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所托非人

才讓你陡生孤獨

我誰都不羨慕，就羨慕不用上班的。

老同學小C跟丈夫開了一間民宿，最近天寒地凍，景區處於半休業狀態，小C乾脆進入放假狀態，千里迢迢帶老公回娘家等過年。

小C約我吃飯，兩個女人你懂的，說來說去，還不是老公和婆婆那點事。她是遠嫁的女兒，平時難得約見故友，話匣一打開，根本就停不下來。

「不是我嚇唬你，遠嫁真的好可憐。」小C開始跟我訴苦。

她說最難習慣的，是異鄉的口味。她喜好吃辣，婆家卻偏愛甜食，就連煲湯都要放糖，差點沒把她膩死。剛開始吧能忍，漸漸嘴里饞出蟲了，毫不誇張地說，誰給她一串辣椒，她能跪下給人磕個頭。

於是她三不五時溜出家門，找個家鄉館子打牙祭。一次兩次沒關係，次數一多，婆婆就有了小情緒：「我每天辛苦給你做飯，你還嫌不好吃？」

小C百口莫辯。婆婆一直對她頗有微詞，這她是知道的。口味差異只是其一，更多的是價值觀的衝突。

她喜歡買買買，婆婆卻崇尚節儉。她散漫隨性慣了，婆婆卻好像有強迫症，吃飯睡覺都有明確的時間表。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婆婆沒有隱私觀念，總愛干涉她的個人生活，進入她的房間從不敲門，就連拿她的東西，都不打一聲招呼。

婆媳倆為瑣事拌過嘴，婆婆做慣了長輩，一時就把話說狠了：「你看不慣我，就滾回自己家去！」

那種委屈是無從訴說的。

她能滾到哪里去呢？娘家在幾千里之外，別說回去了，電話里都只敢報喜，不敢報憂。怕父母會擔心，更怕證實了他們當初的斷言：「遠嫁沒有好下場。」

她是力排眾議嫁過來的，金牛座的姑娘，犟起來當真跟牛一樣。

可是真到了千里之外，語言不通，習性兩異，才知道當初為愛情付出的代價，究竟有多大。

就連婆家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欺負她。

嫁進來沒多久，婆家辦過一次家宴。他們就在酒桌上，議論她的身高長相，說她個子矮了點，牙齒不太整齊，又說她愛講究，下館子還要涮一遍碗筷，哪里來的怪習性。

這些話原不該當面說，可誰都欺她聽不懂，大大方方地說了。

偏她跟老公交往兩年，七七八八懂得一點當地話，幾個句子雖然沒聽全，關鍵詞卻全懂了。那話一句句紮進心里，快把人給慪死，臉上卻什麼都不能表露，接著給大家斟茶遞水。

還有更過分的。一個遠房嫂子，擺出過來人的架勢，挑唆公婆好好「教訓」她：「小C這衣服領子也太低了，您老人家也不管管？」

小C說到這里，眼神都能噴出怒火來。說一千道一萬，物離鄉貴，人離鄉賤，誰叫自己當初不信邪，偏偏要賭一把愛情的魔力。

聽得我心肝顫抖，忍不住問她：「那你老公呢？你老公也不幫你嗎！」

提到老公，小C臉上蒙上了一層柔光，剛剛還想跟人打架的陣勢，一秒變得嬌滴滴的：「幸好有我老公唄！」

跟婆婆吵架的第二天，老公就帶她搬了出去。

市區的房價令人髮指，買不起就租了個小戶型。這把婆婆氣得夠嗆，就差跟兒子尋死覓活：「家里有房子你不住，是怕我吃了她嗎？」

丈夫把話說得婉轉：「媽，小C的爸媽，那麼老遠都肯把女兒嫁過來，我搬出去兩條街怎麼了？」

強勢了一輩子的婆婆，在那一刻陡然明白了——兒子成了家，是真的長大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世界，那世界早不由她主宰。

