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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10年前韓劇正盛的時候吧，「暖男」一詞出現並迅速走紅。
他們大多是那麼一類人，心思細、性格好，且煲得一手好雞湯。
在女孩兒生理期前就開始不斷叮囑不要吃涼喝冰注意保暖和作息以免時間紊亂；
在女孩兒正「來」的過程中，會貼心地把能緩解疼痛的暖寶寶及時送過去；
在女孩兒感情出問題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分析利弊、給出意見並適時地臭罵某個混蛋並發些「摸頭emoji」不停溫柔細語地進行安撫；
在女孩兒空虛寂寞冷的那些時刻，心甘情願鞍前馬後，慷慨地給予一個男朋友該有（甚至超過）的全部溫暖。
…
好吧，這分明就是一個備胎的基本修養。
當然並不是說，所有暖男都是備胎，但暖男屬性絕對是備胎必備，沒有例外。
大部分當過備胎的，都是「活兒好不黏人」型的。
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眼神永遠小心翼翼，說話做事永遠體貼周到，對方的心情和感受永遠被放在第一位。
對方男朋友在時立馬消失，男朋友一走就趕緊沖上前去噓寒問暖。識大體，知分寸，懂進退，還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立場。
而最妙的是，備胎們永遠單純虔誠且愚蠢，篤信真愛無敵，以及功夫不負有心人，時間終將證明一切。
在自以為與那個TA的感情馬拉松中，他們總是望著對方不遠不近的背影執著地奔跑著，即使目前還無法追上TA的腳步，也堅定地認為總有一刻TA會突然回眸並耐心等候，送上炙熱綿長的一吻，仿佛久別重逢。
這是備胎們腦中勾勒過無數次的動人幻景。
我的發小肖然就給人當過備胎，而且還是不止三五年的那種。
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里，他就是抱著那樣的幻想一直堅持著——
心無旁騖，守在原地一動不動；對愛情的因果輪回深信不疑，認為只要足夠努力就會有回報；每當女神表達傷心難過孤獨無助困惑彷徨時就會馬上變身超級英雄，第一時間挺身而出、獻出肩膀；對那些衡量成本和收益的愛情經濟學理論嗤之以鼻，「備胎只是感動自己」、「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之類的話題也總是會被自動屏蔽。
但令人煩惱的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女神始終無動於衷，再加上不在一個城市，「第一」的位置總會被她身邊的男人所占據，肖然的內心也因此無數次湧起深深的無力感，覺得自己這個「超級英雄」，超級不稱職。
要命的是，深陷愛情謎題中的傻瓜們又有幾個能真正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所以頹廢了沒多久，他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一個信仰堅定的勇士，縱使屢戰屢敗，也必須越挫越勇。
就在這種強大的精神自我療愈中，他又撐過了好幾年。
不過，他之所以能這麼堅如磐石，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女神身上。
肖然的女神，並不是會把備胎當奴才跑腿兒提款機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庸俗之輩——
那種女孩，怎能配得上他歷久彌新的愛呢。
女神是有男朋友的，交往了5年還沒結婚，因為倆人都是北京人，所以平時都是各回各家，這也正好給在千里之外的肖然見縫插針式的噓寒問暖創造了有利條件。
通常情況下戀愛只要超過3年，激情就已經被燃燒得差不多了，因此女神對肖然的殷勤獻媚並不反感，有時候還能跟他探討一下人生哲學和宇宙奧秘，甚至，在某些凌晨時分，會一個電話打過去向他細數現任男友的各種煩人之處，抱怨這段感情是那麼的寡淡乏味。
女神所說是否意有所指暫且不論，光是抱著手機跟她聊天的那些美好瞬間就足以讓肖然暗自發誓效忠到底了。
他內心堅信，如果哪天女神分手了，自己肯定是對方的第一選擇，不，是唯一選擇。
和其他那些很傻很天真的備胎類似，肖然也認為自己有別人比不了的優勢——
他，曾經和女神在大學里有過一段「戀人未滿」。
雖然肖然連女神的手指尖都沒碰過，但這並不妨礙象牙塔里發生的那些回憶，到現在仍是他跟哥們喝大時會經常聊起的「傲人戰績」。
這就是，屬於肖然的那顆愛情寶石所能發出的最亮的光，是他內心最想守護的珍貴寶藏，每每在某些孤獨彌漫的時刻想起，總會讓他覺得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在他看來，沒有哪個詞可以精準地形容女神到底有多美好。
她一笑，他就傻了，早已忘記打了幾百遍腹稿的起承轉合到底是怎樣，就連跟她敘述一個細枝末節的小事兒都很難說得順溜。
所以肖然認為，這種感覺才叫「愛」，跟「喜歡」有本質區別。
它更深刻更持久，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心都會抽動一下，大腦中時常呈現大片空白，亦或是沒來由地脫口而出對方的名字隨即又被自己的莫名舉動嚇了一跳。
