最基本的道理:任何人,都是會說謊的。
一旦媒體人失去了冷靜和理智,有了先入為主的判斷,對當事人失去了必要的警惕和提防,甚至明知道對方說謊卻為了爆猛料而故作不知情,把自己完全變成對方的代言人和傳聲筒,那媒體的中立性和客觀性也就蕩然無存。一個失去了客觀性的媒體,無論多麼能煽情,都註定只能悖禮犯義,危害社會。
事情過去一年了,是什麼讓許先生因為一件一年前的糾紛找到媒體,許先生對媒體的描述有多少真實的成分?
一個人只要腦子裡沒水,屁股沒坐歪,要想理清這件事情的真相,其實一點都不難。
每個人都可能會說謊,但有些東西不會說謊。讓我們來看看媒體報導中展示的兩張家屬簽字。
第一張,是許先生和妻子都簽了字的手術告知書。
看看新聞視訊截圖
許先生對媒體說,這是他妻子簽的字,而且是進手術室後醫生讓簽的。醫生自始至終沒告訴他孩子可能是活的。
許先生妻子則說:
「醫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生出來孩子可能是活的,如果有可能是活的我肯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但是,很明顯,許先生和妻子都說謊了,因為同意書上清清楚楚的既有許先生妻子簽字,又有許先生本人簽字,而且許先生簽完字後還註明了和患者是夫妻關係。許先生妻子還親筆寫下:放棄胎兒,拒絕搶救。
許先生妻子稱醫生從來沒告訴過她孩子可能是活的。
既然如此,那句「放棄胎兒,拒絕搶救」是什麼意思呢?
搶救,是搶救什麼人?搶救死人嗎?
只有活嬰,才存在搶救與否的問題,對不對?
換句話說,這個簽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證明了:許先生和妻子都知道孩子剛取出來時候可能是活的,但是即使是活的他們也放棄搶救。
注意,這個簽字時間是9月16日,而手術時間是9月17日凌晨。
小莉同志的智力水平只要不低於60,眼睛只要不瞎,心只要不歪,看到這個簽字,就應該很清楚地明白事情的真相:在手術前,許先生和妻子都已經清楚的知道孩子剖出來有可能是活的。只是他們明確表示:即使是活的,也放棄搶救。
為什麼放棄搶救呢?
原因很簡單,許先生妻子並不是他輕描淡寫所說的「有點感染」,孩子也根本不是媒體報導的「7月早產兒」。
根據後來商丘醫院發表的聲明,許先生妻子的病情是:懷孕25周(+5天)胎膜早破,保胎希望很小;查體和檢查結果提示絨毛膜羊膜感染,如果繼續懷孕,有出現感染性休克,敗血症,膿毒血症等致命並發症風險;檢查結果提示胎盤植入,繼續懷孕有大出血等致命並發症風險;胎兒孕周太小,即使積極搶救也很難存活,即使存活也可能出現包括腦癱在內的各種嚴重近期和遠期並發症。
懷孕25周(+5天)的孩子,根本不是什麼「7月早產兒」,孩子胎齡只有6個月多一點。
胎齡37足周以前出生的,屬於早產兒。28周以前的,屬於超早產兒。
超早產兒存活的概率,是極低的,勉強成功,也往往有腦癱等嚴重並發症。臨床上確實有頂級醫療機構花費巨額資金搶救成功且孩子健康的記錄,但到目前為止,這只能視為奇跡而不能視為常規。
這個胎齡的超早產兒,在醫院和醫生講明情況後,孕婦和家人一般選擇放棄的——就像許先生和妻子選擇的一樣。
如果孩子真的是媒體報導的「7月早產兒」,那就完全不同了。7月早產兒已經28周多了,只要積極救治,以現有技術條件,健康存活希望還是很大的。
許先生和小莉,把一般會選擇放棄的25周(+5天)胎兒,偷偷改為一般會選擇積極救治的「7月早產兒」,不知道是無心之失,還是提前做了一些功課後有意為之。
畢竟,孩子胎齡這種事情,很好搞清楚。
那麼好搞清楚的事情,那麼重要和關鍵的情節,偏偏出了錯,而且錯的那麼恰到好處。媒體是傻還是壞?大家自己判斷吧。
第二張,是家屬簽字的關於死胎處理的醫療文書。
看看新聞視訊截圖
許先生一口咬定,醫生說孩子出生就死了,讓他寫了一個死亡嬰兒自行抱走的聲明,也就是這個聲明。
按照許先生和媒體的描述,普通老百姓一般會理解為:醫生告訴家屬孩子已經死了,讓他簽了一個死胎自行抱走的聲明,然後把孩子抱走了。
這裡,說兩個事實:
第一,這個文書,是所有孕婦產前都要簽的一個胎盤等嬰兒附著物和死胎處理的常規文書,而不是一個嬰兒死亡告知書。
第二,這個文書,是術前簽的,術前簽的,術前簽的,重要的事情說3遍!
