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故事 —— 奇夢抓騙子

爺爺的故事（一）/秋翁

——奇夢抓騙子

農歷九月十八是爺爺一百二十五歲誕辰。僅以此文獻給天堂里的爺爺，以慰緬思之情。

一九六二年，那年爺爺68歲。我14歲。

中元節前夕(七月十五)爺爺領著我到老家雙榆村去祭祖上墳，臨回轉時到表伯父陳家串門。見到我們爺倆，陳伯父說:”老姑夫，自從你家搬到公社去就很少回來串門，今天在家吃了飯再走。”盛情難卻，我們只好留下。

吃飯時，桌上多了一個大個子男人。個頭足有一米八以上，不胖不瘦，青黑臉龐，小眼晴，年紀大約五十左右歲，一副精明的樣子。陳伯父介紹說:這是他新結交的朋友，外號張大個子，家住梁家窩棚。平時到西泥河北大溝打個魚撈個蝦，也打點苫房草賣。今天是來找陳伯父幫他賣苫房草的。

一聽這話，爺爺頓時來了精神。因為家里兩間土房上的草己經很薄，是需要換換苫房草了。言談之間，爺爺以每梱一角的價格和張大個子訂購了2200梱苫房草。張大個子說:”我從這兒回去就該到甸子上打草了。我選好的給你老留2200梱，到時候你老去車拉就行了。”

爺爺說:”我這個人辦事喜歡嘁里喀嚓，今天叫大侄子(陳伯父)作個中人，我過完八月節就去車拉草行嗎？”

張大個子說:”行，八月十六我到你家去住，八月十七咱領車直接到甸子上去拉草，一言為定。”

爺爺說:”口說無憑，我又不識字，寫不得手續。大侄子，你手里有現錢沒有？先借給我一百元錢，交給張朋友作買草的定錢。剩下的一百二十元等去車拉草時，把草裝上車我就給錢。”

陳伯父從櫃子里拿出一百元錢交到了爺爺手上。

爺爺接過錢數了數，交給張大個子說:”張朋友，今天咱們六只眼睛對一塊，辦事一定要牢靠，八月十六你到我家去，十七起早領車走，不然我上哪去拉草！我家住石人火車站新民村，到時候我到村頭去接你。”

張大個說:”好，一言為定。”

回到家後，爺爺專程去了 一趟雙榆村，把一百元錢還給了陳伯父。

轉眼到了八月十六。吃完早飯，爺爺就不斷地向村西頭梁家窩棚方向張望，終於迎來了張大個子。

爺爺高興地把張大個子領到家里，吩咐做飯。然後到生產隊定了兩掛馬車，車老板子和跟車的人都找好了，明天黎明出發。

張大個子在我家吃過午飯後，對爺爺說:”老姑夫(隨陳伯父稱呼)，我有個事和你商量一下，我兒子定婚了，我想上東崗屯老王家我親戚家，求他們幫忙買一頭小豬，拉回去養一段時間，等年底給兒子結婚用。我今天出門走的急，身上沒帶錢。你老能不能先把那120元草錢先付給我。我去買了豬，明天用你拉草的車把豬給我捎家去，你看行不行。”

爺爺一聽，打了一個楞。心里想:不對呀，當初說好了等把草裝上車再付那120元。現在就要錢，連草都沒看著，有點不妥。沉吟一下說:”張朋友，錢好說，你先去把豬定下來。等明天去抓豬時，我再用買草錢替你把豬錢付了，行不行。”

張大個子楞了一下，想了想說:”老姑夫這是有點信不著我呀，也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先去定豬了。”

爺爺說:”你可得早點回來，晚上回我家住。明早起早出車，可不能耽誤事。”

張大個子說:”好說，你老放心吧。”說著從我家里走出來，朝東崗屯方向走去。”

天快黑了，爺爺不斷地向村頭張望，並不見張大個子的身影。爺爺心里急，等不得了，說:”我必須上東崗子去找他，不然要誤事。”

爺爺貪黑找遍了東崗屯姓王的人家，都說並無此事，並沒有見著這個人。爺爺心想:壞了，這小子是專程來騙我那120元錢來了。一看我沒有上當，就腳底板抺油一一溜了。爺爺急忙回家退掉了兩掛馬車，取消了明天拉草的行程。

