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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馬明洋
「各位旅客請注意,開往瀋陽方向的Z383次列車開始檢票了……」
望著不斷滾動的螢幕,蕭洋愣了神,手中的車票被他攥的有些發皺,再三確認了車次,蕭洋大步流星地走進檢票口。
從湖南到天津再到瀋陽,這是一場幸福且漫長的旅程。他準備給媳婦買支她心儀已久的‘楊樹林(YSL)’口紅,一想起媳婦,蕭洋的眼睛就瞇成了縫。
軍校畢業後的第五個年頭了,這還是蕭洋第一次回家過年,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成長為一名指導員,手下的兵、手頭的事兒似乎永遠忙不完,也該陪陪家人了。
蕭洋和愛人是高中同學,去年剛結婚。
但是說起他們的戀愛,竟然還是對方先表的白。畢業第二年休假時的一場同學聚會,讓他們二人再度相逢。他們一起吃飯、聊天,不時的他還會把眼神偷偷地瞄向女孩的方向。
這麼多年的部隊經歷,讓他變得有了些許木訥,不敢和對方走的太近,擔心是自作多情,更害怕被拒絕,便將這份情愫暗藏心底。
沒過幾天,女孩打電話邀約出遊,他怯怯的問道:「還有別人嗎?」女孩說:「當然有,小影,輕盈還有你哥們王老三也來。」
聽到這麼多人來,還從來沒單獨約會過女孩的蕭洋這才放下了心。當天的飯桌上,那幾個家夥似乎商量好了一樣,都因為各種原因紛紛走掉,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端,氣氛一度陷入尷尬,蕭洋有種被「套路」了的感覺。
「吃得差不多了,他們都回去了,我們也走嗎?」蕭洋小心地試探著。
「走吧,這群人真是的,把咱們丟下就不管了,你可不能丟下我啊,你得送我回家。」女孩害羞地低著頭,期待著回復。
「那當然。」蕭洋緊張地撓了撓頭,兩人會心一笑。
就這樣,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知不覺到了女孩家樓下。
「挺晚了,快上樓吧,不然叔叔阿姨該著急了。」
「嗯,好。你確定沒有別的話和我說了嗎?」剛走出沒兩步,女孩突然回頭問道。
「沒,沒,沒有了。」蕭洋低著頭,手死抓著褲腿。
「哦,那你也早點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晚安」,蕭洋如釋重負,轉身就要走,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你喜歡我嗎?」
蕭洋愣住了,似乎整個空氣突然凝結,顫顫巍巍地回道,「喜……歡」,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蕭洋補充了一句「那,那你可以做我馬子嗎?」
女孩沒有回答,就靜靜地看著他,他感覺有點失望,轉頭便要走。突然他的臉頰一涼,女孩的吻蜻蜓點水般地落在了臉上。
「真巧,我也喜歡你。上樓啦,晚安!」還沒給蕭洋反應的時間,女孩就蹦跳著消失在視線中。
回憶正甜,火車到站了,剎車晃醒了蕭洋的夢,他伸了個懶腰,深呼吸了一下:「嗯,是瀋陽的味兒。」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商場,給媳婦買了禮物,給爸媽買了些補品。拿出鑰匙,靜靜地打開了家門,放下東西,直奔廚房,想做一桌菜給家人一個驚喜。
菜做到一半,門上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看看時間,他知道是下班的媳婦回來了。
「呀!!!你怎麼回來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家里進賊了呢。噗,來讓我看看,最近我的歐巴有沒有瘦一點。」
蕭洋一把將妻子摟在懷里:「我想你了。」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準備好的禮物,別說,在這甜蜜的瞬間,曾經那個木訥的男孩居然也會說著情話、玩著浪漫。
不一會,爸媽也到家了。
忙活了一大桌子菜,給老爸倒上酒,給媽跟媳婦盛上飯,蕭洋享受著這種照顧家人的幸福,雖然短暫,但很滿足。「陪爸喝點?」父親還沒等蕭洋回答,已將酒杯倒滿。
「你少給兒子喝點,人家部隊不讓喝酒,你以為跟你一樣天天沒個正事。」老媽邊吃邊抱怨著,嘴角依舊掛滿了微笑。
「沒事沒事,滿上滿上,這一年到頭也難得跟老爸喝次酒。」
「哎,這就對了,能和二兩喝半斤,這樣的同志我放心,哈哈。」聽兒子這麼一說,老爸也樂呵地打趣道,引得一桌人哈哈大笑。蕭洋多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停駐,又談何容易。
歸隊前的夜里,父親在廚房忙活著為蕭洋準備拿手的醬牛肉,一邊做一邊嘴里嘀咕著,「咱北方人啊,吃不慣南方的菜,這醬牛肉你打小就愛吃,帶回去饞了就整一塊。」
蕭洋斜靠在門上,望著父親日漸佝僂的背影,心里說不出的滋味。「哦,對了,這錢啊,你拿著。」父親在圍裙上快速地抹了抹手,從褲兜里拿出一沓子錢。
「你平時總往家里打錢,我們老兩口也用不完,這是我背著你媽攢了小半年的私房錢了,你拿著用,你用錢的地方多,別虧了自己。」 這一沓錢,沉甸甸地放在了蕭洋的心里,這個平日里鐵打的漢子,那一刻,眼角潤濕了許多。
蕭洋總是省吃儉用,把薪水基本都打回家里,父親早些年得了股骨頭壞死,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他想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讓爸媽過得體面些,可誰想,這老兩口,不但沒捨得用,還偷偷地給他攢著。
客廳里,母親默默地替他收拾著行李,看著大包小包的往里塞,蕭洋真的有點哭笑不得。
「你等會,我看看你爸的醬牛肉好了沒,我再給你帶點臻蘑吧,你那邊應該沒有,想吃了你就自己下廚,解解饞。」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不覺間他的眼眶又濕潤了,母親真的老了,在她的鬢角已經隱約可見那絲絲白髮。
妻子從後面抱住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他的後背卻濕了一片。他知道,那是妻子捨不得與他分別的淚水。他轉過身,輕輕吻下了妻子的淚珠,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靜的只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因為默契,更因為理解。
又要到了「離別的車站」,父親開著那輛小小的QQ轎車,載著一家人,緩緩的開向火車站。這條路已經走了20多年,但是蕭洋真的希望它可以再長點,再多待上一分鐘都是幸福。
火車站的廣場上,蕭洋拿著大大小小的包裹,遲遲邁不動進候車室的腳步。因為他知道,踏進這扇門,下次再見可能就是明年。奈何「七尺之軀已許國」,這是他自己的路,注定就要成為一名意志剛強的戰士。
「老婆,爸媽身體不太好,我不在家還辛苦你多照顧照顧了,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媽,你也別太省錢了,該吃吃該喝喝,身體最重要了。爸,你盡量少喝點酒,我不在,家里就你一個老爺們,你得替我照顧他們娘倆兒。還有家里該買個空調了,夏天太熱冬天太冷,對你們的身體也不好。媽,我那邊都挺好的,你放心吧,你兒子你還不了解啊,哈哈……」
「快進去吧兒子,一會兒來不及了。你在那邊就好好幹,他們娘倆兒有我呢,快去吧。」
「嗯,那我走了。」
刷票,踏過閘門,蕭洋轉身進了候車室。突然他轉了個身,放下行李舉起了右手,對著家人獻上了一個標標準準的軍禮,然後頭也不回的上了扶梯。
火車徐徐開動,只留下遠方的一縷斜陽和那個在車上早已哭成淚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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