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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17日,尚佩恩市,天色陰沉。
尚佩恩位於芝加哥以南200多公里,屬於芝加哥大都市圈的一部分,房價卻比芝加哥市區便宜一大截。
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傍晚,尚佩恩市警局接到了一通市民報警電話。
「報警人說,他聽見鄰居的激烈爭吵,一個女人喊著‘別碰我’,一個男人則喊‘把錢還我’。他害怕出事,就報警了。」
尚佩恩市的犯罪率一直高居不下,不用跟全美平均水平比,就是在伊利諾伊州內,也比其他城鎮高出93%以上:每27人里,就有1人成為暴力或財產犯罪的受害者。
於是,警官前往報警現場。敲開吵架家庭的房門後,一位20來歲的女性出來跟警官對話。肯德里克-努恩在客廳,房子里只有他們二人。
女人說,他倆是朋友,沒人動手,無事發生。警官警告了努恩幾句就離開了。
可沒想到不到一天,女人又打了報警電話。這一次,她說自己和努恩是情侶關係,有事發生——她遭到家暴。
「她說他們是在吵架,努恩說她欠自己錢,推搡她還打了她後腦。」
女人肩頸上都還留有傷痕,警官拍照備案,資料送達檢察官辦公室,法院的逮捕令立刻發了下來,20歲的努恩人生中第一次在自己國家的司法體系中留下了不光彩的案底。
最後,他被控兩項家暴罪名,經過兩個月的岀庭審理,達成認罪協議。他被判100個小時的社區服務,並需要參與為期26周的防止虐待伴侶教育。同時,他得配合執行18個月的法院監督,還要給受害人寫一封道歉信。
宣判結果一出,伊利諾伊大學籃球隊立刻下達對努恩無限期禁賽的處罰決定,將其開除出隊。他是伊利諾伊大學不到一年時間里第四位被逮捕的籃球運動員。不管是學校還是整個NCAA,都因努恩的醜聞被全美媒體口誅筆伐。
至於努恩,人們都說,這個高中天才的籃球生涯算是完蛋了。
* * * *
芝加哥南部,是美國黑人的驕傲和傷痛。
這里曾是被解放黑奴的夢想家園,走出過米歇爾-歐巴馬,但也因為黑白階級分化越來越大而迅速墮落成為暴力犯罪的代名詞。
德韋恩-韋德、德里克-羅斯……他們兒時在這里惶惶不可終日,成名後也成為這里的代表人物。
2歲的時候,努恩就在打過紐西蘭職業聯賽的父親的教導下打籃球,但在充斥著暴力犯罪的環境里,籃球也不能保證他的安全。
他的高中母校西緬職高,在1984年就遭遇過一樁大悲劇,校籃球隊17歲的天才球員本傑明-威爾森在賽季開始前一天遭遇槍擊身亡。球隊為了紀念他,讓此後每一屆最強球員穿他的25號球衣。羅斯畢業之後,這件球衣才終於被退役。
「每天我去公園、在後院打球,每天去學校讀書,都挺難的。」努恩回憶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知道自己必須拿出強硬的態度。這就是芝加哥給我的體驗。」
天賦總會發光,14歲的時候,努恩就已經收到了來自聖路易斯大學體育部的獎學金邀請。高中時代,他與隊友賈巴里-帕克一起,拿下4個州聯賽冠軍,兩人的球衣也各自被退役紀念。
除了聖路易斯大學之外,伊利諾伊大學、馬奎特大學、孟菲斯大學、俄亥俄州立大學、俄克拉荷馬州立大學、德州農工大學、UCLA大學全都邀請他加盟。
另外,他也入選美國男籃U16、U17陣容,連續兩年為國家隊拿下聯賽冠軍。前程似錦,不外如是。
高三,努恩口頭答應了德州農工大學,但僅過兩個月就反悔承諾,最終選擇了家鄉的伊利諾伊大學。
沒人知道聲名大噪給努恩的心態帶來了多少改變,但他的行事風格無比傳統,根本不像個95後,反倒跟韋德、加內特這些大了他不止一輪的前輩很相似——大學期間,他就已經有了兒子。
他在伊大第一年打替補,進入首發後,數據不斷提升,大三時場均15.5分5.0籃板1.7助攻,三分命中率39.1%。可就在他順風順水朝著NBA進發的時候,家暴事件給這一切畫上了休止符。
被努恩毆打的女友,並不是他兒子的母親。他們的關係在案件了結後也不再受人關注。被伊大開除,努恩到處尋找機會,可曾經對它趨之若鶩的大學,此時都閉上了大門。
最終,只有奧克蘭大學願意給他機會。因為NCAA的轉校規則,努恩整個2016-17賽季都不能出戰,換句話說,他必須「留級」一年。而當他坐困愁城,跟他同歲的賈巴里-帕克已經在公鹿迎來了自己的第三個賽季。
2017-18賽季,努恩在奧克蘭得到了無限開火權,場均出手20.1次,拿到25.9分4.7籃板3.8助攻,在當年NCAA得分榜上僅次於特雷-楊,還保持了39.4%的三分命中率(場均出手11.3次)。
他無需再去證明自己的得分能力,也完全適合現代NBA潮流打法。但當他大學畢業參加選秀,沒有一支球隊選他,甚至在他家鄉芝加哥舉辦的選秀試訓大會,都沒人邀他參加。
