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後,他們沒有奉子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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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蕭藍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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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千圖網

懷孕後,他們沒有奉子成婚。 親子 第2張

Chapter1

那是巧巧人生中第一次懷孕,也是第一次流產。

大宏陪她去了醫院。天太冷了,屋簷上掛著白霜,北風呼呼地吹著,吹得他們都有些垂頭喪氣。大宏夜里沒睡好,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他攥著巧巧的手,說別怕別怕,有我在。

這個孩子意外到來,讓他們掙扎了好久,在現在的年代,奉子成婚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一是沒錢二是沒房三是家里不同意。

大宏家和巧巧家隔著兩個村,家里人口多,家境都不富裕,也沒能供他們上大學。大宏的父親還是先天殘疾,母親多病,只能靠家里的菜地為生,大宏早早就走上社會打工賺錢。

大宏覺得自己八字沒生好,除了遇到巧巧,其他所有事情都黴到骨子里。之前幫人跑運輸,不是車翻到溝里,就是停在路上被別人騎著摩托車撞了。

那次天還晴得好好的,他坐在家里頭吃著飯,突然有人跑來跟他說,你的車撞死人了。

他舉著筷子笑得肚子疼:「車停著呢,你講什麼瘋話。」

結果騎摩托的人死了,家屬來他家里鬧了很久,不得不舉債賠了喪葬費才了事。

巧巧家覺得,大宏家不止窮,還倒霉,這是一個死循環,哪會有好日子過。特別是巧巧媽,說要是巧巧真跟大宏在一起,她轉頭就撞牆。所以每次巧巧跟大宏約會,搞得就像偷情。

於是,經濟和現實輕易就決定了一個小生命的去留,他們不得不很痛地選擇了無痛人流。

巧巧做完手術出來,臉色煞白,大宏扶著她到小飯館里,點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和紅糖煮雞蛋,看著她虛弱又緩慢地吃下,他的眸子也慢慢灰了下去。

他說:「對不起。」

巧巧的淚掉在飄著淡黃色油光的雞湯里,為了他這句自責。

其實大宏一直對她很好。他是個老實人,真心實意對她好。

可那天身體的疼痛愈發烘托了灰色又無望的未來,讓兩人都有點抱怨命運的淒然之感。回到家門口,巧巧便讓自己強裝成一個若無其事的人,大宏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又叮囑了幾句不能沾水之類的話,才跟巧巧告了別。

他回去的時候,巧巧發了信息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她連打了三個問號,像三個驚悸的嘆息,在冷寂的冬天變得鮮明。

後來,大宏跟著村里的一個親戚去了省城。

親戚是包工頭,之前就叫他跟他去工地,大宏說離家太遠,不願走。現在包工頭又跟一個省里的開發商接了新開的樓盤,他說你跟我好好幹,三年後工程完工,我可以拿到幾套半價房,到時候你攢夠錢就給你一套。

大宏高興瘋了,趕忙告訴巧巧,巧巧也高興,這意味著他們的未來有了一個明確的指向和盼頭。那是一個家,雖然還不具體,但只要他們努把力,很可能會變成現實。

開春時大宏便走了,他們在客運站告別,巧巧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脖頸。

Chapter2

相隔四百多公里,他們開始了異地戀。

巧巧第一次去看大宏,是初夏了。她坐了夜班車,昏昏沉沉睡了一覺。車到站時,她就看到了騎著摩托車的大宏。他黑了也瘦了,她心酸又高興,三步並做兩步地走上去,撞進他的懷里。

「哪來的摩托車?」巧巧問。

「跟工頭借的。」大宏得意地答。

巧巧坐上去,坐墊有些硬,但讓人感覺到雄糾糾的氣勢,她興奮起來,大宏說坐好了哦,他轟著油門,飛馳而去。

許久不見的感情像新鮮的溫泉,熱乎乎地冒著氣兒。他們穿過省城高聳的樓房、穿過縱橫交錯的立交橋,也穿過了馬匹一樣的人群。車終於停下來,空氣里夾雜著灰塵迎面撲來,大宏帶著巧巧走進建築工地的臨時宿舍里,幾個工友在床上或躺或坐,宿舍里一片狼藉,散發著陣陣汗臭味。

