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跟女生告白? 一個被逼婚殘疾青年的愛與夢 | 一種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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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前,小兒麻痹症患者何健聲稱與家庭斷絕關係。他有過兩段經不起細究的感情,但依然對愛情有向往,也持續拒絕家庭為他婚姻做出的努力。文學是他的夢想,也是溫室,他試圖用文字保護自己,找尋健康的自己

本文首發於2019年3月4日南方人物周刊

文 | 特約撰稿 楊楠 插畫 | Neil Webb

編輯 |陳竹沁 [email protected]

全文約8748字,細讀大約需要18分鐘

如何跟女生告白?  一個被逼婚殘疾青年的愛與夢 | 一種關注 情感 第1張

衝突升級。距離2019年除夕還有一周,何健決意離家。

他與父親惡言相向,回了大姐一個巴掌,再用拐杖擊向大姐的小腿。

導火索是結婚問題。半歲時,鎮上暴發小兒麻痹症,何健沒打上疫苗,右腿落下殘疾。母親在年前為他尋得一個姑娘,以11萬彩禮為條件。早前有過兩次介紹,一個是癲瘋病人,一個是二婚。這是頭一個健康女孩,何健怒斥母親 「買賣婦女」。

衝突過後,何健宣布與家人斷絕關係,跑到火車站旁的小旅館,獨自度過春節。出走時,除了幾件衣物,只帶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書,《被侮辱與被損害的》。

何健隨後在豆瓣網成為熱門話題「春節自救指南」中最熱門的文章,甚至有自媒體平台向他約稿。

寫作是夢想也是溫室。何健喜愛文學,他高興自己寫的東西終於有人看了,又不甘心寫些自己的故事才有人看。

他有過兩段脆弱的感情,經不起細究,無疾而終。他不接受家人安排的婚戀,因為「對愛情還有向往」。作家史鐵生將殘疾與愛情比作上帝為人性寫下的最本質的兩條密碼,而對殘疾人愛情權利的歧視,卻常常被默認,甚至被視為正當。肢體的殘缺,造就了何健的敏感與自卑。

「自卑,歷來送給人間兩樣東西:愛的期盼,與怨憤的積累。」史鐵生在《病隙碎筆》中寫道。愛就是自卑棄暗投明的時刻。何健向往愛情,渴望走出軀體的囚禁,走向別人,盼望生命在那兒得到回應。而三十年來,何健的家人則懷著愧疚,小心翼翼地期盼著未來。

春節期間,《南方人物周刊》採訪了何健及其家人,試圖記錄殘疾人婚戀世界中的一縷褶皺與微光。

一個殘疾人被逼婚的始末

如果我爸只是敲門,我會打開。但敲門的同時他說:你媽買到一個雲南女孩了,你快出來,女孩好手好腳,你同意就可以帶過來了。

聽到這話感覺自己像是海里的金槍魚,一下子被捕魚的人插穿。我死了,更想死,可是我又沒死,只能裝死。

我爸讓我出去和那雲南女孩視頻,同意的話就買下來。他用「買」。我只好躺在床上繼續裝死。我姐從她午休的房間里出來:你出來先看看吧,不同意可以拒絕啊。爸媽都是為了你好,媽聽說XX地方有女孩子,一大早帶著大娘包車去給你看,你現在這個態度對得起她嗎?

這是我媽找來的第二個女孩了。離雞年還有幾天時,爺爺去世了,之後我內心世界空缺了一大半,心里開始松動,於是被安排了一次相親(其實只是見女孩父母)。女孩剛滿20歲,有精神疾病。我看到她坐在陽台上,一整天都在照鏡子。

說服自己的時候,在想:娶了她吧,如果她嫁給別人可能病會加重,會被家暴,會被嫌棄,精神壓力更大。可是過了幾天之後又想,如果有了孩子怎麼辦?一個殘疾父親外加一個精神失常的母親。孩子生病了怎麼辦?我能背著抱著他去醫院嗎?他的同學們是不是會欺負他有一個不正常的家庭?被欺負了怎麼辦?我要與孩子同學的父母去理論嗎?我會在理論的過程里,被孩子同學父母侮辱嗎?