總之，行走坐臥，一切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女神的濾鏡。
對校園時代那段過去的反復回味也讓肖然被女神另眼相待，經常因為提起某些別人想不起來的小細節而討得女神的肯定。
「你可能都忘了吧，那時候你…」這種話說久了，他在女神微信里的名字都變成了「回憶先森」。
聽聽，「回憶先森」，這種被專門備註且獨一無二的名字，是多麼讓人無法自拔啊，這讓肖然這個愛情俘虜當得更加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不在一個城市的單戀，看不見摸不著，女神的情緒變化全靠他一個字一個標點的細細揣摩。
慢慢的，肖然真的能猜得八九不離十，連那些「麼」、「嗎？」、「嘛～」所代表的情緒都熟稔無比。
他總是憧憬著，即使還沒能擁有女神的全部，但在某些時刻，他和女神的靈魂早已合二為一，自己對女神來說就是那個對的人。
而這樣用心守候、默默等待的心理建設就在某一天突然崩塌——
當肖然試探性地問女神自己是不是「最懂她的人」時，女神反問，「難道你只想把我當知心朋友嗎？」
肖然懵了，他這才驚覺自己大錯特錯了——
為什麼要一直靜悄悄地等待女神站定、回頭、伸出手，而不是主動跑上前去，一把牽起她的手呢？
頓悟的那一刻，肖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即使目前仍是一個備胎。
他開始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再這麼被動了，自己應該鼓起勇氣，堂堂正正地與女神的現任男友公開競爭。
於是肖然開始行動了，首先就是在微博上發各種不疼不癢但卻極具暗示性的文字，然後在女神那里刷起了存在感，從點讚、轉發再到明目張膽的問候無一遺漏，尤其是在評論熱鬧的微博底下，總是少不了一番秀親密的互動，試圖不斷增強兩人之間的「契約」關係。
女神是何等聰明啊，她怎麼能看不出肖然的心思，但她也不戳破，只是偶爾會把他那些比較過頭的評論默默刪掉。
日子久了，女神身邊的人都知道了肖然這號人物，女神的現任還幾度因為他和女神的「曖昧」發了火，而肖然在聽到這些之後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得意，以為自己的出頭之日就要到來了。
借著一次去北京出差的機會，肖然終於飛奔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女神面前。
女神，自有女神的姿態，爽快答應了他的晚餐之約。
然而，有望轉正的備胎也是備胎，到底還是缺乏底氣。
肖然和女神面對面時，目光接觸依然局促，平時隔著手機交談時的親密熱絡蕩然無存，就連接過女神的杯子都不敢觸碰到對方的手指。
幾口紅酒下肚，肖然終於壯起膽子問女神，以後如何打算。
「不知道，過一天是一天吧。」女神的態度似是而非。
「那他呢？你還想跟他繼續下去嗎？」肖然按耐不住地追問。
「也許哪天就拜拜了吧。」哪天到底是哪天，沒人知道，包括女神自己。
肖然又繼續試探，「那你覺得，我來北京發展怎麼樣？剛好可以陪你。」
「那就別了吧。」這樣的話，澆得他心中的火苗奄奄一息。
注意到他神色有變，女神緊接著補了一句，「我去上海找你也可以啊。」
女神就是女神，冰雪聰明心細如發，說話總是給人留有餘地和遐想。肖然心里那撮火苗瞬間又被撩撥地旺了起來，他忙笑著說，「那當然好了，歡迎歡迎！」。
回到上海後，肖然迅速把自己的單身公寓精心布置了一番，隨即就開始頻頻邀請女神前來視察。
在那些充滿幻想的夜晚，他總是睡得格外香甜。
然而這種亢奮的日子沒過多久，女神就開始對肖然的盛情邀約表現出了反感，語氣也從不冷不淡的「最近有點兒忙，再過一陣吧」惡化成了「你別催了行不行」。
肖然又懵了，他反復思考自己哪里做錯了，想不明白為什麼女神的態度突然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折。
從這件事之後，女神就不太搭理肖然了，微博互動少了，微信的消息也回得慢了，甚至偶爾還會拒接他的電話。
有趣的是，縱使肖然再一次受到打擊，但他依然樂觀——
好事多磨，自己終將通過重重考驗，抱得美人歸。
精神自我療愈的魔法再一次奏效了。
肖然重新振作精神，開始為下一次的重逢細細盤算。
在之後的幾年里，「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接著又是一巴掌」就成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的周期性現象。
女神撩起了肖然的心緒，然後又冷漠地走了。
他也被磨得沒了脾氣，慢慢習慣了這種不遠不近又忽冷忽熱的關係，默認這就是獲得真愛之前必須付出的代價。
肖然第一次對女神的愛產生動搖是在一個下午。
他在上班摸魚時照例打開了女神的微博，刷著刷著突然在評論里看到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ID。
個人資料顯示為男性，女神身邊出現了他不認識的人，而且是男人，肖然馬上警惕了起來。
從那個人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他跟女神並不是一般關係——
他們很熟。
