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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低級失誤導致的意外，還是以色列空軍「神話續寫」，這次事件，對於我們這些局外人而言，提供了現代空中對抗的又一個珍貴案例。同時對敘利亞目前的微妙局勢，也是一個非常生動的註腳。
文 |席亞洲
本文轉載自觀察者網，原文首發於2018年9月21日，原標題為《低級失誤，還是高科技鬥法？淺析俄電子偵察機在敘利亞被擊落事件》，不代表了望智庫觀點。
9月17日晚當地時間10點左右，以色列對敘利亞拉塔基亞附近的目標發起空襲，期間一架俄羅斯伊爾-20電子偵察機在海上失蹤，後來俄羅斯證實該機是被敘利亞軍隊發射的S-200地空導彈誤擊，機上14人基本可以確定已經身亡。
關於這一事件究竟該哪方負責，俄羅斯、以色列開始各執一詞，俄羅斯官員指責是以色列飛機製造了誤擊，而以色列方面否認自己的F-16曾經接近過伊爾-20。稍後，俄羅斯派出刑事調查組進駐赫梅明基地，對這一事件進行調查。究竟會調查出什麼結果，人們拭目以待。
俄方公布的事件經過圖
事情的經過究竟如何？我們目前只能根據各方的說法進行一個推斷。
俄羅斯國防部發言人科納申科夫表示，當時俄羅斯伊爾-20事先沒有接到通知，因為以色列僅僅在空襲前一分鐘才通知俄方。這架伊爾-20當時正在法國護衛艦「奧弗耶「號附近飛行，而以色列空軍機隊則利用伊爾-20為掩護，導致敘利亞導彈擊中了雷達反射截面積更大的俄羅斯偵察機。
但以色列否認這種說法，並稱伊爾20被擊落的時候F-16已經離開相關空域。
作為俄羅斯主要的電子偵察機，伊爾-20和各國F-16同框的畫面也是不少的
以色列F-16 SUFA戰鬥機攜帶GBU-39炸彈
那麼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我們先要了解一下雙方的武器裝備、部署情況，歷史戰例，以及近段時間來敘利亞、俄羅斯和以色列的「鬥法」情況，然後再做大膽推測。
1
S-200導彈的作戰過程是什麼樣的？在何種情況下可能發生誤擊？
目前敘利亞軍隊裝備的S-200導彈當中，最新型號，也是目前在敘利亞活動最積極的是S-200VE，該系統是2012年俄羅斯提供給敘利亞的。
S-200VE系統也就是S-200V的出口改進型，該導彈使用5V28E型導彈，最大射程240公里，最大射高40公里，最大飛行速度可達8馬赫，可以攔截1200米/秒速度飛行的空中目標，發射重量8噸，攜帶217公斤破片戰鬥部。
敘利亞較早就獲得了S-200導彈系統，建設有多個固定式發射陣地，鋪設有軌道系統，用來快速裝填導彈
敘利亞的固定式S-200導彈陣地為止及其射程範圍示意圖
多年戰爭中這些陣地先後遭到破壞，因此在今年之前，通常人們會以為S-200已經失去作戰能力
在制導方式方面，該導彈有半主動雷達和指令制導兩種工作模式，對70公里以內目標射擊時，採用指令指導，而對70公里外，或飛行速度、高度較大的目標，則採用半主動雷達尋的制導（因為半主動雷達制導時採取的制導規則能夠節省導彈的能量）。此外該導彈也有自動攻擊干擾源工作模式，用於射擊防區外電子干擾飛機。
具體來說，5V280導彈的後方裝有一個接收天線，用於接收己方照射雷達發射的信號，而導彈前部的天線接收到地面雷達發射的信號回波後，與後部天線接收的信號進行對比，確認目標是被地面雷達照射，導彈隨之跟蹤目標。這種模式與美國AIM-54「不死鳥」空空導彈進入主動制導段前的工作模式相同，稱為FMCW模式，其主要優勢是能夠識破當時（上世紀70年代）常見的電子干擾技術。
按照正常情況，這次伊爾-20被擊落的位置據稱距離敘利亞海岸僅有35公里，而如果敘利亞的S-200是從附近發射，那麼無論如何這次射擊距離沒有超過70公里。所以，正常來說，應該尚處在指令指導段。在指令指導段內，導彈是由地面控制站直接控制的，所以不存在被「雷達反射截面積更大的目標吸引「的情況，一旦發現導彈跟蹤了錯誤的目標，地面站應該可以糾正其錯誤，或者可靠的提前引爆導彈。
5V280導彈的半主動雷達引導頭
落到黎巴嫩境內的S-200導彈殘骸
敘利亞S-200導彈陣地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由於以色列F-16 SUFA戰鬥機的電子對抗能力遠超過一般的F-16，為了提高命中率，敘利亞的S-200VE導彈是直接全程用半主動模式工作，那麼這種情況下，它就有可能被空中更明顯的目標吸引過去。因為地面照射雷達的波束不可能過於狹窄，在其波束內，如果出現了雷達反射截面積更大的目標，導彈就有可能被吸引過去。
