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小說】馬

　　「我說過好幾次，蔣總，不能「流星」和你那幾頭驢放在一起好不好。」老崔這是和全驢宴酒莊的老板蔣開來打電話。「流星」是一匹進口的騎用馬，是老崔用城中村改造給他的補償款花費十幾萬元購買的。他認為最有品位的愛好就是騎馬，買一匹屬於自己的馬是他多年的夢想，無奈只有溫飽水平的日子怎麼會有玩馬那個條件，只有在電視上觀看馬術比賽時望馬興嘆的分兒。但鬥會轉，星會移，城市化進程誰會想到那麼的轟轟烈烈，以迅雷不及掩耳、閃電不及閉眼之勢把他們村改造成了市區。老崔家的老宅院子很大，又加上占用耕地，不但給了六套搬遷房，另外還得到了一筆可觀的補償款。真是天上掉的不是餡餅，整個是北京烤鴨並且還帶著面醬小餅和蔥絲。補償款到帳後，他毫不猶豫買了匹馬，實現了多年的心願。

　　「我還是那句話，若是「流星」住單間那得一個月再加一千元的費用。」蔣老板電話那邊說道。蔣開來的驢肉店為了減少成本，都是自己直接買活驢在城郊的老家院子裡養著。老崔家已成市區，「流星」無處安置，就由熟人介紹寄養在了蔣老板的驢舍。

　　「那我再考慮下吧。」老崔關了電話。

　　「你說你養這個玩意幹嘛，一個月得花多少錢。」在一邊的老婆又開始嘟囔，「分了幾套房，就燒包溜蛋，人家買輛汽車什麼的多實用，你卻弄頭畜生。唉，真搞不懂。」

　　「你這人又來了，有了錢，就是用來滿足自己的願望，若不，錢還有什麼用？」老崔瞪著眼皺著眉反駁老婆，「你喜歡貂皮大衣，好幾萬一件你不是也穿上了嗎。」

　　「貂皮大衣再貴是一次性消費，你這馬可好，買回來每月的費用都快一萬了。你說吧，你養人還是養馬。」老婆感覺自己有理，一點也不示弱。」

　　「大不了，再賣套房。「什麼?六套房已經賣了兩套了，還想著賣？我在提醒你，你可有四個孫子!」老婆急了，站起來伸著一根食指指點著老崔的鼻子怒斥。

　　城中改造後，開始老崔出租者五套房子，當時感覺一輩子什麼也不幹，光房租也吃不清花不清。本來很寬裕的日子，只是三年後事情發生了變化,兒子婚後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對兒雙胞胎兒子,按老崔的經濟實力也沒感覺增加多少負擔。可是，兒媳婦還想再要個女孩，當然這也是老崔兩口子希望的。當時，一家人也做了預判，假如再生個男孩咋辦？便把家產和存款盤點了一遍，結論：還行。再說，哪有那麼巧下邊還是男孩呢，大自然生態總要保持平衡。世界上的事多是事與願違，令老崔一家人唏噓不已的是二胎不僅是男孩，並且又是雙胞胎，老崔轉眼有了四個孫子。四個孫子出生後，老崔家的經濟形勢馬上變得嚴格起來。不算孩子自身的消費，另外又雇了一個保姆，管吃管住每月還給五千元的薪水。巨大的家庭支出，漸漸引起了一家人的不安。減少不必要的支出首當其沖，而老崔養得那匹馬自然成了家人們關註的焦點。當老崔又說要賣房時，老婆是可忍孰不可忍，噹噹噹把老崔狠批了一通。

　　「不管削減哪項支出，反正我這流星不能動。」老崔有點軟綿綿地說，他的心裡已經開始犯嘀咕，「一家七口人多大消耗，城市不必農村，恁什麼都得花錢買。」

　　「馬和驢在一起又怎麼了，都是六畜，憑什麼你的馬就得住單間。」老婆想起了剛才老崔在電話裡說的話，怒氣又上來了。

　　「馬和驢能一樣？你和英國女王都是人，一樣嗎？」老婆貶低了老崔的「流星」，有點傷自尊。

　　「女王又怎麼了，長著六臂四條腿麼？」「四條腿那是六畜，哈哈。」老崔「噗」地一聲笑了。「說一千道一萬，人比畜生重要，你想辦法趕緊處理掉這個東西，再往它身上花一分錢我也不幹。」老婆斬釘截鐵。

　　「唉，你說老婆，世界上的事也邪了去，第一胎生了倆男孩，第二胎又生了倆和尚，據說這個概率是億分之一啊，就讓咱家中了。」老崔慨嘆。

　　「生多少我也高興，過日子就是過人呢，沒有人，還過什麼？」「過馬。」老崔隨口道。

　　「好好，等你老了，就騎在你的馬背上讓馬給你養老送終吧。馬老了，就殺了它，用馬革裹你的屍，還挺壯烈哩。」「好好，別叨叨了，我把這「流星」處理掉，咱也別為這吵吵鬧鬧的沒勁。」老婆這一席話，終於清除了老崔糾結——人到底比馬重要。

　　第二天，老崔來到了蔣開來的店裡。進到飯店大廳就看到一副用「毛體」寫的匾：天上龍肉，人間驢肉。「胡說八道，」老崔心裡罵道，「動物界只有馬才能稱得上是龍，龍馬精神嗎，有誰說過：龍驢精神的。人們聽到最多的是這頭。」

　　「老崔你好你好。」老崔看著那幾個字正憤憤不屈，蔣開來從樓上下來和老崔打招呼。「馬廄的事就是我電話裡說的意思，現在生意都很艱難，降低成本是關鍵，希望理解。」

　　「我來不是要說這個，想問問你這驢肉店也做不做馬肉?」說這話時老崔眼裡漾出一汪「泉水」。

　　「哇，什麼意思，你要賣馬？」「嗯，不養了。現在的馬肉什麼價位？」「自從豬肉價格猛漲後，牛羊馬驢也「蹄聲嘚嘚」，奮起直追。我這驢肉都快五十塊一斤了。」「馬怎麼也得比驢貴吧。「哦，你說的那是活著時，論肉，馬比驢還便宜。馬肉纖維粗，口感遠不如驢肉好。」「那不重要。高貴的東西，不論生死都高貴。草民死了埋田間地頭，帝王薨了葬龍脈青山。」

　　「你又開玩笑了，老崔。到了我這人們的腸胃是它們唯一歸宿。」蔣開來一本正經地拉長了那張驢似的長臉，接著問道：「你怎麼不賣給喜歡馬術的人，非得活馬當死馬賣？」「咨詢了，人家說流星老了，已失去了觀賞價值。」

　　最後，看在熟人的面子及照顧老崔對「流星」的深情，蔣老板按比驢肉略高的價格收購了這匹馬。稱完毛重，到飯店財務處拿了全款，臨出飯店的門，老崔指了指大廳那副寫著「天上龍肉，人間驢肉」的匾額，沖蔣開來說道：「強烈建議你把那個摘下來，動物界只有馬才配得上龍的稱謂。」蔣老板一臉茫然。

　　初秋的夜晚清爽怡人，老崔老伴及兒子兒媳一人推著一輛嶄新的嬰兒車，在小區廣場迤邐而行。四輛車上分別乘坐著兩對雙胞胎的四兄弟。夜色降臨，華燈初上。浩瀚的夜空突然燃起一團火球，拉著明亮的光線劃開黑色的天幕，瞬間消逝在遙遠的天際——那，是顆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