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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公眾號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曹徙南
雄偉的龍門石窟。圖 / 維基
這曾是中國最瑰麗的一座城市,或許沒有之一。某種意義上,它就是歷史本身。
在上世紀90年代取消慢車之前,如果你恰好從洛陽坐綠皮火車沿隴海鐵路一路向東,在白馬寺站經停片刻,只需再往前走上一會兒,極目南望,在平整廣袤的農田上,會有一方土丘稍稍隆起。
那是被焚毀的北魏永寧塔的遺址,信史記載的中國最高的木結構建築,據歷史學家估算高度在140米以上。
從這兒開始,即使以當年慢車的速度來算,一分鐘左右的功夫,三公里就過去了。
永寧塔復原圖。
車上的乘客大概都不會有所察覺,伴隨著車廂幾聲尋常的震動,他們就這麼劃破歷史的重巒疊嶂,從漢魏的洛陽古城遺跡中穿行而過了。
那是洛陽城最盛的時候,六十萬人在這里鬥雞走犬過一生,唐朝時武則天一度復現了神都的繁華靡麗,但終於還是衰落了下去。
面對著如今洛陽城郊接天的麥田與荒丘,即使是最富有想像力的詩人,大概也很難透過浮動的揚塵看到千年前那個衣袂京塵、九重城闕的洛陽。
夜幕下的洛陽。
公元547年,北平郡人楊銜之因公出差路過洛陽,彼時北魏已分裂為東西兩魏。楊銜之官運並不亨通,在東魏也只謀到撫軍府司馬,五品閒職。
按照魏晉南北朝的混亂程度,像楊銜之這樣的小人物十之八九會寂滅在歷史的煙塵里。
大唐把它的威嚴留給長安,把它的綺麗留給了洛陽。圖 /電視劇《大明宮詞》
那年的楊銜之眼見「城郭崩毀,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牆被蒿艾,巷羅荊棘」,曾經千餘浮屠林立的洛陽已是殘垣斷壁、梵音罕聞。
由於擔心昔日洛陽盛景就此失傳,楊銜之憑著資料與記憶為洛陽寫了五卷傳記,合稱《洛陽伽藍記》。《洛陽伽藍記》與其說是洛陽的傳記,不如說是這座城池的悼文。
作為「九朝古都,八朝陪都」的洛陽,其歷史厚度無論是在建都時間還是長度上,都能在中國城市中拔得頭籌。
然而不必比北京、杭州、南京,就是曾與洛陽演了數百年雙城記的西安也借著新媒體的東風重新成了網紅城市。唯有洛陽繁華褪盡,淪為普通的三線工業城市。
洛陽白馬寺,中國第一古剎。圖 / 維基
如果不是這本《洛陽伽藍記》,人們大概很難相信眼前的洛陽曾經擁有如此耀眼的瘋狂與文明。
北宋神宗年間,退出廟堂的司馬光在洛陽一住十五年,潛心編撰《資治通鑒》。大約看飽了十六朝的興亡更替,留下了一句「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
也許正如學者唐克揚所說,洛陽城的興衰,牽系著中國人一段失落的過去。
洛陽在20世紀30年代,還曾短暫做過國民政府的「行都」。1932年一·二八事變,國民政府曾做出遷都洛陽的決定,時任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離開南京動身赴洛。
中國古代定都主要有四字方針——險、富、便、美,雖然今天的洛陽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北宋以前的洛陽,卻是各方勢力都覬覦的鐵王座。
今天我們自稱中國,而自周朝開始,所謂中國,指的是洛陽。周公說「天下之中,諸侯入貢里均」,正是強調洛陽的位置很適合向各地諸侯國納貢。
著名歷史學家譚其驤將中國古代的定都趨勢劃分為中原期和東移近海期,在廣大的南方地區還是蠻夷之地的時候,洛陽牢牢把控著中原文明的命脈,依河洛而王天下。
周公營造洛邑雕像。
除了相對位置,洛陽的地形優勢也為一代代帝王提供了大展宏圖的必要舞台。
東漢張衡在《東京賦》中這樣描述洛陽的地理環境:
泝洛背河,左伊右瀍。西阻九阿,東門於旋。盟津達其後,太谷通其前。回行道乎伊闕,邪徑捷乎軒轅。太室作鎮 , 揭以熊耳。