以色列F-16 SUFA戰鬥機裝有以色列自行研制的電子對抗系統，有媒體稱其自衛干擾能力可以達到某些專業電子對抗飛機的水平
類似的事情在歷史上屢見不鮮，當年著名的「南海上空鬼打鬼」事件中，就是美國F-4戰鬥機使用半主動制導的「麻雀」導彈攻擊中國的殲-6戰鬥機，結果導彈卻擊中了處於其雷達照射範圍內的另一架F-4戰鬥機。
而2001年，也發生過著名的烏克蘭S-200誤擊塞爾維亞航空公司圖-154客機事件，當時就是在實彈演習中，導彈脫靶後未能成功自爆，結果擊落了250公里外的這架客機。
S-200導彈是上世紀70-80年代蘇聯防空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直到2008年以後的俄羅斯大規模軍事改革，才決定撤裝所有S-200導彈，當時還引起許多老將軍們的反對，因為這導致俄羅斯抗擊西方空中打擊的「理論上可同時對付的目標數量」下降到數十個，而不是幾百個……在俄羅斯大量裝備S-400系統後這個問題才得以解決
所以，S-200導彈誤擊，從導彈的作戰過程角度來講，是有可能的。
2
誰的責任？敘利亞、俄羅斯，還是以色列？
這是一個頗為微妙的問題，需要結合近期敘利亞上空的攻防對抗來講。
眾所周知，近年來，敘利亞獲得了俄羅斯提供的為數不少的高性能短程防空系統，例如「鎧甲S1」和「山毛櫸」導彈。尤其是數量相當驚人的「鎧甲S1」，在歷次對抗中，擊落了大量各種空襲兵器，從敘利亞反對派的土制煤氣罐火箭彈、迫擊炮彈到美國的「戰斧」巡航導彈和歐洲「風暴陰影「導彈，甚至俄羅斯聲稱還打下了美國JASSM巡航導彈。可以說這種彈炮合一防空武器表現出了極高的作戰效能， 尤其是近期俄羅斯宣布在敘利亞已經投入了能夠在」鎧甲S1「上做到」一桶四彈「的」釘子「微型防空導彈，可以大大提高這種武器系統的載彈量，避免以色列上次襲擊敘利亞時，因為導彈打光，來不及補充，眼睜睜看著「鎧甲S1」被以色列的電視制導導彈摧毀的情況。
今年初，以色列空襲敘利亞時，還是使用精度更高的「瞪眼」炸彈，當時筆者和同事討論的時候還在說，素質高的空軍似乎都喜歡電視制導炸彈（比如解放軍和以色列空軍），因為這玩意比較難用，但能給人以切實的摧毀目標的感覺
據稱，「釘子」小型防空導彈已經在敘利亞投入實戰，表現良好，如果有這種導彈，那麼上面以色列從容機會打完彈藥的「鎧甲S1」發射車戰例的結局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今年4月，以色列首次投入GBU-39炸彈，避免F-16過於深入敘利亞境內
GBU-39就是著名的SDB，雖然重量只有110公斤，但射程高達110公里，並且能夠擊毀有一定防護力的目標
但「鎧甲S1「雖然強，畢竟射程有限，它的通常有效射程在10公里上下，所以以色列目前都盡可能使用防區外制導武器實施攻擊，而從不會大搖大擺的讓戰鬥機飛到」鎧甲S1「和」山毛櫸「導彈射程內作死。
在這次襲擊中，以色列空軍就投入了2015年開始裝備以色列空軍F-16 SUMA戰鬥機（以色列首次使用這種炸彈可能是在今年4月，當時敘利亞擊落了這種炸彈，並展示了照片）的GBU-39小口徑滑翔制導炸彈（炸彈的「口徑」指重量，而不是直徑），在高空投放時，這種小型炸彈的射程高達110公里。每架F-16SUMA戰鬥機通常攜帶8枚此型炸彈，所以此次以色列用4架F-16就襲擊了敘利亞境內的多處目標。
但是敘利亞方面當然不會滿足於攔截對方的炸彈導彈，而是會爭取擊落敵機。
今年2月10日，以色列空軍襲擊敘利亞腹地的T-4空軍基地時，一架F-16戰鬥機據稱遭到多枚導彈的攻擊，最終被一枚S-200導彈擊落。
F-16戰鬥機殘骸落入黎巴嫩境內
這架F-16是在襲擊T-4基地後返航途中，在大馬士革附近遭到S-200導彈攻擊而墜毀
這表明，敘利亞的S-200VE導彈不僅沒有在過去多年的內戰中失去作戰能力，反而重獲新生，通過使用「近快戰法」，這種老舊的防空導彈憑借強大的動力和巨大的戰鬥部，對於高機動的現代戰鬥機而言，有著很大的「不可逃避區」，而短促開機近，快速發射，讓電子對抗也難以奏效。
當然，這樣的作戰需要精心組織和策劃，在對方有充分防備的情況下，也沒辦法輕易奏效。
以色列在F-16被擊落後，對敘利亞境內目標實施了報復行動，包括使用「瞪眼」炸彈擊毀「鎧甲S1」的視頻錄像那次，也是在這次F-16被擊落後的報復行動中出現的。
