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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天津迎來解放。迅速敗下陣來的國民政府給共產黨留下的是一片蕭瑟破敗，如何迅速讓這座中國北方最大的工商業城市恢復秩序和生機？號召全黨「趕考」的毛澤東點名讓黃克誠作為軍管會主任，新天津的第一任市委書記。誰是黃克誠？他和7000多位接管幹部怎麼書寫天津解放後的第一頁歷史？
▲黃克誠
獨立思考 愛提意見 有問題直言不諱
黃克誠是十位開國大將之一，是著名的軍事將領和傑出的政治活動家，一生做出過許多傑出貢獻。同時，他以剛正不阿、敢於直言著稱，因為堅持正確意見而受到錯誤批判、打擊，包括廬山會議蒙冤近20年，一生九起九落。面對這一切，他絲毫未動搖對黨的忠誠，對共產主義的堅定信念。
1902年10月1日，黃克誠出生在湖南省永興縣下青村一戶貧苦農民家庭，20歲時才有機會考入湖南衡陽省立第三師范學校學習，他經過反復思考比較，認識到只有共產黨，才能改變中國混亂的局面。1925年10月，23歲的黃克誠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8年，在湘南起義中參與主管永興年關暴動，並率部隨朱德、陳毅上井岡山。
黃克誠愛提意見、愛挑毛病，大到上級的政令、重大的戰略部署，小至某一戰場上攻防退守以及有關群眾利益的一草一木，只要他看出問題，都要直言不諱地提出來，組織未接受意見時，他在行動上能保持一致。毛主席對黃克誠的評價是：黃克誠這個人愛提意見，從支部到中央他都提。他的許多意見是正確的。1959年在廬山同毛澤東當面談話時，認為四平保衛戰是個消耗戰，毛澤東說是由他決定的，黃老直率地說，「即使是你的決定，我認為那場消耗戰是不該打的。」
▲1936年，黃克誠（左三）與戰友在陜北合影。
紅軍時期，黃克誠因為實事求是，堅持正確意見，曾被撤了3師政委的職務。在長征途中，黃克誠因剛直敢言而一再被認為是「右傾」而被降職、撤職，成為一名普通戰士。
▲1936年，黃克誠（後右一）與羅榮桓、鄧小平、楊尚昆、陸定一、李伯釗在陜北。
敢於直言，並非有勇無謀。黃克誠在戰爭戰略上是極其有前瞻性的。
抗日戰爭勝利後，他從中央轉發的電報中得知蘇聯紅軍占領東北，我軍也開始少部分進入東北。黃克誠敏銳地覺察到，在國民黨軍隊主力還在大後方，一時還來不及調運東北的時候，正是我軍進軍東北，開辟創建東北戰略根據地的大好時機。黃克誠首先向中央提出這一看法並成為中共中央的決定。
之後，按中央指示，黃克誠親自率新四軍第3師主力進軍東北，開始參與創建東北革命根據地。
▲1937年，在陜西三原縣雲陽鎮合影。左起：鄧小平、楊尚昆、陸定一、黃克誠，右一為羅榮桓。
1980年，國內出現一股否定毛主席的歷史功績，否定毛澤東思想的潮流，人們的思想一度出現混亂。黃克誠讚成鄧小平「沒有毛主席，至少我們中國人民還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長的時間」的講話，覺得這是個關乎黨和國家生死存亡的問題。但還有許多人聽不進去，彎子轉不過來。
在他任職的中紀委的一次會議上，已經雙目失明的他，以一個「左」的錯誤的受害者身份，用實事求是、唯物史觀和自己的親身經歷，講了兩個多小時。正確評價了毛主席和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大多數與會者被黃克誠坦蕩的胸懷所折服。
帶著7000多名幹部從勝芳出發
很多人不知道他擔任過天津解放後第一任市委書記。
1948年11月18日，中央軍委決定發起平津戰役。11月20日，中共中央指示東北局：「請黃克誠以盡快速度結束工作，率幹部隨東北野戰軍南下，黃並準備擔任天津軍管會主任兼天津市委書記。」
得知中央這一指示時，中共冀察熱遼分局書記兼冀察熱遼軍區政治委員的黃克誠正在瀋陽參加一個會議。會議一結束，他即晝夜兼程返回冀察熱遼分局所在地，迅速交代了分局和軍區的工作，火速率一批幹部入關。
黃克誠這次天津任職，是由毛澤東「欽點」。
從八路軍344旅政委到縱隊司令兼政委，從新四軍三師師長兼政委，到東北民主聯軍副司令員兼後勤司令員，再到冀察熱遼分局書記兼軍區政委、東野二兵團政委，黃克誠都沒有辜負黨的信任，每次都出色完成了他所承擔的工作。
▲年輕時的黃克誠