讀起來有些浮誇,但只要打開中國地形圖掃上一眼,就知道張衡絕對不是閉眼吹。
張衡最偉大的作品 ,除了中學課本里的地動儀,還有《兩都賦》。
洛陽城正好坐落於一個盆地之上,黃河及太行山構成了它天然的北部屏障。
其南部的崇山峻嶺中則有所謂「三塗」 之險,西南部有熊耳山 ,東南有嵩山。西部有崤函二關,東部則是連綿起伏的丘陵地帶,由虎牢、成皋兩關把守,防線成掎角之勢。
當然,單單有了「居中禦外之便,披山帶河之險」還不足以成就千年都會,如果物產匱乏,這種地形反而會成為愁城困守的死局。
農業文明時期,處於伊洛盆地北部的洛陽氣候溫暖濕潤,伊 、洛 、瀍、澗等數條河流在此交匯,形成大片良田。稱得上是天下糧倉。
在北宋以前,中國的都城長期在長安和洛陽之間搖擺。可以說半部中國文明史,不過是長安與洛陽你來我往的雙城記。
熟悉中國歷史的人可能會發現,即使是定都長安,洛陽也大多會以陪都或輔京的形式存在。
經過偉大的隋唐大運河,江南的船只可以直達洛陽。圖 / 維基
關中平原的糧食產量有限,從隋朝開始,經常出現皇帝帶著文武百官、後宮佳麗去洛陽「就食」的情況。隋煬帝時期,以洛陽為中心挖通了大運河,江南的食物可以源源不斷地送往洛陽。
但由於洛陽和關中之間有天險三門峽,水路中斷,因此洛陽和長安的糧食差距進一步被拉大。到唐玄宗時期,更是號稱天下一半的糧食都在洛陽。
很多皇帝習慣了在兩座城市間往來,唐高宗李治更是沒撐到回長安,直接駕崩在最後一次洛陽行上。
終於忍不了的武則天,直接把都城遷到了洛陽,武則天死後,唐中宗和韋後想把都城遷回長安還一度遭到群臣極力反對,原因顯而易見。
在長安和洛陽之間,女皇武則天更偏愛洛陽。圖 /電視劇《武則天》
在中國的古城里,洛陽是一座神奇的城市,千年時光里,地處天下要沖的它被不斷地焚毀,又在火焰中重生。
直到隨著唐末、五代十國的烽煙熄滅,這座中古時期世界上最大的皇都似乎也耗盡了它最後的元氣,慢慢熄滅在歷史的塵埃里。
西晉末年,書法家索靖曾指著洛陽宮門外的黃銅駱駝說,「會見汝在荊棘中耳」,數百年之後,這座煊赫的城市迎來了漫長的沉寂。
日本的京都別名洛陽。圖 /日本《洛中洛外圖》
2010年,方文山給周杰倫寫了一首歌,叫《煙花易冷》。歌詞的故事背景正是來自《洛陽伽藍記》。
西式樂器奏鳴,拼湊出地地道道的中式旋律。就像是一個關於洛陽的隱喻,回首歷史,洛陽的每一次崛起都緣於大規模的外來移民,北魏時主動接受漢化的鮮卑族人更是一手奠定了今人對於洛陽的想像。
1949年建國時,在歷史中顛簸的洛陽城區僅剩餘六萬人,整個城市暮氣沉沉。王小波的《紅拂夜奔》里有這麼一段:
洛陽的大街都是泥的河流……泥巴在大街上被碾得東倒西歪,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小山脊,頂上在陽光下幹裂了,底下還是一堆爛泥,足以陷到你的膝蓋。那些泥巴就這樣在大街上陳列著,好像鱷魚的脊梁。
小說里的誇張之語,又一次變成了現實。
上世紀四十年代,洛陽西站,列車上是逃難的人們。圖 /微博@看老照片
1953年,「一五」計劃開始實施,156個項目中有7個選址在洛陽。中國第一拖拉廠、洛陽軸承廠、洛陽礦山機器廠(現中信重工)等一批企業的落地為洛陽翻身打下了堅實的重工業基礎。
一拖生產的「東方紅」拖拉機更是作為一個經典的符號,承載著國人對於那個時代的集體記憶。
整個計劃經濟時代,洛陽都是河南的經濟明星。作家閻連科曾這樣形容那時的洛陽:
少年時,洛陽於我,不是一座城市,它是我內心的首都。如果縣城是照亮鄉村的一輪太陽,洛陽就一定是照亮整個世界,而且是永不墜落、永遠發光的早上八九點的永恒日出。
東方紅拖拉機,屬於時代的記憶。
對於人丁凋敝的洛陽來說,工業布局更為重要的意義在於帶來大量的外來移民。四五年的時間里洛陽城區湧進了近20萬人,這支由全國各地的工程師、技術工人及家屬組成的人口大軍,深刻改變著洛陽的面貌。
武漢路、天津路、長安路、鄭州路、太原路、長春路、重慶路、湖北路、湖南路、上海市場、廣州市場……當年第一批移民漸漸老去,城市卻以一條條道路,一個個地標,表達著對於他們的紀念與感謝。