更讓肖然覺得地位不保的是，那個人分明就是第二個自己啊。每一句話、每一個心情、每一絲暗藏在文字背後的愛意，都像極了肖然。
並且，女神還十分親昵地一一回復了，那可是肖然極少得到過的殊榮。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就連女神的現任，都沒讓他像現在這樣難受過。
肖然突然覺得渾身無力，趴在辦公桌上，怔怔地盯著自己的腳面，反芻著愛情那孤獨又艱澀的滋味。
手機突然就在這時候震了起來，是女神打來的。
這讓肖然馬上就坐直了身子，心情也陡然轉晴，還沒聽到女神的聲音就似乎已經得到了些許撫慰。
電話里女神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好聽，聊了幾句之後肖然就忍不住提起那個陌生男人。
「他啊，就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你別瞎想。」女神回答得乾淨利落。
肖然高興的同時覺得十分愧疚，怎麼能把自己女神想得如此不堪呢？那可是他愛了快八年的女孩兒啊。
「過些日子我就要出國了，可能，微博朋友圈這些會用得少了。」女神的話又讓肖然的心經歷了一次跳樓般的失重感。
「出國？為什麼突然就要出國？」
「嗯，之前就挺想出去留學的，是時候給自己鍍鍍金了，不然以後就算去了上海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你說是不是？」
短短幾句之間，女神再一次成功地讓肖然重燃希望——
她到底還是把他放在心上的，來上海發展的事不是已經在計劃之內了嗎？
肖然極力掩飾住激動的心情，清了下嗓子連忙說道，「出去見見世面總歸是件好事！替你開心！」
「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回來呀。」女神的輕聲細語聽得他內心一陣柔軟。
現在回憶起來，那句祝福頗有些意味深長，可在那時，肖然完全沒有覺察到任何異狀，更不曾想到，那竟然會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對話。
從那以後，女神的朋友圈就變成了長期一片空白的「三天可見」，微博也不再更了，再後來的某一天，肖然發現這個微博已經被刪光了，所有的痕跡都不復存在，甚至，取關了所有人，也包括他。
肖然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於是開始發了瘋似地通過各種方式搜尋女神的消息，卻一無所獲。
這時他才發現，他已經不再是最了解她的那個人了，昔日努力經營的心有靈犀了如指掌在此刻顯得格外空洞無力。
時間久了，肖然也不再折騰了，他開始為她的人間蒸發拼命找各種借口——
也許學習太忙沒時間，也許是因為時差，也許是網速慢或者不方便，也許手機費太貴…
但無論哪一個，都無法讓他的焦灼有絲毫減少。
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女神始終沒再出現，他們之間的信號仿佛被徹底切斷了。
後來的後來，女神終於又更新了——
那是一張她的訂婚照片，還是和之前一直交往的那個男友。鮮花、香檳、氣球、蛋糕，他們相擁在一起，笑得無比明媚，仿佛那些因為抱怨爭吵而產生的裂痕從未存在過。
這一次，肖然的春夢徹底醒了。
看著那張合影，他終於意識到，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劇情反轉再也不會出現，備胎終究還是備胎啊，原本就沒有轉正的可能。
他覺得挺難過的，但也明白是時候該停止了。
在這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中，耗沒了喜歡、耗沒了期許，努力的心情也被一點一點地消磨殆盡，一切的一切最後化作一團灰飛。
肖然最後對我說，事到如今，再想起愛了那麼多年的那個人，心里還是會有一個念想。
縱使曾經真摯而濃烈的感情放下了，但她卻不會因此消失，那是一種如同生活背景式的存在，不再清晰卻始終巋然不動。
在每個獨處時刻，當所有人所有事都從眼前消失，似乎終於可以從擁擠嘈雜中獲得片刻安寧和從容。
可是你的心並沒有——
每當閉上眼睛，就再也無法假裝想不到她的樣子，再也無法躲閃她給你刻下的那些痕跡。
其實，作為備胎感覺最痛苦的，並不是癡心等待了多久、默默付出了多少、自作多情了多少年，而是——
你始終沒能擁有過她。
就像「再見金華站」里的一句台詞所說：
「某天，你無端想起了一個人，她曾讓你對明天有所期許，但是卻完全沒有出現在你的明天里。」
在未來的歲月里，這種遺憾將會成為你內心的一塊凍瘡，不易治愈，一發作起來就會覺得灼熱脹痛。
當然，你很有可能會遇到下一個讓你心動的人。
可那又怎麼樣呢？那個人終究不是她啊。
你總在唏噓，哪怕能跟她在一起一天也好啊，這樣也許就能走出來了。
正是這種沒有被驗證過的期待，維持著無望而又難舍的愛。
說罷，肖然使勁吸了一口煙，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不知道女神會不會在某個孤獨升起的夜晚，有那麼短短一瞬，懷念起他曾經給予的溫柔。
編輯✎鴣鴣
排版✎key
監制✎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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