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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丨pexels 撰文丨棉花花
每次，家族中有小兩口吵架，我大娘就會給後輩們講她多年前的一個遭遇。
大娘說，人生很長，又很短，在一起的時光要珍惜，夫妻之間一定要把話攤開，講清楚，不能讓誤會留在心里。
不然，會後悔一輩子。
一輩子，還不算。死了，仍耿耿於懷。
1、
那時候大娘跟大伯住在城郊一個面粉廠的宿舍里，旁邊有一個墓園。經常能看見人們送葬、哭喪。
大娘跟大伯生了4個孩子，兩個堂兄和兩個堂姐。
那年月物質生活很緊張，普遍孩子又生的多，家家都缺吃少喝的。
家里有什麼好吃的，大娘就先緊著孩子們，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再然後，就緊著大伯，因為大伯白天要在面粉廠幹活，餓不得。
大娘自己，經常餓著肚子，眼眶都凹進去，臉上也沒什麼鮮潤的顏色。
大伯心疼大娘。有一天，他一時糊塗，忍不住從廠里偷了一袋面粉回家。
大伯自以為做的很隱蔽，卻被廠里的會計劉紅發現了。劉紅覺得大伯平時在廠里表現的很老實本分，此番偷面粉肯定是家里實在缺糧缺狠了。便沒有叫嚷出去。只是單獨提醒大伯，讓大伯以後不要再這麼做，實在缺糧，可以找她提前支薪水。
那年頭，盜竊公家財物是大事兒，要是被大家知道，名聲臉面全完了。所以，大伯很感念劉紅的這個人情。
劉紅是個寡婦，男人得癆病去世了。一個獨身女人生活很難。家里再有什麼搬煤球、修燈泡之類的活兒，大伯便上趕著去幫忙。
這一來二去，便幫出了一些閒言碎語。
偏巧大娘去廠里看大伯的時候，正好兒聽見兩個女工人在說大伯和劉會計的閒話，便很生氣。大娘覺得，無風不起浪，大伯一定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兒了。
她越想越委屈，吃醋，便扭頭往家走。
走到家門口兒的小道兒上的時候，看到一個老頭子坐在路邊哭。大娘心善，便走過去問他是不是迷路了？兒女們呢？
他說，兒女們給他暖屋了。
「暖屋」？死人才要暖屋，這老頭子年紀大了，糊塗了吧。
大娘說，我送你回家吧？
那個老頭子搖搖頭。
大娘便沒有再堅持，自顧自地回家了。
2、
那幾天，因為大伯跟劉會計走太近的事兒，大娘總是憋著對大伯的氣。大伯感覺這種閒言很荒謬。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讓大娘相信他。大娘呢，看大伯沒有認錯檢討的態度，便沒忍住跟他吵了幾句嘴。
兩人一時衝動下都說了狠話。
大娘甩門而去。
巧的是，大娘又看到那天那個老頭子在旁邊踱步。老頭子見大娘面有淚痕，便問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大娘點點頭。
老頭子嘆了口氣，有什麼好吵的呢，兩口子睡在一個被窩，是世上最親的人。
說著，他給大娘講了一個故事。
多年前，他跟妻子非常恩愛。他是個商人。有錢，有情，婚姻美滿，孩子可愛，羨煞旁人。有一回，他去離家80里外的城里進貨。白天被一些瑣事絆住了腳，坐車趕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快到家的時候，他看見家里還亮著燈，很是奇怪，都已經快子夜了，妻子怎麼還沒睡呢？
再一看，有個男人從自己家門口兒出來，徑自走了。
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沒看清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兒。男人走的極快，他沒追上。本想喊一聲，叫住那男人。可一想，此事關乎妻子的名節，深更半夜一嚷嚷，街坊四鄰都聽見了，會在背後怎麼議論？
他強壓下心頭的怒氣，進了門兒。
妻子的神色有點異樣，他心里一個咯噔。難道……
他問，怎麼這麼晚沒休息？
妻子說，哄孩子呢。
他看了一眼床上睡覺的孩子，酣睡的模樣明顯不像剛剛睡著。妻子低著頭，用手搓著衣角。
妻子撒謊了。
他心內一痛。
每次妻子撒謊都是這個動作。同床共枕幾年，他最熟悉不過了。
3、
為什麼呢？妻子為什麼要做出這等醃臢的事來？那野男人到底是誰？他心頭閃過無數疑問。他不能跟妻子撕破臉。撕破臉之後，必然是無盡的爭吵。
他是個愛面子的人。若是妻子出軌被外人知道，他豈不是一輩子被人罵作綠帽子王八、一輩子為人譏笑？