爺爺的火上大了，自己要強了一輩子，老了竟然讓一個騙子給騙了，心有不甘難以入睡。半夜，爺爺突然起來叫醒了我:”孫子，快起來。”我睡眼朦朧地抬起頭，看了看桌子上的馬蹄表，才十二點。

爺爺說:”你要是再見到那個張大個子能不能認出來？”我說:”能，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爺爺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張大個子跑到康金鎮旅店去了。你趕快起來和我一起坐早上五點的火車，到康金旅店去堵他去。”

我順從地穿好衣服。爺爺給我找了一根木棍。他自己手里拿了一把鐮刀。 爺倆貪黑趕到火車站。時間還早，又等了三個多小時，坐了十幾分鐘火車，只一站地就到了康金鎮。

爺爺領著我去找旅店，邊走邊和我交待說:”咱倆在旅店堵著他，一定逼他退回那一百塊買草定錢。他不退就把他弄到康金派出所去。”

“嗯！”我心里有點怕，心不在焉地答應著。

康金鎮只有一家國營旅店。開門的說，旅店里住的都是開三級幹部會的，沒有一個旅客。

爺爺的心涼了半截，急忙問:”還有別的旅店嗎？開門人說:”西街還有一家大車店。」爺爺眼前一亮，領著我連跑帶顛地一路打聽著找著了大車店。

早晨六點來鐘，大車店就很熱鬧了。趕車的起的早，住客也都起來了，人歡馬叫。我快步走到窗前，扒著玻璃窗往屋里看，嚇！我一眼就看見那個張大個子正臉朝北坐在南床上，和一幫人談笑風聲。連忙告訴爺爺:”張大個子在這屋里呢。」爺爺聞聽，三步兩步竄進屋里，用手里的鐮刀抵住了張大個子的脖子。張大個子先是一愣，臉唰的一下白了，接著又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找到這來了？」爺爺憤怒說：「姓張的！你辦的好事！我險些上了你的當！」

張大個子急忙說：「老姑夫，你聽我解釋，昨天在東崗沒買到豬，我想到康金鎮找熟人幫買一頭，因為趕火車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這不，我正要坐早車去你家呢。」

爺爺怒吼一聲:「姓張的，少來這一套，你就是有金草我也不買了，趕快把那一百元錢還給我，不然的話咱們到對面的派出所去說話。」

圍觀的人見到這陣仗，慌忙閃到一邊，驚愕地瞧著。

張大個子急忙說:”老姑夫，我不是和你說了嗎，身上沒帶錢，你老不要上火，草不要可以，就是到派出所我也沒錢。這麼的吧，咱們是在雙榆村老陳大哥家定的事，咱今個還到老陳大哥家去說事，行不行？」

爺爺想了想說：「也行！你小子放明白點，別想半路上跑了！你不仁就別怪我手狠，告訴你，我年輕時鬍子(土匪)都沒怕過。」說著在張大個子眼前晃了晃手中的鐮刀。

張大個子看了看爺爺手上的鐮刀和爺爺那盛怒之下發紅的臉，一雙布滿血絲似要噴火的眼睛，又看了看站在旁邊雙手攥緊木棍的我，心里怯怯的說：「老人家別上火，我不是那樣的人。走，咱們到老陳大哥家說事去。」

爺爺給我使了個眼色，小聲對我說：「咱爺倆跟緊他，這小子個大腿長，別讓他半道上跑了。」接著提高了聲音:”你要敢跑，哼！哼！」說著用鼻子哼了兩聲。

張大個子長出了一口氣，邁開大步朝雙榆村走去。爺爺手握鐮刀，一步不離地跟在他後面。我必須連跑帶顛才能跟得上。出了康金鎮，路過一個火車道口，正巧有一列火車開過來。張大個子一看機會來了，三步兩步躥上鐵路道口。只見爺爺飛速竄上前，把鐮刀一下子搭在張大個子的肩上，並大喝一聲:「站住！等火車過去再走！”說著手中的鐮刀在頭頂上飄亮地耍了一個刀花圈，又瞬間地搭在了張大個子的肩上。並戲謔而輕蔑的對張大個子說:「小子！我十二歲就玩鐮刀，可在十步之內飛刀傷人，你不信就試試！」張大個子驚得張著嘴半天閉不上，只得乖乖地聽爺爺的吩咐，等火車過去後繼續趕路。