還有介紹過一個二婚的,就在這次前十天左右。她讓我發一張照片過去,我就故意發了一張全身的照片,拄著拐杖。她問我怎麼了,我說殘疾。她說那算了,不要談了。

那這次呢?如果我說不同意,他們會生氣:人家好好的女孩,怎麼配不上你,你別太自以為是。我說,不能買賣婦女;他們說怎麼就是買賣婦女了,他們家窮,沒辦法才這樣。結婚都要交聘禮的,他們那地方的男的交不起聘禮,我們給得起,人家女孩願意,不是好事一樁嗎?

我姐在門口罵我,沒有同情心,不體諒父母,不孝,我打開門,罵她無知,沒人性。她打了我一巴掌,我反打了她一巴掌。她拿手機砸我頭並推倒了我,我拿拐杖重重地打了兩下她的小腿。我後悔打她的第二下,但不後悔打她的第一下,這樣她才對我徹底失望,不會再管這件事。她是一個很好的姐姐,至少在除了這件事上,很多方面都在為我著想,為我擔憂。

我爸敲門,說要殺了我,被我姐攔住,我姐也擔心衝突進一步升級。我知道他不會殺我,但我會殺他。2016年也是因為成不成家的事,他把我揍得鼻青臉腫,我拿著菜刀追砍他。

我爸說了,說我這個人很陰險,如果他現在打了我,指不定晚上我就拿刀殺他了。我聽到這句話心灰意冷,想了想,算了,還是走吧,與這家人徹底脫離關係。我問朋友借了點錢,帶了一個小的箱包,裝了兩三件外套和褲子,還有就是一本書,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離家的時候二姐正好回來了,攔著不讓我走,還給我塞了900塊錢。

我先在家附近找了一個酒店,一晚上一百來塊錢。二姐夫發微信喊我去過年,我馬上就買了一張去寧德的票。但後來我二姐發微信讓我別去,我就退票了。我又問了一個以前在網上認識的,廣西防城港的女孩,都喜歡寫作。我問她可不可以去她那邊,她先說可以,後來說讓我先去南寧待著。我聽到這話,又把新買的火車票退了。之後就在火車站附近租了一個房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交了一個月的房租。

豆瓣上有個網友,知道我沒吃年夜飯,只吃了餅乾和麵包,就給我發了個66.66元的紅包。她一直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知道我沒吃年夜飯之後好像比我還難受。

這幾天都是每天只吃一頓飯,因為懶,哈哈,我對餓的忍耐力挺強的。我床頭有薯片。不是沒錢,我現在錢很充足。你看過《饑餓藝術家》嗎?我在看這篇的時候,有一種靈魂震顫,好像那個人就是我,好像專門為我寫的。去討好觀眾,損害自己,我的生活就是這樣。

如何跟女生告白?  一個被逼婚殘疾青年的愛與夢 | 一種關注 情感 第2張

你和他說,不要刪掉我們

二姐夫喊何健來家中過年,其實是二姐的主意。可她沒想到自己這個當姐姐的,說了何健兩句,何健就退了車票,刪了她微信。「我是後悔說了他幾句,他一個人在外面,我們也捨不得他。」

離家後,何健發了一條朋友圈宣布與家人斷絕關係:「本人與何建國一家正式脫離親屬關係,此後不認他為父,我也不是他兒。買賣婦女是有違法律,違背道德,喪失天良的行為。」隨後,他陸續刪除了家人的微信,期望自己能夠獨立。這不是他第一次刪掉家人微信。

二姐不明白為什麼何健為人和善,偏偏和家人合不來,「小時候他生病,爸爸三更半夜去借錢,帶他到處看,他不能不記得爸爸的好。」大約有半程的採訪,二姐都在哭,「記者朋友,你和他說,他恨得不想娶也沒關係,他自己又不是不能養活自己。到時候實在不行老了,跟我們在一起也沒事,不差他一個人吃的。」

何健的婚戀事宜一直由母親操心,她幾次回到老家請人物色結婚對象,找著她滿意的才敢給何健說。她希望何健結婚。為了抱孫子,也為了她死後還有人照顧他。

我兒子腦袋是好,可是腳不爭氣,我們對他是很愧疚。我都是偷偷地回老家,別人問我到哪里去,我說到娘家去,不說去找媳婦。人家問怎麼不找媳婦,我就講不找、找不到。那有壞人啊會講,你看她兒子到處看,還看不到一個合適的。腳不好還挑,叫你兒子不要挑了,你也不要挑了,生得了小孩就可以了。我哪里行了!小孩子大了我可以帶,但是坐月子總要媽媽帶的,太糟了的月子都帶不了,那不行的。這趟回去,車票錢,人情世故,花了三千多塊錢,做媒要給錢的。