大宏踢了其中一個工友一腳,那工友坐起來,看了看巧巧,說:「大宏你小子好福氣啊。」

大宏收拾了床鋪,工友抬了一盆衣服出去洗。巧巧坐了下來,棕墊很硬,她說:「有沒有要洗的衣服,我幫你洗。」

「你在車上沒睡好,還洗什麼東西。大老遠來看我,我能要你幹活麼?」大宏笑。

巧巧不再堅持,確實有些乏了。長途車的臥鋪實在不好睡,腰和腿都蜷得酸麻。他們就這樣坐在簡陋的宿舍里,說著不痛不癢的話,還有兩個工友在床上躺著,一個看手機,一個蒙頭睡覺。

許久沒見了,巧巧很想大宏抱抱她,大宏也想捏捏她的臉蛋,或者,歡歡暢暢地親上一口,但這樣的場合是不允許的。

大宏還想問她身體好些了沒,那次流產有沒有什麼後遺症,又顧忌著室友在,這樣的話不好說,只能拍拍巧巧的手背,互相看著笑了。

大宏帶巧巧去工地遛了一圈,正在打著地基,還看不到樓房的影子。大宏滔滔不絕地跟她介紹,哪里是住宅,哪里是綠化,還有超市、健身房,對了,那里還有一個幼兒園哦,以後我們的孩子可以在這上。

巧巧聽了就高興起來,看著眼前一片亂墳崗的樣子,腦子里出現了綠蔭裹挾著花紅的小區。

然後大宏要帶巧巧進飯館吃午飯,巧巧說就吃碗面吧,省點錢,別亂花了,留著買房子。大宏摸摸她的頭,憐愛地說:「聽你的。」

他們只在一起呆了一天,夜班車最晚是11點的,大宏本來想叫巧巧別走了,工地外圍的路邊有亮著霓虹燈的小旅館,巧巧看了看,扯他的耳朵:「還買不買房啦?」

大宏把她的手攥下來,從包里拿出金融卡遞給她,說:「除了我寄給父母的,剩下的都在這,你攢著。」

那晚他們在車站等到11點,巧巧搖搖晃晃地坐著夜班車回去了,大宏的心像破冰的湖水,嘩啦啦地開始想她。

Chapter3

巧巧白天在一個印刷廠上班,晚上批發了一些服裝飾品去夜市賣。日子辛苦,但她很快樂。

大宏一有空就發信息給她。

「今天工地的基坑挖好了,開始回填土。」

「這幾天下大雨,工地停了好些天,心急。」

大宏像一個進度播報員,跟她匯報著工地的進度。而巧巧則經常跟他說,「今天賣了四件衣服哦,生意不錯。」

「今天廠里發了獎金。」

除了這些,巧巧還經常關注著省城的一些招聘信息。她常常坐在夜市的小板凳上,望著黝黑的天空想大宏,也想著未來的那個家。到時候她可以應聘個銷售員之類的,每天從溫暖的家里踏著清晨的薄霧出門,傍晚踩著細碎的霞光回家。只要把野蠻的鬥志發揚出來,兩個人兩雙手,還怕博不出像模像樣的生活?

他們就這樣努力了兩年,期間巧巧軟磨硬泡,家里聽說了房子的事,就松了口,說買了房就同意他們結婚。

第三年的時候,樓盤的主體結構已經完工,進入裝飾裝修和安裝階段,樓房像一根根春筍,冒著欣喜的勁頭。巧巧又一次去看大宏,順便視察房子,卻在工地上聽見有人議論,說開盤價會從之前的二千漲到三千五。

巧巧立刻就蔫了,她盯著大宏問:「這樣的消息你都不知道?」

大宏說:「知道了肯定要跟你匯報啊!肯定是謠言,怎麼可能!」

巧巧盤算了一下存的錢,想了想首付,就生了氣,鼓著嘴蹬蹬蹬地走出工地。大宏追上去,跟在她身後耷拉著腦袋,巧巧橫起眉毛瞪大眼睛,一副勢不兩立的模樣。

大宏看著她漲紅的臉,想著她大老遠坐了很久的車來看他,心軟下來。他去牽她的手,被她甩開,再牽,又被甩開。大宏說:「別生氣啦,或許沒有那麼糟糕。」

巧巧沒答腔,但表情已經變得松緩。大宏轉身跑到街對面,過了一會兒,拎著一個烤紅薯回來,輕輕掰開,橙紅色的瓤冒著香氣。巧巧接過紅薯,嘆了嘆氣,想著這也不能怪他,便氣呼呼地吃起來。

大宏的眼底泛起愧疚,也泛起無奈。

Chapter4

第四年,房子拖拖拉拉地收尾。

樓盤開始預售了,不是三千五,也不是五千,直接漲到了一萬。大宏目瞪口呆。

工頭親戚兩手一攤,沒法啊,城市變化太快,半價房也沒了,最低也要八千,你還要不要?給你留一套?