當物色負責接管天津這座華北最大的工商業城市的人選時，毛澤東又一次點了黃克誠的名。
在毛澤東視野里，打天津是東北野戰軍，選擇一名有威望的東北部隊的主管幹部主持軍管會工作，有利於中國北方這座最大城市天津迅速恢復秩序和各項工作的展開。黃克誠敏銳、沉穩、老練，比較實事求是，富有開創新局面的經驗，是最適當的人選。
12月底，來自冀察熱遼區、中共華北局、天津地下黨、華北人民政府的7400多名參加軍管會的人員，奉命會集勝芳，學習城市政策，準備接管天津。個頭不高，身體瘦弱，穿一身褪了色的黃軍裝，戴著一副黑框近視鏡，很像一位中學教師，沒有一點派頭，是黃克誠留給接管幹部的第一印象。
▲1948年底，東北華北兩軍會師。圖為黃克誠（左一）與部分主管合影。前排左為聶榮臻、右為羅榮桓。
在勝芳籌備接管天津事宜的半個多月中，天津軍管會制定了《天津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工作綱要》、《關於接管天津的任務與方針》、《關於接管工作中幾個原則問題的決定》、《接交注意事項》、《移交守則》以及軍管人員入城紀律、入城須知等等。
1949年1月14日，解放天津當晚，70公里外的河北省勝芳鎮。
東方的天際仿佛太陽初升，燒紅了天空。炮聲就像無數土豆地瓜跌落在地板上一樣，低沉的隆隆聲整夜不停。
天津軍管會主任、天津市委書記黃克誠和同志們一起擠在一棵大柳樹下，向天津方向張望，隨後看了看表說：「總攻已經開始了，部隊突破城垣，很快攻入市區，大家準備好吧！明天我們接收天津去！」
1月14日，黃克誠帶領7000多名軍管會幹部從勝芳向天津進發。
嚴厲大膽 說到做到
1949年1月15日，在經歷了29個小時的激戰後，解放軍對天津的總攻結束。
當天16時左右，黃克誠率領第一批接管幹部坐著卡車來到天津公議大樓（今和平區承德道22號）。黃克誠一到軍管會辦公室，就對大家宣布了他的「章法」：「我黃克誠進天津時穿著這身衣服，有朝一日出天津時還是穿著這身衣服，保證原封不動！」進城幹部中，很多人和黃克誠一樣沒換過衣服，每天睡在地板上。
當時，樓里斷水斷電，大家分配了房間。由於是辦公樓，沒有床鋪，大家都睡在地板上，天津解放後的第一個勝利之夜，便這樣度過了。第二天一早，公議大樓門口掛起了事先準備好的「天津市軍事管制委員會」的大布帳。
▲1949年天津解放後天津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所在地
天津市區殘敵肅清後，大量戰鬥部隊在市內占據著許多民房、工廠和學校，不利於恢復天津正常的社會生活。為了不打擾市民的正常生活，黃克誠要求攻打天津的部隊在戰鬥結束後迅速撤離市區，到周邊駐紮。
▲人民解放軍天津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布告軍字第一號
▲人民解放軍天津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布告軍字第二號
一天，野戰軍兩位軍長奉命來見黃克誠，在外屋的李耀宇清楚地聽見里面的談話。
「已經通知你們一個禮拜了，部隊怎麼還沒撤出市區？」
一位軍長小聲嘟囔：「下面師長、團長講有難處……」
黃克誠毫不含糊：「誰不執行命令，軍法處置！」
黃克誠還就一位部隊的師級幹部侵犯房東利益的事專門提出批評。某軍某師政治委員程某因與房東產生矛盾，竟將房東一家三口捆綁毆打並關押起來，黃克誠對這個事件的發生非常痛心，為此專門向總前委寫了《程某打人捆人查究報告》，要求「嚴予查究以嚴軍紀」。
很快，軍管會便下發了一系列的章程——凡我革命軍人、政治工作人員及雜務人員，一律不準進入私營之娛樂場所（包括戲院、影院、落子館、雜耍場等）。大街上設解放軍糾察隊，不允許亂逛亂串，不準在大街上吃東西，脖子上的風紀扣要扣好……
章程頒布後，還是有人犯了錯誤：
一位司機進城時撞了一個擺糖果攤的老大爺，人傷了，攤也毀了，雖然大家都為司機求情，司機還是被判了刑。
到群英戲院看戲，一個著名京劇演員的演出，黃克誠也去了，聽到台上有些不三不四的話，黃克誠立刻站起來往外走，他的警衛排和研究室人員也立刻退場，人越走越多。
嚴厲、大膽、有原則、說到做到，黃克誠給部下留下了深刻印象。
每天凌晨兩點起床看報紙大樣
1949年1月17日，《天津日報》創刊號問世。毛澤東親筆題寫《天津日報》報頭。
▲《天津日報》創刊號一版為要聞。一版在報眼刊登了天津新華廣播電台「每日廣播節目」表。
