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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歲，老俞終於評上中高了，翌年秋季，他卻被安排做了園藝工。
或許別人認為這是件壞事，我倒認為這是幸事。
園藝，對老俞來說太拿手了，要不為了評高級，可能十年前就幹這活兒了，因為他家前後陽台各有一小花園。
看見我路過，他便將手機翻開，找照片給我看，手指不停滑著螢幕，「這是三角梅，那是秋海棠。」還常常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將這條枝給剪了嗎？」我搖搖頭。
他便說：「那是次枝，讓它長著會影響主枝生長，同時會影響整個盆景的造型。」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他咧嘴笑了，說：「下次帶你去我家看看。」
一次，我請他給教師開講座，他問我：「講什麼」。我說：「就講講常見花木的養護吧。」他想了許久，終於應允了。臨講的那天中午，我吃完飯，走到他辦公室問他：「準備得如何？」
他神情莊重地說：「單講講沒什麼意思，最好有實物。」
我說：「你家不是有嗎？」
他說：「太重了，不好搬，而且要拿到四樓教室。」
「太好了，我隨你去。」我真想擁抱他，想不到他竟如此傾心。
乘著他的驕車，一路超車，而且多次超過計程車，未進小區門，他就迫不及待地解開保險帶，方向盤一打，「滋溜」一聲停在了牆角，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從沒乘過如此神速的車。
踏上兩樓，大大小小的盆景分列兩側，他邊走邊說：「這都是長得不好的盆景，就讓它們自生自滅。你要的話，隨便挑。」我指了指剛經過的一盆橡皮樹，雖然只有三根樹枝，且一根側枝無葉，但我仍被它巴掌大的橢圓形葉片所吸引。
我們來到兩樓陽台，牆角便是伸出護欄的三角梅，紅色欲滴，西側的繡球花紫得紮眼，中間的小凳上就是他指給我看的被剪了次枝的羅漢松，象極了迎客松，他說：「這是從山里挖過來栽種的，長得不錯。」然後又上了三樓，竟然又一個小花園，滕蔓植物居多，穿插了蘭花、菊花，專門搭了花架，錯落有致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似乎每一種花都有來歷，都經過他的修剪和護理，他越講越有勁，停不下來，我說：「有空寫寫隨筆，給它們作紀念。」他點了點頭。
一周後，他投過來兩首詩《滕的故事》、《我和你》，我選了一首，刊於校刊《秋拾》，刊出後贈了他兩本。兩周後，他又來投稿，這次不是詩了，是隨筆，講述那枝被他修剪過的羅漢松，我勸他：「放慢節奏，校刊是兩月一期呀，太多了，就變成了你的專刊啦。」他笑道：「好事，好事。」
一天，我找到他，建議他組織一支創綠小隊，每班設環保委員，管理班級環保角和學校盆景，第二周，我到他辦公室，想了解創綠小隊的工作狀況，尚未張嘴，他就給我一本記分冊，前面名單，中間護綠公約和評選細則，後面記錄，一支小隊分成了八個小組，四人一組，輪流管理校內盆景，他只是定時巡查。我便對他說：「下周三我們組織創綠小隊參觀某小學綠藝大棚去，那里有草莓種植，讓孩子們也嘗嘗鮮。」他一拍桌子說：「好點子，分批去。」
參觀「綠藝」回來，他約我去他辦公室，告訴我：「實驗樓的後面，可以搭個棚，開展無土栽培，讓創綠隊員輪流學習。」我說:「可以，跟主管說說，解決棚、工具、種子和肥料。」
第二月，簡易的大棚搭起來了，學校也采買了工具，但不是無土栽培，是普通盆景種植，將種子撒在盆里，施些肥料，讓它自然發芽、生長，然後再分發到校園的角角落落。我經常看他在大棚里，系著藍色的塑膠圍單，拿著工具，有時與學生有說有笑。
過年前，每個教師都分到了一個小盆栽，或君子蘭，或鵝掌柴，或紅豆杉……
第二年，校長換了，門衛老杜管了園藝。老俞被安排到體育室管器材，從他的辦公室經過，總有幾叢綠伸出窗來，我不禁想起他的小詩：雲低下來，輕輕地吻我肌膚/我迎上去，在空中與你相擁。
（發《浙江小小說》2018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