一共帶我兒子看了兩個。前年上半年看的那個有癲瘋病,人家是可以,他家里就叫我交17萬彩禮,就是怕我兒子反悔,怕我兒子不要她,我就有點猶豫了。我交那麼多錢,但是嘴巴是在人家身上,不好講的。我也怕我兒子不同意。我想帶她去我這里的醫院看一下,看那女孩診得好不。我想同意又怕同意,怕她如果懂事了,又不要我兒子了。我兒子大她七八歲。我看到她很窮,她媽媽是後媽,有一點刻薄,我想把家里的衣服給她的。不是舊衣服,都是八成新的,現在人都不要舊衣服。

我回老家還給他看了二婚的,二婚的都有一點驕傲的。這次也是鄰居介紹的。女孩子是很遠的地方的,親戚介紹,也是叫我交13萬。我在這里和我女兒一起開個網吧,(我們老家)那里好像覺得我很有錢,就是直接講叫我拿一點錢,就是彩禮。好像是你拿彩禮,就可以直接帶女孩過來。

這個女孩子是正常的,我去了就對我笑,端茶給我喝。我說這個還可以,就叫我兒子看了。我說不是買,買我不同意。女孩子跟我說娘家是哪里人,她跟我說那邊很可憐,我兒子他不聽,就講我是買,我說你來看一下,視頻一下了,女孩子也要看你的,又不是看了就是你老婆。你自己這腳不好,不要再挑三揀四,一個人總歸娶一個老婆了,你又不是沒條件。

以前很可憐,幾個月就腳不好,三個月大的時候我們就出來打工。一直打工,打得就是掙了一點錢,蓋了個房子,就是給他的,就盼著他……

他談過的那兩個馬子,好是好,但不可能嫁過來的。又年輕,又漂亮。我們農村里,帶回去的要不是老婆,名聲不好。我兒子說沒事。人家來這里就是想到你農村里來玩一下,看一下你這邊的風景。我兒子很大方的,過來回去都是他買的機票。第一個女孩子走的時候,我給她兩百塊錢。我問她了,我說你跟我兒子交朋友,馬子嗎?她說,阿姨,現在還不能,大家都朋友,普通朋友也可以。我說要做馬子哎。她說以後吧。

我說你以後要跟我兒子走動,她說可以可以,我說以後過來玩一下,她說了可以,然後又是那樣。回去了說要租房子,要我兒子打錢,我兒子沒錢,又叫我拿了,又要買手機,叫我兒子買一個,六千多塊錢的,我們也都拿了一點。

這哪里靠譜。她們又年輕,又是讀書,又是城市里面的人,都是騙錢的。他那麼幾年都是被她們兩個女孩子騙了。去年他又談了新疆那里的,我說要是要錢的你就不要談,家里去找一個。家里有錢可以找得到,找一個好點的。

我一生中就一個兒子,我們做父母的哪里不牽掛。我和他說,你娶了老婆,人家給你洗衣服煮一下飯,你走哪里,我都跟你一起去,我在那邊,在你旁邊打一點零工,再給你煮飯。你老婆就陪你,洗洗衣服,收收東西就可以了。我說我丟著店不開,我都跟你走。但他就是不聽,幹嘛對我這樣的?

他說不娶老婆要寫作,你要寫作我陪你咯。前年在家里寫作,我也是陪他,陪了三天又不肯我陪,要我出去。我說你一天三頓飯總要吃,胃不好,你沒有命,那你寫什麼作啊。他喜歡看書,每一本書我都跟寶貝一樣,櫃子里我衣服都不裝,都裝他的書。他講要那個書幹嘛,我說要傳宗接代的,你這個花了錢的,幾十塊錢、一百多塊錢一本,我放起來,你有小孩了,我就給我孫子看了。我說有孩子多好,以後你老了,你老婆管不了你,還有孩子管你多好。

我講他一下,微信又刪了,電話又刪了。初六是他生日,我發紅包給他也發不過去,電話也不接。本來我是想拿一千塊去給他花,我知道他沒有錢的。你問他,每一年他自己賺錢,也至少要花我幾千塊。我周圍每一個人都說我寵壞掉了,我哪里寵壞了,哪里能叫寵?