洛陽老照片。
如果你今天去洛陽旅遊,還會發現老城區的人一般說河南話,在移民後裔居多的澗西區則以普通話為主。
「來了就是洛陽人」對洛陽來說不是掛在嘴邊的口號,而是千年來的習慣。無論來自何方,只要願意,洛陽就有你的容身之處。
2003年,餘秋雨在洛陽呆了三天,敗興而歸,留下一篇《風塵洛陽行》。字里行間,餘秋雨毫不遮掩自己對於洛陽的失望:
曾經作為國都的洛陽,歷經風雨侵蝕,她已失去了古典;風塵仆仆的洛陽,在追趕當代之工業文明,卻又失去了現代.。因為風塵,所以蕭條;因為蕭條,所以衰敗。
隨著計劃經濟成為歷史,一度讓洛陽復興的重工業慢慢成了它經濟轉型的拖累。和許多工業城市一樣,當時的十大廠礦儼然是城中城,從生到死,廠里幾乎可以解決員工的一切需求。
這種巨大的慣性讓洛陽在面對市場經濟大潮時陷入和東北同樣的笨拙與艱難。
歷史,古跡,工業產品,或者是鮮艷的牡丹花,洛陽總該讓中國人記住點什麼。圖 / upsplash
21世紀經濟研究院研究數據表明,根據2014年至2017年的城鄉建設統計年鑒,661個城市中,有23個城市在過去幾年間出現了城區人口持續下降的情況,分別是東北17個,西部3個,東部2個,中部1個。
中部這一個,就是洛陽。
根據今年五月份洛陽市統計局的官方回應,確認洛陽市屬於人口淨流出城市。2018年,洛陽市淨流出二十多萬人。
除此之外,眼見隔壁的鄭州大學喜提211,並和河南大學雙雙邁入雙一流。反觀兩千年前就興辦漢朝最高學府太學的洛陽,今天在高等教育上短板明顯。
洛陽燈火。
至於洛陽人引以為傲的歷史呢?
年初,住建部和國家文物局通報批評了五個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如果整改不到位,將撤銷其稱號,洛陽赫然在列。
這樣看來,餘秋雨的言辭雖然激烈,倒也切中肯綮。洛陽在歷史與未來之間,顯得有些進退兩難了。有人批評洛陽人不思進取,有人甚至質疑洛陽是否已經沒落。
當然,千年來的興衰讓洛陽人面對一時的起伏有著悠長的底氣。
建設中的洛陽。圖 / 維基
今天洛陽的定位是中原經濟區副中心城市。2017年掛牌成立洛陽自貿區,做到「洛陽造」與世界的零距離接觸。上月洛陽龍門通用機場獲批,洛陽又將成為雙機場城市。68個博物館則以各自的形式延續著洛陽城的靈韻。
建築學家克里斯蒂安•諾伯格•舒爾茨說,羅馬之所以被稱為「永恒之城」,正在於它保持著一種強烈的自我認同,超越了個人有限的生命。
這樣來看,洛陽也是一座永恒之城,通過不斷地更新自己,試圖將一切變化囊括其中。燈火通明的洛陽和城北葬著無數王公貴族的北邙山,交織出一種獨特的時間觀,生與死,有限與無限在這里循環往復。
或許洛陽不再需要創造歷史,某種意義上,它就是歷史本身。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在世世代代說書先生的定場詩,一直藏著洛陽的影子。北邙山地圖。
參考文獻
曹道衡(2001).關於楊銜之和《洛陽伽藍記》的幾個問題.文學遺產
丁其善(2017).洛陽史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譚其驤(1982).中國歷史上的七大首都.歷史教學問題
唐克楊(2018).洛陽在最後的時光里.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王 軍(2000).中國古都建設與自然的變遷.西安建築科技大學博士論文
閻宏斌(2012).洛陽近現代城市規劃歷史研究.武漢理工大學博士論文
朱耀廷(2003).定都與遷都—中國七大古都比較研究之一.北京聯合大學學報 第一卷第一期
✎作者 | 曹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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