他不像艾弗森,始終有約翰-湯普森教練的庇護。
「我把這當作動力。我人生里遭受的考驗不只這一回了,都已經習慣了,只不過是另一個激勵我前進的原因罷了。」
* * * *
常規賽開賽不到半個月,全聯盟都在問兩個問題。
一個問題是:「勇士到底怎麼回事?」
另一個問題是:「肯德里克-努恩這個小孩是誰?他從哪兒冒出來的?」
過去五年都打進總決賽的西部霸主開季1勝3負,季後賽前景渺茫;開始圍繞巴特勒重建的熱火4勝1負,成為東部黑馬。
庫里掌骨骨折出戰前景不樂觀;而努恩5場比賽拿了112分——自2007-8賽季的杜蘭特(113分)以來,再無新秀完成如此壯舉;過去26位狀元秀,生涯前5場的得分都比他低——在最新一期的NBA官方新秀榜上,他升到了第一。
商業價值上億的狀元秀錫安-威廉森因傷休戰,沒人能想到,努恩會是取代他的話題人物。
而令幾乎無人可用的勇士尷尬的是,他們在一年前放棄了努恩。
2018年,努恩落選之後,仍在夏季聯賽積極尋找機會。他簽了勇士,在拉斯維加斯打了5場比賽,場均貢獻11.6分4.6籃板1.8搶斷。巧合的是,勇士對熱火的首戰,他拿下了19分11籃板。
《體育畫報》的記者當時就發現了他在進攻端實在很全能,「運動能力極強,三分穩,能控球,籃下得分能力也強。」
最終勇士只給了他Exibit 10的非保障合約,讓他在發展聯賽效力,沒給他進入正式大名單的機會。等發展聯盟賽季結束,勇士直接裁掉了他。
不過即便在勇士下屬球隊,努恩也為自己贏得了「Bucket Man」的綽號,隊友說他是行走的得分機器,也誇他是「大心臟-肯」。球隊主帥阿隆-邁爾斯更是認為,努恩完全有機會成為下一個路威甚至吉諾比利。
很難量化曾經的醜聞對努恩的影響。勇士管理層調查過他的背景,過去五年的表現,並跟他嚴肅討論過家暴的話題。
擔任總經理助理的老板之子科克-拉考布說:「我們面試了他,又讓他試訓,還調查了他的背景,看能不能接受他。我們還是願意給他個機會,他是真的有天賦。說實話,我們訪問了很多相關人士,了解了他過去五年的經歷,我們對他有信心。他會是一個模範公民的。」
可惜,彼時的勇士無法預見他們如今的困境,根本想像不到他們會有渴求一位落選新秀來貢獻得分的一天。
努恩自然是失望的:「我是那麼想證明自己……我知道,我屬於NBA。」
離開勇士不到一個月,熱火就給了他一份非保障合約。本賽季薪水140萬,僅有30保障額度;下賽季的170萬全都是非保障。
熱火球探部門關注努恩已久,主管亞當-西蒙看了幾小時努恩的比賽錄像,就對他著迷不已。
熱火從來都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傳統,哈桑-懷特塞德、泰勒-喬韓森、德里克-瓊斯全都是從發展聯盟翻揀出來的寶石,現任隊長哈斯勒姆同樣也是2003的落選新秀。而他們的主帥斯波爾斯特拉,在努恩出生時,還是位愣頭青,在萊利手下默默做著錄像剪輯師的工作。
努恩也說:「剛加盟的時候,我了解了一下這支球隊的歷史,原來有那麼多落選的人都在這里出人頭地,看看仍在效力的UD,他也是落選秀,可卻在這兒打了17年,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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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勇士下屬球隊的積極和努力的確在很大程度上為自己挽回了一些聲譽。他知道現在自己並沒有資本在媒體前回避醜聞,乾脆就選擇坦然面對。
「這是我過去的一部分,顯然,我不能擺脫。」他說,「總有人會提及,我並不介意分享。現在我們倆(指當年被打的女友)還互相聯繫,都已經向前看了,彼此沒有芥蒂,真的。」
去年夏天,努恩在奧克蘭大學領到畢業證書,他穿著西裝戴著學士帽,抱著兒子,樣子很開心。從樂透到落選,現實的打擊並沒有讓他消沉。
今年夏季聯賽期間,他接受採訪時說,「我是雙能衛,也是天生的得分手……我有全明星的水平,甚至還有名人堂的潛力。是的,這是我的目標,我知道我能成就多少東西。」
但他也明白,「下賽季……我的目標是先進球隊輪換陣容。」
季前賽,他對火箭瘋砍40分,韋德直接點名表揚。他和熱火都已經知道,未來仍然有無限可能。落選是他的不幸,可他獲得了重新開始的機會,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特別欣賞芝加哥出來的球員,努恩顯然沒有讓我的期待落空。」斯波爾斯特拉說。
其實,奧克蘭大學的教練格雷格-坎普早就相信努恩會迎來柳暗花明:
「他會證明自己的價值,會賺到該賺的大錢。醜聞害他落選,但他犯錯會認,挨打也要企定。我只知道一件事:他真的會得分,只要你給肯德里克一個空位,他就能進。」