手術時間是9月17日凌晨,這個簽字時間是9月16日。
這個文書的目的是讓孕婦和家屬在手術前提前決定:孕婦胎盤如何處理,如果出現死胎的話死胎如何處理。
這份醫療文書裡面,沒有任何的「這個孩子已經死亡」的意思。
重復一遍:這個文書的意義,是手術前醫生向患者及家屬征求意見,讓孕婦和家人提前決定孕婦胎盤和死胎如何處理。而不是手術後醫生告訴患者孩子死了你簽個字抱走處理吧。
鑒於許先生和妻子在術前都已經明確簽字表示對孩子放棄搶救,這個孩子的命運本來是已經註定了的。
結合兩個簽字,很明顯,許先生一家人手術前已經非常明確的做出了決定:胎兒取出後放棄搶救,孩子屍體自行處理。
話說到這份上,就讓阿寶根據長期以來和無數患者打交道的經驗,來猜測一下事情的真實經過,和勾勒一下許先生的心路歷程吧。
事情經過,應該是這樣的:
去年9月份,許先生懷孕6個月的妻子,因病到商丘市第一人民醫院就診。
經過全面檢查,醫生認為繼續保胎不僅希望很小,而且可能危及孕婦生命安全,建議許先生及妻子剖腹取胎,取出胎兒終止懷孕。
鑒於胎兒只有25周多一點,重要器官尚未發育好,剖出後即使積極搶救也很難存活,即使存活也可能有腦癱等嚴重後遺症,許先生和妻子決定放棄胎兒,簽字要求放棄搶救。
但是,但是,但是——
這個本來被註定了死亡命運的孩子,在被交到父親手中之後,動了一下。血脈相連的骨肉之情瞬間打動了許先生,再加上潛意識裡對醫生和醫院的某種不信任,讓他在一時沖動之下改變了主意,把孩子抱回醫院,要求積極搶救。
經過積極搶救,孩子活了,但是重度腦癱,終身殘疾。身為孩子父親的許先生,需要履行做父親的責任,終身撫養這麼一個「累贅」。
面對這種局面,身為父親的許先生,那短暫的骨肉親情再次被現實的利益戰勝。他再一次改變了主意,不願意承擔自己身為父親對這個孩子應該承擔的責任,開始千方百計尋找諸多借口,編造諸多謊言,想把責任推給醫院。
有些謊言,備不齊他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
但是,許先生也明白,自己在這個事情上不占理,走正規渠道「維權」(甩鍋)的話,基本行不通。
於是,許先生情急之下,找到了正義感爆棚但未經調查事實就報導的「小莉」,雙方一拍即合,通過移花接木,偷天換日,指鹿為馬,逆轉時空等手段,編造了這麼一個驚天謊言,試圖逼迫醫院在輿論壓力下,為了息事寧人而給許先生巨額賠償。
許先生和「小莉幫忙」認為:醫院當時沒有積極搶救是不對的。
那讓我們反過來推演一下:如果醫院積極搶救了,會出現什麼情況?
醫院積極搶救,無非有三個結果:花費巨額資金後孩子死亡;花費巨額資金後孩子存活,但遺留腦癱等嚴重後遺症;花費巨額資金後孩子健康存活,這一可能性極其渺茫。
如果出現第一個結果,小莉可以幫忙憤怒聲討醫院:黑心醫院無恥,違背家屬醫院強行搶救根本沒有搶救意義的胎兒,導致家屬人財兩空。
如果出現第二個結果,小莉可以幫忙憤怒聲討醫院:黑心醫院無恥,違背家屬醫意願強行搶救根本不該搶救的胎兒,導致家屬不僅人財兩空還要終身負擔一個重度腦癱兒。
即使如果出現第三個結果,小莉還可以幫忙憤怒聲討醫院:黑心醫院無恥,一個孩子救治費用高達數十萬,老百姓以後還有活路嗎?
人心的敗壞,是從風氣的敗壞開始的;風氣的敗壞,是從輿論的敗壞開始的;輿論的敗壞,是從媒體的敗壞開始的。
一個媒體人,如果缺乏最基本的智力和分辨力,缺乏客觀公正的立場,自以為是,自命不凡,卻又具有強大的行動能力,掌控強大的公共輿論平臺,那麼他基本上就註定要去禍國殃民,敗壞世道人心了。
根據報導,這件事情,上級主管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我個人認為,就這件事情而言,符合社會道德和法律法規的處理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許先生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把住院費用結清,把孩子接回家好生照看。
非如此,不足以正世道人心。
術前簽字放棄搶救的是許先生,術後改主意要求搶救的是許先生,承擔這些決定後果的,當然應該是許先生你自己。
這世上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之一就是:為人父母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不需要提前進行道德人品和責任心的考核測試。
責編 | 小脈 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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