記者朋友,你能同他聯繫上,你和他說,不要刪掉我們。不要想太多了,(腿缺是)沒辦法的事,叫他不要恨我們。

她們都以愛情要挾過我

帖子在豆瓣網引起關注後,有自媒體平台向何健約稿,希望他將這個殘疾人因被逼婚而與家人斷絕關係的故事擴寫至五千字。為了給自己爭一口氣,何健騙大姐夫說,對方預付了稿費,所以自己能靠寫作賺錢了。

何健在QQ空間寫下了許多與愛情有關的文字——其中大部分是文學創作。2011年,在一篇名為《我的愛情》的日志下,有人留下一句評論:「哥哥,加油。我看好你的,追逐只屬於自己的愛情。」

我對我爸,有時候好像是刻意生出的恨,矛盾最激烈的時候,確實想魚死網破。我很需要家庭的溫暖,但是又怕我爸。從小他就嫌棄我,做錯了事就會說你說個不停。我17歲的時候,家里買了一輛運貨車,他邀表弟、二姐夫坐他的車,我也想坐,陪他出去運沙,他說,你跟出去幹嘛。有一天傍晚,我坐在村口閒玩,看到他開車回來了,其實想坐他車一起回家,他卻罵了我,沒有停車。前些日子我媽回老家,他給我炒了三次蛋炒飯,我感覺很別扭。他從來沒這樣對我,我只感覺到虛偽。

爸媽都想我結婚,想要我生孩子,但我想做丁克。

22歲的時候遇到了初戀。我從QQ郵箱的漂流瓶里收到了她發出來的信,懷著悲天憫人的胸懷安慰了她的憂傷。她當時剛打過胎,男朋友的寡情讓她倍感傷心。為了安慰她,我在網上買了一個兩百塊左右的毛毛熊給她。她認我做了哥哥,有天兩三點接到她電話,她說想自殺,我安慰到早上七點,然後就有了第一個馬子。

她一放暑假就來我這兒,我去機場接她。在接到她之前,司機問我是接誰,我說表妹,當時心里想的是,以免他認為一個殘疾人居然有馬子。在車上,我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從電視上學的。怎麼說呢?第一次摸女人的手,發現原來這麼柔軟,柔軟得好像心頭上的一塊肉。

晚上住在賓館,怎麼都睡不著,像是擔心一場火災一樣緊張。我抱著枕頭去敲她的門,她給我留了一扇門,我打開了。剝她衣服的時候她哭了,「原來你和他一樣。」我想起對她愛的承諾,也覺得自己騙了她,也哭了,哭得比她厲害,比她大聲。

第三天早晨,她沒有拒絕。中間她又開始哭,我感覺我在「強姦」她。這個詞似乎成為一道壓制欲望的符,又或者是手淫的問題。在一起八天,我一次都沒射過。

送她離開的那天甬溫線出了事,我看著網上的新聞,心里開始擔心厄運什麼時候會在自己頭上降臨。沒有太久吧,有一天接到她妹妹的電話,她妹妹問我是不是帶她出去了,我才知道,她還是和前男友在一起。她提了分手,然後我把第一筆薪水寄給了她。

我纏了她一年,終於有了一個機會到她的城市附近,求她見一面,她答應了。那天見到她,好像是連著陰雨下了幾個月後,見到太陽,新生從腐爛里長了出來。我甚至想跑到櫃台前,求店員將監控錄像拷貝一份給我,想要將這刻永遠保存。

殘疾對我愛情的追求肯定有影響,不然的話,可能會追得到高中同學,就是第二個女孩子。其實我知道,真的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但我就是想體驗和她在一起的那種感覺,這種感覺是可以當作回憶保存住的。

2014年的時候吧,在高中的QQ群里,我看到一個女孩子頭像很漂亮,就找她說話,然後就認識了。我就像是老師一樣,經常和她說一些大道理。我覺得她喜歡聽我說,她喜歡知識,而這是我唯一能給她的,我能看到愛的光亮。她當時在廣東做助理,很苦惱,她也不想在家過年,沒地方去,所以2015年春節我就帶回家了。

我們不是戀愛關係,她沒有喜歡過我。我跟爸媽說是馬子,其實她就是在我爸媽面前表演。我們住一間房,但沒有睡在一起。床下面有一個睡袋,她來之前我買的。本來我想睡睡袋,但她不讓,她睡在睡袋里,我睡床上,然後我爸媽來的時候就把睡袋藏在床下。