但反過來，雖然以色列在這次大規模的報復行動中沒有再遭受損失，但之後，他們就很少深入敘利亞實施空襲行動，並且加大了防區外武器的使用比例，包括我們前面提到，4月份開始投入GBU-39滑翔炸彈。
而這次襲擊拉塔基亞的行動，以色列空軍更是不敢托大，從地中海上空，小心的繞開他們已知的敘利亞防空系統實施。
S-400導彈系統能夠有效向下兼容控制S-200導彈作戰
所以可能，俄軍就是用S-400進行指揮，但讓敘利亞的S-200去打，這樣在國際上壓力會小一些
而從2月份伏擊奏效後，敘利亞的S-200導彈部隊似乎也在積極調動，並沒有留在一個基地等著被摧毀。
這次在拉塔基亞的作戰，甚至完全有可能是精心策劃，秘密調動部署S-200到拉塔基亞附近，然後可能示形，吸引以色列空襲，然後進行伏擊的行動。從這次導彈的攻擊距離僅有幾十公里，就可以看出敘利亞方面確實是在使用「近快戰法」了。
但使用「近快戰法」有個前提，就是空中情報保障。
雖然一般認為S-200系統並不能機動部署，但實際上，S-200VE就是可以機動部署的
發射架可以裝兩對輪子，變成拖車，拖著走
「頂對」火控雷達也可以裝拖車上拉走
機動作戰的主要麻煩是加註，S-200導彈採用液體燃料，需要發射前加註，而且燃料是有毒的肼，圖中這枚導彈就是被彈片擊中，泄漏了……
但是近段時間來，確實有照片顯示敘利亞正在機動部署S-200，或許他們現在就和大陸當年拿紅旗-2導彈兩個營在廣闊國土上「打遊擊」一樣，用發射營在各地遊動部署，精心設伏，來給以色列戰鬥機一個驚喜
目前敘利亞上空的大範圍空情保障，毫無疑問是由俄羅斯方面來提供的，駐紮在赫梅明基地的A-50空中預警機、S-400防空導彈系統及其指揮控制系統，應該是會向敘利亞方面提供及時的預警的。
而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俄羅斯的S-300\S-400系統的旅級指揮系統，具有向下兼容，指揮S-200導彈營作戰的能力。
這就類似於我軍此前在演習中曾經公布過的，用HQ-22導彈的雷達指揮系統，來指揮HQ-2導彈營進行作戰，並且大幅度提高其作戰能力。
那麼這次誤擊事件在這個角度看，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俄方提供的空情保障不力，沒有及時通知獨立作戰的敘利亞防空導彈部隊俄方電子偵察機在交戰空域內的警告；或者敘利亞方面未能重視這個情況，盲目的發射了導彈。這兩種可能，顯然都是低級錯誤。
部署在赫梅明基地的S-400防空導彈系統陣地
俄方公布的地圖可能並非按照比例繪制，距離海岸35公里的伊爾-20應該是尚未進入進近航線
而另一種可能，如果是真的，那麼對於以色列方面來說，就非常長臉了——俄羅斯和敘利亞聯合設套，吸引以色列空軍前來襲擊，並讓S-200導彈設伏進行攻擊。同時派出伊爾-20在空中盤旋，準備搜集以色列空軍的電子情報。結果被以色列空軍將計就計，利用F-16的優秀性能和飛行員的素質，成功將導彈誘向伊爾-20，導致其被擊落，反將一軍。
這兩種可能性，在俄羅斯調查組公布調查結果之前，都有成立的可能，當然，真相也可能是這兩種可能情況中各種要素的互相組合。
事情發生後，以色列媒體做了大量的分析，認為此次事件至少證明，俄羅斯並無直接與以色列進行對抗的意圖，不願意使用S-400導彈加入作戰。這就等於是為以色列繼續空襲敘利亞境內「伊朗軍隊」目標開了綠燈。
究竟是否如此，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但是有一點，以色列是個很有心計的國家，從歷次中東戰爭的經驗來看，如果他們在和大國，不管是英國、美國還是蘇聯的各種對抗，甭管輸贏，時候絕對守口如瓶，堅決稱和自己無關。而不會把策劃實施這些行動的光榮事跡拿出來吹噓。只有對付那些弱小的對手，比如轟炸伊拉克，到烏干達營救被劫飛機這類事件的時候，才會公布詳細情況，宣傳以軍「赫赫武功」。
那麼，或許在這次的事件中，我們也只有等普京派出的調查組公布其調查情況，才能知道這次事件的更多細節了。
不論是低級失誤導致的意外，還是以色列空軍「神話續寫」，這次事件，對於我們這些局外人而言，提供了現代空中對抗的又一個珍貴案例。同時對敘利亞目前的微妙局勢，也是一個非常生動的註腳。
總監制：金風
監制：夏宇
責編：戴麗麗 李逸博
編務：李浩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