再三衡量後，他決定克制自己的情緒，若無其事地洗漱睡覺。
從此，他心里有了大疙瘩。
每次，妻子只要是出門，或者晚歸，他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又去約會了？夜深人靜之時，他看著妻子的臉，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跟她像從前那麼親密。
妻子對他很好，對孩子也好，對他的父母也好。她是個好女人。他明白。
可，女人，只要失了節，所有的好在男人心里都抵消了。
他對妻子的態度在不自覺間變了。越來越冷漠。
妻子不明就里。努力跟他親近。可他的心再也捂不熱。
夫妻之間啊，情分一變，日子便十分難熬。過了二十年，妻子得了乳腺癌，去世了。臨終前，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說，嫁給你這麼多年，我自問沒做錯什麼，可你這些年怎麼對我冷漠至此？一開始，我們的感情那麼好，怎麼會到這步田地？我想求個明白。
他冷哼一聲，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心里沒數嗎？我懶得提，不跟你離婚，是顧及臉面，你何苦戳破窗戶紙呢？
妻子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他說，有一晚，我去了南城進貨，咱家誰來過？
妻子想啊想，終於想到了。她先是震驚，然後是不可思議，最後，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臉上的苦笑。
小剛賭錢輸了，債主去恐嚇我爹娘，我沒辦法，只好拿了三千塊錢給他。我偷偷攢的私房錢，不想讓你知道，所以……
4、
小剛是妻子的娘家弟弟，不學無術，吃喝嫖賭，他早已跟妻子說過很多次，不要縱著他。妻子記在了心里，跟弟弟來往少了許多。
可能那次實在是情況緊急吧。她拿了錢給弟弟。
但是怕丈夫被知道，瞞著丈夫。沒想到讓丈夫心里產生了那麼大的誤會。一生離心。
妻子帶著遺憾，含恨離世。
他後來回想，越來越後悔。
如果他敞開心跟妻子溝通，結果就不會是這樣。婚姻里，兩個人都不開心。折磨了一生。
哎。人生說起來長，幾千個日日夜夜。可人生又很短，白駒過隙。
何苦呢？
大娘聽了老人講的這個故事，感觸很深，不禁問，後來呢？
老人說，她幾十年從不到我的夢里來，焉知是她不肯原諒我呢。後來，哎，後來，到了地底下，她仍然不肯原諒我吧。
大娘一陣唏噓。
老人說，枕邊人，該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不該心里藏疙瘩啊。有什麼話，攤開了說，彼此信任，能少多少矛盾吶。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似海深的情分，也禁不住猜疑、怨恨。
老人搖搖頭，顫巍巍地離去了。
大娘想了很多，明白了很多。轉頭兒回了家，給大伯做飯。中途，劉會計過來送包子，大伯看了看大娘，以為大娘會誤會、生氣。可大娘笑瞇瞇地接過包子，把劉會計拉進家里，給她泡茶喝，還說，以後有什麼事兒，盡管開口，過日子不易，咱們應該互相拉扯。
劉會計跟大娘聊的很投機。
大娘還拿出自己做的兩雙鞋墊兒送給她。鞋墊兒上繡著荷花。鮮亮的活計，美極了。
大娘跟劉會計成了好朋友。跟大伯的關係也和好如初。
一切歸於平靜。
6、
第二天，大娘看見一群送葬的人從門口兒經過，走在前頭的男人捧著一副遺像，遺像上竟然是昨天那個老頭子。
大娘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確定自己沒看錯。
想起他那天說的暖屋。
當地，下葬的前幾天，後人先去給空的墓穴燒點紙，叫暖屋。
大娘明白了。
原來自己是真的遇見鬼了。
後來，大娘漫漫的一生中，在婚姻中有齟齬的時候，她都會想起那個老頭子，想起他那天痛哭的樣子。便平靜下來，克制自己，不說傷人的話，不做傷人的事。寬容別人，檢討自己。
至親至疏夫妻。
夫妻關係，最重，也最輕。最深，也最淺。最堅韌，也最脆弱。
本是最親密的人，可一不留神，有了矛盾，便會形同陌路。
不知老頭子去了陰間以後，他的妻子原諒他沒有？他們夫妻在陽間錯過的一生，在陰間能補回來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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