第二年我也去她家過年,身份是朋友。回來之後,我發現她微博有一個好友,用和她親吻的合影做頭像,我就發現她有男朋友了。我心里感覺是一種解脫,喜歡她太痛苦了,不能在一起,又不能得到她,只能這樣一直喜歡,一直喜歡著。我和她說了一句:原來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很平靜。

沒有第三個女孩,那是個新疆網友。我媽一直問我有沒有談馬子,說如果我自己談了的話,他們就不會給我介紹,我就隨便說了一個。

我和你提到過麼,第二個女孩跟我說,如果不給她買蘋果6plus就去做援交。第一個那時候找我借錢,說不給就去坐台。

啊,她們都以愛情要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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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一片煙火

在獲知《南方人物周刊》採訪請求的當晚,何健和大姐夫發了微信,告知自己寫了豆瓣日志,也將有記者前來採訪。

「何健,你把你說得這麼可憐和這麼偉大,可是你沒有把你的缺點寫出來。自暴自棄,做事沒有堅持,不懂感恩,這世界上比你可憐的人有太多了。」大姐夫回他,「你回顧一下你的人生,或許也就你在文章里寫到反對買賣婦女這可憐的一點,是值得別人去稱讚,你再去找找還有別的嗎?」

「有一件事,我堅持下來了。但是,你們誰也看不到。因為你們不懂。」何健答。

十九歲到二十二歲,遇到初戀之前,在幫家里看網吧。網吧裝下了小混混的敲詐,醉酒女孩的嘔吐,工廠打工的少男少女的愛情,還有一群刷裝備練槍技的少年們的青春。它禁錮了我,也飼養了我。我就是在這里看完了傑克·倫敦的文集,是網上認識的姐姐送的,還有《小王子》和《死神》。

那次和初戀分別沒多久,家里的網吧被查了,起因是周邊一家黑網吧的外掛空調漏電,觸死了一個坐在空調機上的小孩。我去了二姐那邊,做電話銷售。我們銷售彩鈴業務,服務對象大多數是老年用戶,很多連普通話也不會說。有經驗的同事說,你不要管他聽沒聽懂,把台本內容快速說一下,最後問「好嗎?」他如果回答好或可以,你就直接成交。可這樣,老人不知道開通的是什麼,就白白每個月損失好幾塊錢。

我成交了幾單之後,內心感到不安。後來只要聽出來對方是老人,在最後確定階段,我會把「每個月扣費」和「不用可以自動取消」說得很慢,好讓他聽清。老人聽到扣錢都會強烈反對說不要,我就很高興對他說:好的,那這邊沒有幫您開通,祝您生活愉快。

有一次撥通了一位老人的電話,跟他說了一遍後,問他,可以嗎?他說可以。這樣的回答讓我有點驚訝,以為他沒聽清,於是又回到扣費的那段台本,重復了一遍。他還說可以,接著說,「你們工作也不容易,我要是拒絕的話,你們就少掙一筆錢。難得你們小姑娘能和我這老頭子聊聊天。」我的聲音有點女性化。

「看網吧、做客服、賣開關、當話務員,現在給淘寶寫文案……家里人都盡一切可能去支持他了,可他做什麼都半途而廢。」對何健,大姐夫是恨鐵不成鋼。他是福建人,寒門孝子,「愛拼才會贏」的真實寫照,17歲便從一個小雜工做起,如今有了自己的外貿公司。

「寫作這件事我們也很支持,可是他一直也沒有一個成果出來。」大姐夫說,「他一直沒去理解現實,還在幻想。他談了兩個,不還是拼不過現實麼?社會就是這麼現實,你連自己都養活不了,人家憑什麼跟你?」

貧困帶來的現實苦難,都有可能被克服,而身體的殘疾難以改變。殘疾人必須耗費更大的心力去突破桎梏,認清現實是一關,在認清現實後依然生機勃勃,又是一關。

文學是夢想也是溫室。文學和網路,給了何健最初的安慰。在過往的近二十年里,他在文學里尋找安慰,退回寫作中獲得保護,通過文字彌合分裂的自己。寫作是一件艱苦的事業,何健承認他並沒有真的為寫作付出過什麼,但寫作是他內心的出口。

