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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斯
（167）
「我當時以為那個受傷的人是你，就把她藏在了灌木叢里，還從老師辦公室那偷來了創口貼傻乎乎地想用創口貼給她貼住傷口……後來她醒了我才知道她不是你，但是，但是她後來成了我師父，她對我很好的，還有師公，師公也特別疼我！」傅茶斯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地握住了早知的手，她甚至破天荒地抬高了嗓門大聲訴說這些事，仿佛聲音越大，便證明自己過得越幸福！她想讓阿斯知道自己過得很幸福。
可這樣說著，傅茶斯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林不派對她很好，莫不矩對她很好，那些都很好很好，可她還是想阿斯，她想那顆櫻花樹，她想那些砸在她額頭上的櫻花，她被林不派帶回家後的第二個月，她就悄悄跑回了孤兒院想要看一眼那顆櫻花樹，可看到的，卻是新移栽過來的一顆梧桐。
早知一手手肘支在桌上，手背撐著臉側，另一只手任由傅茶斯緊緊地握著，她耐心地聽著傅茶斯講述自己離開孤兒院後的事，眼里溫柔的笑意一直未散，讓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她隱藏在笑意下的極富侵略性的氣場和相貌。
「還有，我現在叫傅茶斯。」傅茶斯認真地望著阿斯的眼睛說道。
早知伸手敲了敲傅茶斯的眉心，她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紅，但臉上的笑容卻極為動人，她聲音帶著輕微的沙啞：「好，我記住了，我生前的名字叫斯殊，我當時怕你人小藏不住話，才沒告訴你全名。」
「好，我也會記住的！」傅茶斯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就查查這個名字的事，她能做的有很多，她要找到阿斯的墓，以後每個月都給阿斯燒新衣服，還要時常去打掃。
哭得稀里嘩啦的傅茶斯沒有注意到林不派的臉色越來越臭。
這種養了十多年的腦殘粉當著你的面爬牆上一個愛豆的狗血場景真是讓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林不派狠狠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紅酒。
而傅茶斯在說完自己回孤兒院想要找櫻花樹卻只看到一顆梧桐後，終於問了自己這麼多年一直想問的事：「你當年去了哪里？」
早知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之前得了一個僧人的指點才會去那修行，殺了那兩個人後，我受了點傷，所以當時才沒辦法和你打聲招呼再走。」
然而師從林不派多年的傅茶斯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哭著將落下的櫻花重新拋回樹上的小孩了，殺了那兩個人後究竟受了多嚴重的傷以至於櫻花樹一夜化為枯木？可她看著阿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終究什麼都沒問，她只是傾身上前，輕輕抱住了阿斯，說了那句十二年前就想說的話：「謝謝。」
早知被摟在懷里，愣了一下後不禁失笑，她拍了拍傅茶斯的肩膀感慨道：「真的長大了。」有些事她不是不願意告訴傅茶斯，她只是不想給這人徒增些情感上的負擔，但有些事還是可以說的，她放開傅茶斯，主動說起之後的事，「後來，你師父是不是從你那聽說了我的事？她後來找到了我，不僅救了我，還幫我想了個法子彌補我以前犯得過錯，不至於再被判官鬼差追查。」
她不等傅茶斯神色變換，加快語速解釋道：「是我不讓你師父告訴你的，我去的地方要待上很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怕你擔心，所以才不讓她告訴你，我也是最近才出來，你師父不是跟你說過我沒事麼？怎麼還哭得這麼慘。」
傅茶斯的臉色有點尷尬：「她說了，但我以為她在哄我來著……」
一直在偷聽的林不派借著酒杯的掩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早知瞥見了這一幕，她忍住笑主動問起了林不派這些年是如何帶她的，傅茶斯乖巧地一一作答，不遠處的林不派臉色也漸漸回暖。
根本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的傅茶斯終於講到口渴了，她喝了口自己杯子里的可樂後，瞥見林不派空空的玻璃杯後，熟練地拿了個新杯子給林不派倒了杯可樂，說了句「今天不能喝了」，說完她又將莫不矩眼前的酒杯挪了過來，給對方倒了杯牛奶。
這一系列舉動如同呼吸般自然，不帶絲毫做作與刻意，也不會讓旁人覺得這小輩沒禮貌沒規矩，再看林不派和莫不矩，都撇了撇嘴，端起自己的「新飲料」喝了一口，此時恰好來了新的鬼客，是莫不矩的熟人，他還出聲抱怨對方今年來晚了，自己已經沒酒喝了。
而傅茶斯在向新進門的鬼客打了個招呼後，便立即低頭將段否抱著的小牙簽奪了過來：「小小年紀還學人剔牙了……阿斯，他叫段否，是……」想到季謬，她腦海里一時閃過萬千思緒，她真的是早知嗎？還是只是重名？如果是早知，那當年在送走季謬後為什麼會出現在櫻花樹中，那個指點她的僧人又是誰？這十幾年間究竟發生了多少事，阿斯現在還想投胎嗎？鬼市會不會有能讓阿斯投胎的東西？段前輩會不會恨早知……