離得遠了，矛盾便自然少了。更重要的是，婆婆讀懂了一件事——兒媳在兒子心里的分量，遠比她想像得更重。那個遠嫁的女人，不是她想捏就能捏的柿子。

小C跟我講了一件小事，有一天晚上，婆婆突然「偷襲」，發現他們正躲在出租屋吃外賣，老人當場就變了臉色，哪家的女人不做飯，讓老公吃地溝油呢？

老公瞬間明白了，搶在母親之前，沒來由地來了一句：「外賣是我點的！」

話說一半，老人就懂了。

自那以後，老人連「偷襲」都沒來過，來了又有什麼用呢，白惹一鼻子灰？

他為她對抗過母親，也對抗過所有親戚。

就開頭提到的家宴，他是中途來的，零星聽了三言兩語，就拉下了臉：「我老婆我喜歡就行，你們挑剔什麼？」

小C說，慪了一肚子的氣，就在那刻煙消雲散。

那一屋子的異鄉話里，她突然找到了知音——他是站在她那邊的。

事實上，結婚幾年，他始終站在她那邊。怕她吃不慣當地的口味，就學著做她的家鄉菜。怕她沒有朋友，就把哥們的妻子，給她介紹了個遍。就連過年都遷就著她，提早一個月休市，陪她回娘家呆著。

「其實，遠嫁也沒那麼糟糕，我當初算是賭對了。」一個女人過得好不好，是寫在臉上的，小C說這些話時，就連眼神都是輕柔的。

「還是得分人，嫁了個對你不好的男人，家門口都得慪死。他要是真對你好，距離又有什麼重要呢，現在交通那麼發達，飛機、高鐵幾個鐘頭就家了……」

啊，這女人到底一筐又一筐，我竟然無從反駁。說得好像挺有道理，又有什麼遠不遠呢，不過是所托非人，才讓你陡生孤獨罷了。

再說，一個有丈夫撐腰的女人，走到哪里不是家呢？

她又霹靂吧啦地說了一堆生活細節，這碗狗糧分量太大，說得我都快撐死了。小C丈夫的形象，當然漸漸高大了起來——一個肯疼老婆的男人，不需要什麼豐功偉績，都能輕易贏得尊重。

尤其是到了我們這種年紀。該結婚的結婚了，該離婚的也離婚了，對愛情和男人，早就不抱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時候從現實中跳出來一個人，告訴我們童話里的故事，不盡是騙人的，當然是會忍不住心頭一暖。

我說：「所以，你一點都不後悔嫁那麼遠嗎？」

小C的答案是這樣的：「我不是因為遠才嫁的，我是因為他才嫁的。」

啊，我真不該多此一問，又吃了一口狗糧。

可能是老天都看不慣秀恩愛，大冬天的，竟然下起了綿綿細雨。

小C像所有被寵溺的女人一樣，隨手就拿起了手機，喊老公來送傘，順便接她回家。

於是，我迎接了又一波暴擊！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高高的，瘦瘦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跟我想像的完全不同。

他一進門責怪她，怎麼又點了冷飲，大冬天的，對胃多不好啊。可是接下來，她當著他的面喝了一口，他卻又並不敢阻止。

呵，這麼大的個子，倒挺怕老婆的。

我沒忍住笑了起來：「小C一直在說你對她多好，喂我吃了幾噸狗糧呢！」

「我有什麼辦法呢，她這麼迷糊，地鐵都能坐反方向，又沒有生活自理能力，既不會洗衣服，又不會做飯。」

男人嘴上嗔怪，眼神里卻全是愛惜，那種幸福是裝不出的，你一眼瞧見，就知道她嫁對了。

他說著說著長嘆了一口氣：「唉，我不對她好，又有誰會對她好啊？」

隨後，他看了妻子一眼，近乎一米八的高個子，竟然有些靦腆了：「她遠嫁4000里，誰都可以欺負她，我可不能再欺負她了。」

哎呀，救命，我要甜死了！

— END —

來源：甘北（ID：ganbei1990）。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文經授權轉載發布，轉載請聯繫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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