唯有在文字構築的世界中,何健與眾相同,也與眾不同。

初二的時候看了三毛,一下就喜歡上了。可能是那種孤獨感吧,在她的《雨季不再來》里特別感同身受。我覺得我不屬於任何地方,一直是個觀察者。我喜歡貓,喜歡狗,喜歡雞,小時候覺得人跟動物是能交流的,覺得我能看懂它的眼神,它也能看得懂我。三毛寫自己拿了一本書去墳場上面看,就覺得是一個又孤獨又很有趣,內心世界很豐富的一個人。那時候還下決心要去台灣照顧她的晚年生活,後來翻著翻著,翻到最後才發現她已經死了。

初三的時候讀了《挪威的森林》,直子那種用肉體祭奠愛情的執著,對我挺有影響的。那會兒養過一只蝴蝶,它是入秋之後迷迷糊糊從窗戶里飛進來的。因為知道它出去會被凍死,就關了窗戶讓它在房間里飛,也知道蝴蝶是吸取花蜜為食,就咬了一節剝皮的甘蔗放在窗台上,還弄了一杯糖水。後來要上學,就把它鎖在了房間。等到周末回家,發現它乾枯了。沒有難過,就想起一年級的時候,姐姐們帶著我撲蝴蝶做標本的事。其實做得特別殘忍,就是把蝴蝶夾在本子里,肚破腸流。

後來升了高中。我成績也不好。離高考還差一個禮拜的時候,就輟學了。因為當時有個轉學籍的麻煩,而且高考要交三百多塊錢,我要問我爸要錢就很煩。反正我也考不到什麼好成績,就沒去考。很灑脫的,不讀書之後我就天天騎車在田野里到處逛,就鄉間小路,自己好像有詩人一樣的情緒。

和她分手以後,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以前想去西藏。以前覺得西藏是淨化心靈的地方,但後來看透了,覺得心靈不用淨化,可能就是自己疲倦了。

火車站旁的網吧五元一小時,每天花上個三四十,何健寫了一個春節,最終被退稿。「我把稿子發過去了,他們說不行,應該還是要按照豆瓣上(拒絕買賣婦女)的故事去發展,但我寫的是小時候的故事和初戀的故事。其實我沒想過要寫自己,可是,沒想到一篇寫自己的在豆瓣上引起了關注。」

從小爸媽對我說,好好學習,做一個有出息的人,才能娶到老婆。為什麼我一定要有出息才能娶到老婆呢?有人說,他認識一個殘疾人,人很勤奮有自己的事業,最後娶了一個正常的女孩做老婆。雖然說是一種鼓勵,但總覺得有哪不對勁。

正常女孩是殘疾人的一種補償嗎?殘疾人要娶到一個正常女孩才能證明他不比別人差嗎?殘疾人和正常人結合的時候,可不可以看到身體區別之外的東西呢?我甚至覺得,殘疾人婚戀這件事就不要過分關注,還有當作勵志的例子。能有健全的伴侶當然好些,但也不拒絕彼此可以相互獨立存在的殘疾伴侶。

po文後,在豆瓣上認識了一個朋友,她是心理咨詢工作的,在紐約讀書。從年前到年後,通過和她的交談,心理得到了很大的舒緩。她問我:「那麼殘疾對你來說,你覺得這是‘錯’的嗎?你對這個生理上的缺陷有過什麼樣的心路歷程呢?」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殘疾對我當然是不公平的,為此我從小就懷疑並質問這個問題,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別人?現在,基本不會這樣想了,也不想把這個問題轉嫁到他人身上。是我就是我吧,我也習慣了。

其做到在也沒什麼向往的愛情,找不找馬子都無所謂了。初八的時候回到工作的地方,也租到了便宜的房子。現在最想做的是賺錢,把欠老板的債還了。加上年前借的,欠了老板6300元。我現在特不想聯繫家里,不希望他們的建議或者他們的說法擾亂我的精神世界。我就想先在外面闖一闖,自己穩定下來。父母的觀念如此,我改變不了,也沒能盡早獨立,其實是我的錯。

po文這件事,我想說,我把痛苦放到了一片陌生的海,沒想到綻放出一片照亮天空也照亮我的煙火,讓我孤身身處小旅館時,感受到了溫暖。也知道了我身旁另外的一些孤島,希望大家都能看到綻放。

(為保護採訪對象隱私,何健、何建國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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