段否卻沒想這麼多，他終於等到了大人聊天的一個空檔，於是趕緊出聲問道：「呀，呀呀呀？」早知姐姐，我叫段否，是季謬的弟弟，你認識季謬嘛？
傅茶斯頓時緊張地看向阿斯。
……
（168）
早知看著段否，道：「不認識。」
段否急得站了起來，他跑到早知面前：「呀呀，呀！你想起來了嗎？」就是阿藏，她是阿藏啊。
早知笑著摸了摸小鬼的腦袋，眼眸深處卻透著和面對傅茶斯時截然不同的疏離和冷淡：「沒有，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段否還想再問，但已經隱約猜到早知心思的傅茶斯已經先一步打斷了他：「小否，你先回家吧，你已經在這呆太久了，你姐姐該擔心了。」
小鬼委屈地想哭，他以為傅茶斯和他是站一邊的，現在卻去幫別人！他紅著眼眶瞪了傅茶斯一眼，委屈地跑走了。
早知狀似專注地低著頭喝傅茶斯給她盛的粥，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幕。
等到喝完碗里的粥，早知也要離開了，鬼客拜年按照禮數是不能呆太久的，可還沒等早知完全站起身，傅茶斯就激動地抓住了她的袖子：「你去哪兒？」
早知安撫地拍了拍傅茶斯的手背後，遞過去一張白色的信紙：「我雖然還有些怨債在身，但我現在已經不用東躲西藏了，這是我現在住的地方，你可以隨時去找我。」
傅茶斯這才赧然的鬆開了手，她接過信紙後展開看了一眼後才收好：「那好吧，我送送你！」
早知又笑了起來，她突然發現這麼多年，傅茶斯還是那個喜歡圍著櫻花樹跑來跑去的小孩，她伸手彈了下傅茶斯的額頭：「坐好。」
傅茶斯立即乖乖地坐了回去，早知和林不派莫不矩行禮告別後，便揮了揮手從窗口離開，留下了宛如石化的傅茶斯。
一粒油炸花生砸中了傅茶斯的腦袋瓜。
傅茶斯眼睛眨也不眨地依舊望著窗，手卻還知道舉起來撓撓被花生砸中的地方。
——「嘖，魂就這麼丟了。」
——「不得了不得了喔，還得給她叫魂。」
——「叫什麼？這徒弟我不要了。」
耳邊的聊天聲終於將傅茶斯拉回了現實，她終於捨得扭正身子，可腦袋卻沒捨得立即扭正，又多看了一小會兒，確定阿斯是真走了，她才把腦袋也轉過來，跟跳機械舞似的。
下一秒，剛轉過頭的傅茶斯，就看到林不派和莫不矩都正用一種看媽寶的表情看著自己，她幹咳了兩聲：「嗯？鄭叔叔走了？他剛才不還在這兒的麼？」
莫不矩看著傅茶斯紅通通的鼻頭，終究還是沒捨得再逗她，他敲了敲自己的碗：「給師公盛碗粥。」
傅茶斯急忙應了一聲，站起來給莫不矩盛了碗粥，然後討好地看向面無表情的林不派：「師父，你要不？」
林不派大驚失色：「我？你是在說我嗎？你居然看得到我？」
傅茶斯：「………………我錯了，我不該一時激動忘了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師父！」
林不派瞬間收起表情，喝了口茶，哼了一聲。
傅茶斯松了口氣，知道這算是哄好了。
這頓飯一直吃到新年正式到來的那一刻，終於只剩他們師徒了，師徒三人幹了杯，互相送了幾句吉利話後，傅茶斯走到窗邊，往吊在窗沿下的符紙制成的紙藍里又加滿了鬼糖和鬼餅後，用力灑向窗外，這場年夜飯才算正式結束。
林不派和傅茶斯送莫不矩回家後，師徒兩人也沒再開車，而是慢慢地走向林不派最近住的酒店。
兩人沉默著走過好幾條街後，林不派才先開口，開口就是一句解釋：「是阿斯讓我不要告訴你是我救了她，只讓我告訴你她沒事就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傅茶斯不確定地猜測道：「因為如果你告訴我了，我肯定會問你她的下落？可她又不想我擔心，所以不想讓我知道？」
林不派輕笑了起來，她道：「我原先也這麼想，但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直到前幾年才真正想明白。」
傅茶斯追問道：「什麼答案？」
林不派嘆息了一聲，呼出的氣體在空中形成一道白霧：「她信不過我，她不想讓你因為’我救過阿斯’這個理由對我心懷感激，因為她知道，倘若你知道是我救了阿斯，那就算我對你再怎樣不好，你也會留在我身邊報恩，她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是因為我對你好，而不是因為她。」
傅茶斯為這個答案訝異了幾秒，她道：「可是你不是救了她麼？她為什麼還會信不過你呢？」
林不派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傅茶斯，大概是想到自己好心還要被懷疑，面上滿是無奈：「因為她不相信我會這麼好心，她覺得我救她一定是有所圖，我敢肯定，如果我當時告訴你是我救了她，甚至還告訴你她在哪，等你找到辦法見到她去問她時，她絕對會矢口否認，哪怕我可能在事後報復她。」她甚至還猜測，那狡猾的女鬼肯定暗中觀察了很久，確定自己是真的對傅茶斯好，才在今天現身。
林不派的話讓傅茶斯愣在原地愣了許久，這番話仿佛一雙手，揭開了一直珍藏在心底深處的阿斯的另一面，那是充滿了多疑與算計的尖銳一面，是連救命恩人都不願意相信的一面，可卻讓傅茶斯再度哭泣了起來。
她想，她這一生最美好的事，大概就是遇到了那顆櫻花樹。
她不知道那棵樹曾被人劈出過多少傷痕。
她只知道，阿斯把自己僅有的那些花，都給了她。
……
【小劇場】
傅茶斯：ಥ_ಥ，阿斯真好，把花都給了我。
季謬：也給我了啊。
傅茶斯：ಠ_ಠ，你有個屁。
季謬：？？？？？？！你再說一遍？！
林不派：別氣別氣，為個媽寶不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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