大宏粗略地算了下兩人攢的錢,氣場就蔫了。他想起那個不嫌他窮的女人,想起那個素未謀面的孩子,想起他給她描述過的那個天花亂墜的家,頓時淚流滿面。

他瞞了好久,不敢告訴巧巧,一個人想著這件事情,心如刀絞。這個被托在頭頂曾經觸手可及的夢想突然破滅,巧巧會接受不了,他不忍看她充滿期待的眼睛突然就滅了光。

那些天大宏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遊蕩,看看衣著光鮮的人們,再看看灰頭土臉的自己,他的手全是繭皮和裂口,伸出來都覺得寒磣。

他走遍了這個城市的所有房產公司,一手房二手房全看遍了,他都沒找到買得起的。這兩年房價猛漲,錢越來越不值錢了。

他走累了,站在馬路牙子上歇了歇,路上各種豪車飛馳而過,掀起熱氣騰騰的塵灰。口渴得緊,他賭氣般掏出錢在小賣部買了一支雪糕,蹲在牆邊慢慢吃。雪糕在烈日下化得飛快,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巧巧,這個可愛又善良的姑娘,每晚辛辛苦苦去夜市擺攤,口渴了連瓶礦泉水都沒捨得買。她跟著他過得太苦了,也太虧了,她本可以過得更好,憑什麼要這樣呢?他什麼都給不了她,也回饋不了她的付出和愛,他是個無能無用的混蛋。

有人從他面前走過,扔下了一塊錢,紙幣飄飄揚揚地落在他的腳邊。

大宏的心,頃刻間被刺傷。太卑微的人,怎麼都掙不過命。

Chapter5

大宏買了一張火車站票,回了家。

他到了站便徑直去了巧巧家。已是黃昏,炊煙里泛著飯菜香氣,巧巧家正在吃飯,老老小小圍著飯桌很是熱鬧,還有兩個小外孫,站在門簷下玩超人面具。巧巧的兩個姐姐,都嫁得好。

大宏深吸一口氣,沖進門里,把飯桌一掀,一時間雞飛狗跳。

巧巧看著他,滿臉的驚詫。

他沒看她,他瞪著巧巧的媽說:「看好你女兒,別讓她再纏著我了,我在省城找了對象,我要結婚了!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家!今天一刀兩斷,再無來往,否則我把你家房子點了你信不信?」

他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量來說這段話,他本來就不會說話,到這個地步,也不管說得好不好,妥不妥當,反正就這樣說了。他不能再連累她,她還有選擇,還能過更好的日子。

飯桌一掀,巧巧家炸開了鍋,她的哥哥和兄弟拎來棍子和鋤頭,被巧巧攔在身後。她咬破了嘴唇,眼淚一顆又一顆地滴下來,她盯著他:「你今天說的話,是真的?」

「真的!我煩透你了!非要什麼房子才結婚,我受夠了!」他使勁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兇狠一些。

巧巧便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你滾!!」

大宏滾了。巧巧扔在地上的金融卡,他也沒有去撿,那些錢,本來就是要留給她的,都不足以彌補她對他的情分。

他沖到大路上,天快黑了,遠處是影影綽綽的山脈。他一直憋著,憋住情緒,也憋住悲傷,等到了站台,坐上公車,他的眼淚才流了下來。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些人揮金如土,有些人卻連愛都不敢愛。對巧巧來說,和他相愛不是幸福,而是一地帶血的雞毛,裹挾著的亂七八糟的悲哀。他不怨恨這個世界,他只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是個在底層掙扎的小人物,是個無用的混蛋,他沒有能力讓一個姑娘在嫁給愛情的同時,也能擁有應得的物質基礎和幸福。那麼,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站台到了,公車停在路邊喘息,車里的電視螢幕上,正在放一部電影的預告片,一個男人問一個女人:「你說為什麼子會有橋?」

女人回答:「因為路,走到了頭。」

大宏就想,我的橋,到底在哪里?

原 唱:張傑、張碧晨

翻 唱:風蕭藍黛

吉他伴奏:風蕭藍黛

口風琴:風蕭藍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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