▲天津市軍管會核發給天津日報社的天津第一號報紙雜誌登記證。
對於這份從接管到出版發行不到40個小時的黨報，黃克誠非常關注，他要求：「新聞報導要符合政策，實事求是，切忌虛假。」
為了避免出現差錯，黃克誠規定報紙出版前，都要送給他審閱。白天忙碌了一整天後，黃克誠夜間也不得休息，每天凌晨兩點還要起床看報紙大樣，十分疲勞。
黃克誠非常關注群眾的批評意見。1949年2月5日，市民李上明對解放後物價上漲予以尖銳的批評，說「升鬥小民奔走相告，疑慮萬分」，並列舉天津解放後同滄州市解放後物價對比，與國民黨時期物價對比。
黃克誠的女兒黃楠在接受採訪時說道：「那時仗剛打完，火柴、肥皂等生活用品非常緊張，大城市的生活要求，不僅僅的是很低檔的消費品牌，高中低端的都有需求，所以條件十分困難。」
最終，黃克誠決定在《天津日報》第一版原文照登，並發表了實事求是的答復文章。
當時在十區（今和平區的一部分）文教股工作的王輝事後曾回憶說：「這是多麼好的作風啊！不僅在宣傳上，更重要的是，人民解放軍和進城幹部的實際行動，對穩定人心、消除群眾疑慮起了很大作用。」
穿著來時的衣服離開天津
天津解放之初，在軍管會主任黃克誠的帶領下，各個戰線的接管幹部隊伍以廉潔清明和高效率執行城市政策的良好形象，得到天津人民的衷心擁護和愛戴。然而，接管天津這樣一個重要的工商業城市，光靠艱苦樸素的作風和嚴格遵守紀律是不夠的，要想辦法讓那些重要的民族資本主義工商業迅速復工。
負責棉紡一廠接管工作的劉金衡回憶說，根據軍管會的安排，他們開始做工人們的工作，號召工人回來上班。
盡管有了工人的支持，但是民族工商業家卻顯得憂心忡忡，踟躕不前。天津日報社原社長石堅在一篇回憶文章中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況：「資本家有的還有‘變天’思想，十分消極。工人、店員以為可以分廠、分店，在勸業場附近就出現過‘廢除私有財產’‘消滅一切剝削階級’等標語……部分幹部怕犯右傾錯誤，不敢制止工人們的過高要求，也不敢和資本家接近。」
針對這些問題，黃克誠要求軍管會向較大的私營企業派出工作組，宣傳黨的政策，動員資本家恢復生產。他在工人代表的集會上一方面強調了工人階級當家作主的地位，一方面認真分析了一些工人平分私營工商業想法的錯誤之處，提出工人階級的長遠利益是恢復生產，發展經濟。
1949年4月7日，黃克誠與黃敬市長邀請資耀華、周叔弢、宋棐卿等天津工商界著名人士座談，解釋政策，說共產黨今天還不實行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還要發展生產，發展工商業，要趕上歐美國家的水平，打消他們的顧慮。
此前，黃克誠還專門給中央打了報告，除了總結迅速完成接收的經過和原因外、毫不避諱地分析了存在的問題和教訓，毛澤東對此印象深刻。
1949年4月，針對全國接管工作中遇到的各類問題，劉少奇受毛澤東委派到天津視察調研，進一步宣傳和落實「公私兼顧、勞資兩利、城鄉互助、內外交流」的經濟政策。黃克誠與幹部、工人、工商業者廣泛溝通，天津的私營工商企業中，勞資雙方開始實行民主平等協商的方式，研究解決生產經營、薪水待遇、管理制度等問題，對於企業當中的一些留用高級職員，執行「三原政策」，也就是「原職、原薪、原待遇」不變，團結和發揮他們的作用。
到1949年11月，不僅天津原有工商業全都恢復，而且新增加6000多戶企業，失業工人的就業問題得到了良好的解決；民族工商業得到了保護和恢復，人民對新的人民政府衷心的認同和擁護。
▲軍管會關於薪水問題的決定
1949年5月，黃克誠到北京向毛澤東匯報，毛澤東高度肯定了黃克誠在天津的「趕考」。此後不久，黃克誠被任命為中共湖南省委書記兼湖南軍區司令員。
他果然不負前言，穿著來津時的衣服，和時任天津市第一女子中學（如今的海河中學）校長的妻子唐棣華及身邊工作人員一起離開了天津。
▲1949年9月21日,黃克誠（右）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開幕式。
▲1950年黃克誠與家人在湖南合影。
記者 | 於霽丹
編輯| 韓振
綜合 |《黃克誠自傳》、《星火燎原》、《十大將軍》、《筆記開國將帥》、《抗大將星》、學習時報、天津日報、每日新報、城市快報、今晚報、中老年時報、南方都市報、法制晚報、天津市檔案館、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