農歷八月，秋高氣爽。莊稼待收，地里已看不到勞作的農民。因抄近道而行，走的都是串地而過的毛道。艷陽當頭，除了幾聲螞蚱叫之外，耳邊只聞得我們三個人的如飛一般的腳步聲。

張大個子真的想跑。幾次回頭看，見到爺爺那發怒的眼晴里射出的兩道寒光和手里緊緊攥著的鐮刀，一步不落地緊緊跟在他的後面。爺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莊稼把式，鐮刀握在他的手里，就像戰場上將士手中握著的鋼槍，在太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寒氣逼人。張大個子下意識地直摸自己的後脖梗，生怕爺爺一怒之下，腦袋真的搬家。就連我手中的木棍也有點像當年兒童團手中的紅纓槍，不離他的左右，很象押解抓住的狗特務。見這陣式，張大個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得不打消了中途逃跑的念頭。畢竟賊人膽虛，張大個子真的被爺爺鎮住了。十八里路，一個多小時就來到了雙榆老陳家。我身上的衣服己經被汗水濕透了。爺爺的臉上也直往下淌汗。那張大個子也是一直大口地喘著粗氣。

爺爺把事情的經過對陳伯父詳細的說了一遍。陳伯父用不屑的眼光看了看張大個子，說：「你這人怎麼這樣，這不是騙人嗎？」

張大個子急忙搶過話頭，又辯解地把編好的理由重復的說了一遍，然後一臉無辜的說：「老陳大哥，這事小弟辦的欠考慮，沒想到老姑夫是個急性子，等不得了。大哥，這事你看著辦，把我交到派出所我身上也沒有錢。你要是能看得起兄弟，容我兩天時間，我回去把錢張羅上，馬上給你送過來，行不行？」

爺爺搶著說：「不行，今天要是沒錢你別想走人。”說著又摸了摸身邊的鐮刀。

陳伯父認真的想了想說：「老姑夫，誰讓我交友不慎呢，咱最後信他一回行不行？」爺爺立馬說:「不行！我今天必須見到錢，不然的話，你到村上給公社的公安員打個電話，把他抓起來。」

張大個子真怕被抓起來，起誓發願的和陳伯父說著好話。大哥長大哥短地叫得人心里發煩。敦厚心善誠實，講義氣愛面子的陳伯父終於沒有耐得住張大個子的巧嘴纏磨，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這麼辦吧，交朋友嗎，這件事我擔了。老姑夫，這一百塊錢我出了，和這個朋友沒有關係了。就算他欠我一百塊錢，老姑夫，聽我的吧。」說著把一百元錢交到了爺爺手上。爺爺溫怒地瞪了陳伯父一眼，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陳大頭(陳伯父外號)，你交朋友講義氣，可你也得看清好賴人不是，這種人你怎麼能信得過？你今天放過了他，恐怕這一百塊錢就要打水漂了。你既然擔下了，我也無話可說，往後這一百塊錢要不回來，你別怨老姑夫就行了。”說著恨恨的拉起我的手，拿起鐮刀，領著我走出了伯父家的大門。

回家的路上，我問爺爺：「咱們為什麼不在康金鎮把張大個子送到派出所去？”爺爺說：「傻孩子，就憑咱倆能把他抓到派出所去嗎？再說了，在康金鎮咱沒有熟人，那派出所又不是咱家的，咱手里又沒有憑據，那姓張的又很會說，就是到了派出所咱還不一定能贏呢。回到了雙榆村就是咱們的地盤了。我原想讓陳老大(陳伯父)幫咱把他弄到公社公安員那去，可誰知陳老大不配合咱們，反到幫了張大個子的忙。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走著瞧吧。」說著無奈的長嘆了一聲！

時間過去多年了。當年發生的事，象電影一樣印刻在我的腦海里.，每次回想起來就象昨天發生的事。爺爺在我心里的形象是高大的，是我的偶像。一直影響著我的為人處事，爺爺是我一生中最值得欽佩敬仰的人。

爺爺奇夢鎖賊蹤，

翁孫夜奔巧捉兇。

任爾施計難脫逃，

以弱制強豪氣盈。

授權原創作者:秋翁 ，原名 尹振聲 。哈爾濱市呼蘭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