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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戀愛一直作為自我解放的代名詞備受稱頌，傳統婚姻也被視為對人性的壓抑而受到詬病。時過境遷，在今天，恐怕很難說孰對孰錯。
自由婚姻，在任何時代的任何語境，幾乎都不會帶來非自由婚姻的穩定性。受命婚姻堅固的社會穩定性是任何其他形式的婚姻所無法相比的，而自由婚姻由於把責任和秩序排除在外，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社會問題。
傳統固然會帶來保守，但不可否認，自由同樣會衍生放縱。所以，婚姻的傳統與現代只是形式，戀愛中的人是決定因素。只要有愛，就能持久，坐花轎或是坐賓士過門，又有什麼關係呢？
當我們過分執著地追求自由的時候，實際上又陷入了一種新的不自由狀態——自由對我們的壓抑和奴役，就像囚禁於自由的監獄中。只有秩序和責任才能產生真正的、人性化的、莊嚴的自由，而其他一切自由，只會淪為對自由的逃避。
時至今日，自由戀愛已經成為一種新的傳統。對年輕人來說，傳統似乎總是貶義的，一想到它，好像就必須起來反抗。若不反抗傳統，仿佛就不能證明自己多麼現代和未來。反抗傳統的人只是在宣示：你們沒有希望了，該下台了，而我們，才是世界的真正主人。實際上，傳統與現代之戰，只是爭奪話語權力的戰爭。這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對世界的長期角逐，欲望在前面開路，冠冕堂皇在後面唱歌。
愛情的反傳統亦可如是觀。但現代的年輕人又有了新的絕望和困惑。自由戀愛已成為傳統，為了掌握世界和證明自己，他們必須反抗。戀愛在過去幾千年一直是不自由的（事實並非真的全然如此，只不過，我們的文學和思想史出於需要強化了這一點），所以，才需要建立自由的戀愛傳統。而今，自由已經做到了，新的戀愛秩序又在何方？
返回舊傳統嗎？不可能了，由於前人革命時太過突進，它已經被歷史淘汰了，況且，咀嚼他人的殘羹剩炙簡直是自取其辱。戀愛，要麼是不自由的，要麼是自由的，難道還有其他選擇嗎？當然有，反抗者總會想方設法為自己找到道路和建立傳統，除非他們不想進入世界。
我們這個時代的戀愛傳統是消費戀愛：快感第一，效率第一，放縱第一。這是一種沒有任何精神向度，沒有任何哪怕一丁點嚴肅性的愛情，更不用說所謂的規範了。他們的規範即是打破一切規範。
如果說，自由戀愛還帶有個人做到的味道，追求的是自我的自主，具有一種可貴的革命氣息；而消費戀愛則完完全全是個人對愛情的狂歡和遊戲，是人性對最尊貴的內心秩序的毫無顧忌的冒險。受命婚姻→自由婚姻→消費婚姻，歷史跋山涉水走到當下，好像一直在往下走。
極具增大的離婚率和性放縱，宣告一種舊家庭秩序的歷史性終結。家庭，是否能再作為社會超穩定的一個最基本的單元持續下去，考慮到今天的現狀，確實難以定論。
傳統婚姻的踐行者不會表達感情，不會製造情調，不會動不動就「我愛你」，但他們在一起卻走到白頭；而我們呢，懂得愛也需要渲染、表演、說出來，因此，我們習慣性地山盟海誓，然後又習慣性地走開，一切都象是遊戲。
在性需求的語境下，傳統的男人很笨地說「我要你」，就這一句，女人知道，她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了；自由婚姻的實踐者輕鬆地說「我愛你」，這一句，女人知道，沒必要當真，它只不過是做愛的策略；消費型男士毫不在意地說「做愛吧」，女人也明白，這一句只是他最基本的需要，除了這，什麼也沒有，他甚至都懶得虛偽一下。
在某種意義上，我更願意說，與以前比較，女人的地位倒退了。在看似平等和尊重的假象下，原先對女性的嚴肅責任被抽掉和消解了。到了現代，女性越來越淪為男人的消費對象，甚至是大眾的娛樂對象，直至成為一種商業手段。女性越來越淪為一個性感符號。女性的物性（肉體）被空前發揚，而其人性之美和神性之明無人問津。
歷史就是會開玩笑，越是看起來公正的社會，恰可能是最不公正的，因為，真正的公正是不需要言說和宣傳的，而我們通常從教科書中了解的所謂的「黑暗的中世紀」，其實並不那麼黑暗，反而具有很多我們無法比擬的人性溫暖和人文關懷。我們只是根據利益的需要來命名、評價，而這未必是實在事實。在所有的歷史行為與社會評價中，遵循的是利益至上和多數第一原則。真相是不重要的，除非權力和利益認為它重要。
愛情，歸根結底，也是一種權力。也許，唯一的真相就是權力。愛情在我們以後還要走下去，但它該走向哪里？這是很難說的。但無論如何，遵從內心的引領，過一種豐富而自足的精神生活，總不是一件錯事。好在歷史自有其命運，不要我們擔憂。對於活在浮生的我們，能學會尊重自己的人性和他人的人性，這就夠了。
.原創： 郭小森 微信公眾號：開森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